人们听何奇江说还要报恩,却又不知谁曾对他施过恩。虽然张、吴两个姑娘曾给他施过大恩,但他们现在已是同床共枕之人,又何必当众来报她们的恩呢?实在让人想不透,大家只好以诧异的神色,等他继续往下说。
“当初,石维义五个人,赶去铜仁取我性命,幸亏他们途中放慢了脚步,让我今日活着回到故里为老爹扫墓。因此,我得感谢他们为我留得这条性命。来人,给这五个人每人五个大洋,也表我的谢意。”
直到这时,张玉环心里的一块石头总算落了地,脸上终于露出了会心的微笑,并下意识地站到了何奇江的身边。而其他人众,也就纷纷议论开来,盛赞何奇江胸襟的开阔。
领到五个银元的石维义,手捧着银元和驳壳枪,不声不响地踱到何奇江夫妇身前,“噗通”一声重又跪下,仰着泪迹未干的脸向二人说:“石维义感谢团长和夫人的不杀之恩!从此以后,我就当这条命是团长和夫人给的,愿意把他放在战场上,替团长和夫人去冲锋陷阵。”说完,他对着二人连磕了两个响头。
“快起来,快起来!”何奇江一边伸出手去扶他,一边说道,“我的队伍如果有石大哥参加,战斗力必定大大加强。欢迎,欢迎!”
“请团长先赏给石维义一碗酒。”石维义并没立时站起,他要了一碗酒后,咬破食指滴血入碗,然后双手将酒碗平端起来,仰面向天发誓道,“皇天作证,我石维义这条命,从此就算是何奇江团长夫妇的,如有差遣,甘愿肝脑涂地,万死不辞。”说完,他将碗中酒向地上撒了一些,剩下的就一口而干了。
其他四人见石维义这个举动,全都走上前来饮血为盟,愿随何奇江去打天下。何奇江大喜,急令摆酒。要与众人共醉。
“团长,我还有一事相求。”石维义说。
“什么事,只管说?”
“那两块有洞的大洋,请团长送给我,让我带在身上,也好随时记得,枪应该怎么放。”
“好,快把它们拿下,送给石大哥,大家好喝酒。”
见到这种情况,场内外又有一百多个汉子要求加入队伍,何奇江是来者不拒,全部收容下来。一时间,坟地变成了宴会场所,何奇江与父老乡亲,大碗喝起酒来。两位夫人当上了临时招待,不停四处走动,给人添酒。这天直到天黑,大家还在山林坟场嬉闹,人们照着古老习俗燃起了篝火,唱起了山歌……
当山地里的人们还在尽情歌唱的时候,何奇江带着醉意回到家里,直接进房去见早就回家的张玉环。一进房中,见到坐于床沿的张玉环那双多情的眼睛后,他学着川剧小生的腔调身法,弹袖攀手,伸腿躬身说:“今日之事,娘子可曾满意?”
“呸!”张玉环嗔道,“为什么先不跟我说?害我虚惊一场!”
“小生若是先说了,娘子岂能有如此表现?实乃不让须眉之巾帼英豪也。”何奇江仍是川剧腔。
“你少来这一套,娘子娘子的,谁是你娘子?我们还没结婚呢!”说时,张玉环从床沿边站起踱向一边,背对着他。
“你是想叫我补办喜事,为你正一下名?”何奇江双手搭上了她的肩背柔声问道。
“谁要你正什么名啦!”她回过身来偎进他的怀中嘟着嘴说,“只要你以后不再气我就是。”
“我怎会气你呢?若不是你的提醒,我几乎干了件蠢事。”
“那你为什么先不对我说?自己偷偷走了,让我流了一夜眼泪。”
“我不是对你说了吗?这样才有让你表现的机会啊!”
“你还在骗我!”她绷着脸,从他怀里抽开身。
“真的,如果骗你,叫我不得好死!”
听他如此赌咒,张玉环急忙伸手捂住他的嘴说:“我相信就是了,谁叫你赌咒的?”
其实,昨天听了张玉环的一番话之后,何奇江心头就大受震动,也已决定不再报仇了的。但如果就这么把抓来的人给放了,心里又觉着不是滋味,一来是心有不甘;二来是担心别人说自己怕老婆,是老婆一句话就把人给放了的。所以他要背着她把仇家押到父亲坟前,准备着实戏耍众人一下:先把他们吓个小死,以泄心头之恨;然后放人,以示自己胸襟的开阔。没想到张玉环会亲自闯上山来,出尽了风头,使得自己最后不得不顺着她的意思,及时停止了对众人的威吓。这真是想弄巧,反成拙,本意不想让人知道放人之事出自她的口,结果反倒让人把她的态度看了个清清楚楚,还险些让自己下不来台。
两人这样相拥着温存了一会,张玉环又挣开身子,坐回床沿对他说:“昨晚我一夜没睡好,今晚想早点休息——梅花担心你喝多了酒,已在她房中给你准备了一壶好茶,你就去陪陪她吧。别忘了,她可是你的救命恩人啊。”
“这……”
“去吧,我不会怪你的。”
“是,娘子!”他又抢上前,在她嘴角香了一口,就慢慢退出了房间。
……
“你们说,就凭这一点,我们这位夫人可不可以算是一个女杰?”陈健说完这个故事,拿起酒杯,一口干了里面的残酒。
越素贞等人被这个故事深深地吸引住了,一时间没回过神来回答他的提问。倒是沈崇文用筷子敲了敲菜碗,一本正经地反问陈健道:“不知何师长在房中香了何夫一口后,又慢慢退出房去陪二夫人,究竟你是怎么知道的,未必那时你也在他们房里吗?”
“这……我……哎,哈哈哈!看你这老先生说的。”陈健听了沈崇文的问话,一时语塞,知道对方在开玩笑,于是拿起筷子对他点了点,自嘲地笑了起来。大家看到两人的模样,也禁不住放声大笑了。
“没想到沈先生竟也这么幽默,爱开这种玩笑。”越素贞笑出了泪,边以手绢拭泪边说。
“这你就不知道了,沈先生乃是我们教育界的知名人士,文学造诣堪称一流,他若不具备一些幽默感,岂不没了文人风范。”刘鹏飞也笑着接了口。
“什么幽默感,我不过是听陈老弟将故事说得声色俱茂,倒像是身临其境一般,所以动问,这哪能与‘幽默’二字混为一谈呢?”沈崇文说完,自己竟也忍不住笑了。
“哎,实话告诉你们吧,”陈健吞下一大口菜,又接着说,“我们师长和夫人的这些事,早就在军中、甚至地方上广为流传了,在相传的过程中,尽管难免被人添盐着醋,可当初何师长得以保命,以及他的仇家免于被杀,都确确实实得自何夫人的功劳。”
“听你这么一说,我倒真想认识认识这位何夫人。”越素贞企盼着说。
“行,明天你就同我们一起去茶洞,我给你们相互介绍介绍。”
“你不要无事找事了,得了介绍信,怎不早些去学校?”蒋奉楠对妻子提出了异议。
“不要紧,今天是3月18号,只要在月底前赶到学校就行。”刘鹏飞打着圆场说。
“既是还有几天宽裕时间,就一起去吧,你不是要去那儿做生意吗?不如乘此机会,让她母女也同去看看。”沈崇文也劝说着。
“是呀,我们在茶洞最多也只能停六、七天,到时,她们仍可坐我们的车子去永绥,绝不会耽误报到。”
“那好吧,既是大家都这么说,就都去茶洞看看再说。”蒋奉楠终于松了口。
第二天拂晓,天还在朦胧中,刘鹏飞就带上自己的行装,到客栈与越素贞等人汇合,搭上82师的军车,一同奔赴湘黔川的交界地茶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