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来想去,温新凉的脑海里划过无数念头,她再次鼓起勇气,风轻云淡地说道:“师兄,我见过了太多人,哪怕是手足,也会因为利益而分道扬镳。我们以前没有见过,你也不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但你却救了我,这不管怎么说都很奇怪。我不想怀疑你的用心,所以,请告诉我,为什么。好吗?”
好不容易有了这么一个会对自己好的人,温新凉真的不想用有色眼镜去看待,她想要见证属于她的辉煌,所以她才会那么在意。
温新凉不知道,贺彬能否理解她现在心里面的那种抑郁。可她真的,忍不下去了。那种想要知道的心情,充满了胸腔,挥之不去,快要把她逼疯。
贺彬似乎在思考着什么,在选择中犹豫,最后,他却是问了句:“哪怕,答案不是你想听到的?”
“对我来说,答案始终只是答案,没有什么想听到或是不想听到的。”苦笑,温新凉多有无奈。
“其实……是关于你爹。”贺彬低声说道。
“什……什么?”温新凉的眼睛瞪得有铜铃那么大,她的声音则是颤悠到不能再颤悠。
“爹”这一个字对温新凉来说,意味着太多,却又意味着没有。曾几何时,她埋怨过,为什么她娘要一个人肩负起一切,如果她爹在她们母女身边,她们的生活就不用那么艰辛。
可是,成人太久,对于记忆里一直深深抱怨的人,温新凉反而已经没有太多的感觉了。等了又等,她找不到任何的消息。她太渺小,她的娘太普通。她们这个家庭,就注定了,有的秘密会被一辈子埋藏。
时间久到已经让温新凉放弃并且忘记,所以,从贺彬口中听到这么一个字眼的时候,她还以为自己是听错了。
深深地吸了口气,温新凉感觉她自己的手在颤抖。呵,她从来没有想过,连她都会有恐惧的这一天。她害怕死亡,却没有害怕消息过。
“师妹?”贺彬唤了一声,多少有点犹豫。
“我没事。”温新凉应着,淡淡道,“你说吧,关于我爹的事情。我倒是想听听,你会说什么。”
“你还记得我说过,师傅在临死前将你托付给我的事情吗?”贺彬问道。
“当然。你也是因为师傅,才会一直在找我,否则,我们哪里会有交集?”温新凉自嘲地笑笑。
“我之所以这么照顾你,并不单纯因为你是我的师妹,毕竟如你所说,我之前没有见过你,没有和你相处过,也不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贺彬顿了顿,忽然又道,“可是,我了解师傅的为人,师傅对我恩重如山。”
“你的意思是……”
“师傅的女儿,我必当倾尽全力去保护。”贺彬轻声说出最后的答案,却不知,这一句话,如同闪电雷鸣,可以将一个人的信仰完全击溃。
温新凉猛地站起身来,她实在不相信对方说的话,甚至怀疑,她是不是在梦里。
对于师傅,温新凉一向是敬重且深带感激的,不过,对于记忆中从来没有停留过的那一位血亲,她确是一直抱着可有可无的态度的。
不去拥有,就不会害怕失去。温新凉一直这么认为,所以就算她没有爹,她还有一个师傅。但她没有想过,会有一天,她会同时失去这两个信仰。
在生命里遥不可及的那个人,当得知他消息的时候,难道不该高兴吗?可温新凉,高兴不起来。不仅是因为他的死讯,更是因为他的身份,她无法认同。
温新凉颤颤巍巍地嗫嚅着唇瓣,轻笑道:“师兄,你是在和我开玩笑吗?”
贺彬叹息:“我就是猜到你会有这样的反应,才一直没有告诉你。你难道就没有想过,师傅为什么会收下你吗?”
温新凉愣了愣,是啊,这个问题,她百思不得其解。天底下的乞儿何其之多,为什么在人群中,那个男人偏偏挑中了她。她还以为是命运如此,原来,一切都不是巧合。只是,他从来没有告诉过她罢了。
聚散分离,冷暖人情,温新凉都可以不去过问,不过,她不能不在意,她竟然被欺骗了这么久。说到底,她仍旧是孤独的,一个人。
“师傅他……在江湖上有其他称呼吗?”温新凉小心翼翼问道。
“鬼谷子。”
贺彬嘴里吐出的三个字,让温新凉哭笑不得。
鬼谷子,这个称呼几乎是代表了一代江湖人的。这就是一个,无法触及的传说。因为传说,而更加绚丽夺目。
没有人会在意鬼谷子的易容术,甚至没有多少人听说过,大显神通的鬼谷子会易容术。也是,躲一跺脚就能够让所有人为之一振的鬼谷子,哪里需要靠易容躲躲藏藏?
这都是江湖上的传说了,因为太久没有人有鬼谷子的消息。传闻,他收了徒弟,却一直没有消息他的徒弟是谁,姓甚名谁。
温新凉用手捂着唇瓣,她用尽了力气才能阻止自己哭出声来,她竟然是大名鼎鼎的鬼谷子的徒弟!而她不仅仅是那男人的徒弟,更是他的女儿!说出去,多么可笑?她生活了十七年,却不知道生父是谁……
温新凉没有武功天赋,一开始跟着师傅的时候就先学了易容术,师傅对她没有半句苛责的话,只是在说到她武功的时候会偶尔流露出些许的无奈。
现在,温新凉终于明白,那丝无奈来自于何处。也终于想通,为什么鬼谷子要收一个完全没有武功天赋的人当徒弟了。
狠狠地咽了一口口水,温新凉在心里警告自己,一定要把眼泪全部都吞回去,她不能为了那个男人哭。如果是师傅,她可以。如果是父亲,她绝对不行!
做了个深呼吸,尽情放松自己,温新凉轻声道:“师兄,谢谢你告诉我这些。我该回去了,你也好好养病吧。”
“恩,你……你别太怪师傅。当初,他也有许多的不得已。”贺彬轻声说道。
“我不怪他。”温新凉淡淡笑着,不等贺彬再有回复,就夺窗而出了。
温新凉不会怪罪任何人,在她三岁时死去的生母,在她生命中从没有以父亲身份与她说过话的师傅,又或是那些整天嚷着要杀了她的人,她都不会怪罪。个人的生活,都是由个人掌控的。她怪不了任何人。
更何况,温新凉觉得,就算要怪罪鬼谷子,首当其冲的也不是她,最有资格的该是她娘,那个辛辛苦苦等了大半辈子,最后却惨死的女人。
温新凉永远忘不了,她娘是怎么死的,也忘不了,那女人到最后连送葬的人都没有。
温新凉失魂落魄地回到房中,虽然她现在弄清楚了为什么贺彬会不顾一切的保护她,不过,她心里却没有一点点的释怀。她实在是被太多的悲伤掩盖住了,以至于已经看不到光明。
……
“孟安”这个角色无法继续扮演下去了,通过韦东时和贺彬两个人的力量,温新凉直接化身为韦东茂身边的新晋侍卫“林泽”,贴身保护。
能够在韦东茂身边照顾,温新凉巴不得这么做。她虽然不是什么善良的人,但她还是挺喜欢韦东茂这个孩子的。以前身为“温秋秋”的时候就喜欢着。
自从贺彬坦诚相告身份之后,温新凉就一直躲着贺彬。但凡是贺彬要出现的场合,她都会找借口躲过去。
两个人之间的小别扭,一次两次还好,总是这样,难免被发现。
韦东时还在为要重新搜寻证据的事情烦心,没想到同盟里的小伙伴又闹别扭,自然是费心了不少。
找了个时间,韦东时把温新凉和贺彬约到一起来说话。此举不但让温新凉发飙了,还弄得几个人之间颇为不愉快。
自那之后,韦东时和温新凉之间的关系也怪怪的,他们之间的传话基本上就由天顺给代劳了。
韦东茂一开始并不知道温新凉的真实身份,不过,天顺来找的次数多了,又要他帮忙做盾牌,韦东时自然就跟他说了。
这样诡异的气氛就莫名其妙地持续了两个月,一次都没有间断过。
“小公子,天顺过来了。”小厮禀报道。
韦东茂微微叹了口气,小大人似的摆了摆手,应道:“叫他进来吧。”
温新凉在一旁瞥了一眼,什么都没说。
天顺一进门就将门给关上了,一边开腔道:“林侍卫,少庄主让属下带话给你,让你今天带小公子出去的时候务必注意安全。”
“这种事情不用他来告诉我我也会照办的。”温新凉淡淡应道。
“又不是我要来的,还不是少庄主吩咐的……”天顺摸了摸鼻子,颇为忧愁。他都不想天天做这个跑腿的活儿,弄得他都快精神崩溃了。
韦东茂扶着额头,心中郁结:“林侍卫,你不用每一次天顺来都在那里吐槽吧?虽然天顺不会告诉我哥,不过,好歹我都是我哥的弟弟诶。”
“那你会告诉你哥吗?”温新凉随即问道。
被女子的眼光一扫,韦东茂连忙摇了摇头,斩钉截铁地说道:“不会!出卖谁都不能出卖你!”
“那不就行了?”温新凉挑眉,轻哼了一声。
不知道为什么,韦东茂有的时候还挺怕温新凉的。当然,这个“怕”不是恐惧的意思,而是带一点点小小的温情。
而温新凉,就是这样开始堕落了。
当温新凉发现自己把韦东茂当成自家小弟一样来照顾的时候,她真的是杀了自己的心都有了。在外行事,最怕的就是日久生情,她连这么简单的原则都忘了,以后还怎么在江湖上混?
天顺和天政对视一眼,韦东茂这个做弟弟的当然可以不说,不过,他们这些做侍卫的还真是操碎了心了。
尤其是每一次禀报完之后回去的天顺,面对韦东时一次次问的“她说什么了没”还都要回答“没有”。曾几何时,他也想过自己还是不要昧着良心说话了,但考虑到温新凉这个女人真的不是一般的无理取闹,就没敢大着胆子说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