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伏在桌子那里,回忆着这家邻居的过往。
近几年自从西街坊没人住了开始,自己家里也随着遭了殃。经常会看到蛇,老鼠,黄鼠狼……似乎,全村的这些毒虫,都举家搬迁到了这没人居住的八间大瓦房里来。空空的这里,俨然成了黄狼刺猬的自由乐园。
所有造成这些的原因,都来自于那家西街坊姓张的男主人。
自从几年前那家男主人,偶然被货车撞了一次后,当时感觉没事,谁知几个月过后,他便每天总是说一些人们听不懂的疯言疯语。
家里的媳妇没办法,便去医院给丈夫治疗,但就是不见好。于是,在吃了百种草药都不见效的情况下,无奈之余便去看了大仙。大仙说喝点茶叶,百病就包好。而且,他们还在大仙那里,花千元买了一条裤腰带。这是一条看上去很普通的红布裤带,与农村集市上挂着的一块钱一条,顶端绣着核桃大小属相图案的普通腰带没什么两样。
钱没少花,茶没少喝,红裤腰带也没少系,结果数月后还是不好。
她的老婆没有办法,便领着丈夫去了疯人院。
进了疯人院后,他的老婆变得很勤劳很节俭,而且给那些医生想法子今天送小鸡子明天又送鸭子送鹅。一年之后,好容易盼着丈夫出院了,可他回到家里,居然照常爬房顶上去疯癫玩耍。
在一天下午的五点钟,把人家房顶子踩得个稀乱八糟不说,还把街坊邻居安置在房顶的天线杆拔掉。每家房顶的烟囱,他也照样都拔了下来扔来滚去。都扔完了不要紧,他便抠下房顶子上的洋灰瓦片朝院子里扔来抛去。扔到人了,他便哈哈大笑起来。如果扔不到人,他便继续抠起瓦片来接着扔,直到伤到人为止。
这样看来,出了院后的他病症似乎更严重了。
被关在疯人院里这么久,不但病没有好,反倒有了大见识。他似乎把很多疯子的奇怪招数、花样举动学来了不少。听说,他们疯人院里的疯子们,看看电视,半截子抱起来把电视给扔了的不新鲜。而且如果有疯子盯着电扇叶片旋转有意思,上去就抓的也很正常。
所以疯人院出来后,他开始刻喜欢攻击人。
有一天,穿着很整齐的他若无其事走在马路上。也许生疏一点儿的村里人,根本也没有发现他是个疯子,或许认为他疯病时犯时不犯。所以,便对他没有过分警惕什么。于是,他便先假意装作正常套近乎,喊你一声不是“三叔”就是“三大爷”的。等慢慢靠近你的时候,他上去就是一拳头猛砸过去。
对外,他表现恶劣,几乎传遍了全村都知道他疯。在家里,还听说在一个夜里,他忽然从炕上爬起来,对着灯泡发呆不说话。发呆了很久之后,便起身上去就是猛抓一把灯泡,等抓完后,在家人的惊呼间,他低头一看,满手都是鲜血。看着滚滚流淌下来的血迹,他还笑着顿觉满意。
到第二天,人们还会见到他家的门口,依然撒有鲜血。
后来,他的父亲,刚花完了老家底儿给街坊四邻修理完房子后,一看再送他到疯人院去,根本也没有钱了。面对着疯人院回来后,儿子更疯的举动如此多,而且频繁威胁到了他本人和自己的生命,他的老父亲便想方设法,将之囚禁在了这几间房里,身上脚上都被拴上了铁链,铁链子的另一头固定在了房柁上。
这样一来,他便永远也出不来了这间屋子。
而且每天有专人在小窗户处往屋里扔馒头,不多不少一天只投进去一个,然后便迅速走开。这样每天投食的日子僵持了一年左右,他终于在常年不见阳光,常年不吃药不打针,半挨饿的状态下,悄无声息地去了。
他过世之后,这间屋子便再也没有了人居住。
她的妻子一见他死去了,而且被丈夫的姐夫姐姐合力打了一顿之后,便也逃到外地无了踪迹。
后来才听说,那个媳妇和她妹妹一起结伴流浪到了东北,开起了服装店卖起了衣服,节俭度日。后来也才知道,妹妹新婚的丈夫也在近两年死于车祸,成了植物人,一个月后便也还是去了。
同时落魄了的姐妹两个相见后抱头痛哭,一起感叹着命运如此不济。
姐妹两个便从此发誓,既然婚姻命运这么不济,个个都是这么磕男人的命,决计从此再也不嫁人,再也不要害人了。她们两个在后来,才商量着去东北,并且干起了卖服装的生意。虽然本小利薄,但是也能够不靠男人养活,自食其力将就着度日。
于是这西街坊,自然将八间大瓦房空出来了多年。
夏霏家院子里的蛇陆续也很多,黄鼠狼多,刺猬多,还有耗子更见多……似乎是这一户人家因为空出来了房子,全村的蛇,黄鼠狼,还有耗子都来这里面聚齐了。尤其在夏天,随着这里的杂草也渐多,院子中间连一条最基本的道路都没有,简直就成了全村野生活物的安家避难之所。
有时夏霏在屋子床上躺着睡觉,经常会有耗子一路小跑在她的身体上。竟然在一个小时之内,按着同一个路线反复奔跑好几次。
夏霏便被吓得半夜起身,非要和母亲一个屋子睡。但是躺在炕梢头只一小会儿,也不知是不是刚才的那只大耗子,居然又追到了那个屋里。趁着黑夜,在她的身体上一溜小跑又踩踏了一遍。因此,夏霏很是苦恼。
还有就是这蛇,成灾害也很麻烦。
有时母亲在院子外面,抱点儿柴火要做饭,也许怀里随着柴火,就抱进来了一只不会动的蛇,可它偏偏被抱到屋里后,见到暖和气便苏醒了,于是,在外屋子里有可能乱爬起来。偶尔还会看到秋天的蛇,在外屋正中间的砖缝子里爬进爬出,显得十分自由。蛇从外屋中间的砖缝子里,能够迅速准确从地下爬出去到另一端出口。估计那遥远曲折的地下出口,就是从没人去踏过脚的后房檐散水外侧。
夏霏还记得有一年的春天,二月二龙抬头了以后,母亲让她到一个柴火棚子里,拿点儿棒子骨抱来烧火。没想到夏霏没有看清楚,在黑暗的八仙桌子底下棒子骨堆里,隐藏有一条出来晒鳞的蛇,而且是金黄的颜色。
她当时居然将它的一截身体,当成了棒子骨头很实在地用力抓过去。
结果抓了半天,她忽然感觉到手心里,有一股力量在玩命较劲儿扭动。夏霏这才幡然醒悟到,自己把一条黄色蛇中间的部分抓攥到了。几根粗糙干燥的棒子骨头其间,搅和粘涩涩滑溜溜的手感,再感觉到了挣脱的那股力。她才彻底明白,那确实是一条惊醒了后欲挣脱的蛇。
于是,惊醒后的她从出口处挡着有一米多高的草面子麻包上,不知道哪里来的一股子力量,纵身一跃便蹿起了一米多高,然后弹跳到院子里。
她边一路跑着找家人,边高举着那只攥着了蛇的发粘之手,一路惊呼着:
“有蛇,有蛇,有蛇……”
被在猪圈旁边,桑葚树下站着的哥哥听见了,他不屑一顾地说:
“哈哈,胡说什么,我怎么没看到。”
总之母哥哥永远都不知道她在那桌子底下、抓到了一条蛇后所引发的心惊胆颤。
想起来过去,好多次听完了母亲的叫声后一个小时,再去找鸡蛋,窝还是热的,但鸡蛋已早无了影踪。连续好几次的扑空,母亲终于相信了蛇、老鼠、那类的很猖獗,把家里热乎乎的蛋都给偷跑了。
难怪母亲只要一听到“咯咯哒,咯咯哒……”便赶紧放下手里的活计,迅速下炕拾捡。
夏霏摇了摇头,依然没有做作业。
想到这里,听到了母亲正在外屋又在抱柴火生火,一股子浓烈的柴火味道,顺着门帘子的缝隙挤进了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