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又是二姐打来了电话:
“你和那小子还谈着呢吧?”夏霏小声“嗯”了一声儿。
在二姐眼里,夏霏是永远长不大的小妹。在夏霏眼里,自己置身于远离家乡的这里与二姐共同生活,两家只有一桥之隔。可以说这么多年,将二姐视同父母。尤其二姐家的儿子身在国外,所以她对在身边的小华出奇的疼爱。这些年都是姨夫偶尔带着小华,为他点滴些父爱。记得三年前,二姐的儿子到国外求学,在泰丰公园临行前,还背着小华溜了一大圈。
但夏霏也深知一贯南霸天的二姐,是不会轻易妥协她和雨冲这件事的,而且二姐经常有强迫人的习惯。
但夏霏更骗不了自己,现在自己的身心越来越朝着他的方向倾斜了,她沉沦于与雨冲的恋爱中无法自拔。于是在这阶段终日躲着二姐,为此她可以一个星期都不和二姐通电话,免得时不时就被泼一瓢冷水。但这在没有和雨冲认识之前,是不可能的。
二姐是她这么多年来的依靠,她的话又怎么能不听?
“我那天又在公园里看到你们三个了,玩得不错啊……但你要记得,那小子多数是别有用心的,谋夺你家产来的。等你年老体衰了后,他可是正当年,到时候说不定把你这老家伙赶走也未可知啊!到时候你就太被动了。”又是二姐一连串的苦口婆心。
这种说法令夏霏感觉到了烦躁不安。
家姐对他的攻击否定,让她找到了又一次遇人不淑的挫败感。顿时自己又像刚刚失恋,心里如长满了狗尿苔毒蘑菇般难受。
二姐一向警惕冷静明察秋毫,以至于自己的事业,总是如日中天。她38岁从一个下岗女工熬成现在的女老板,显示着她的能力,家里家外绝对权威,也包括在父母娘家那里,照样也是说一不二极具威慑力的!
“你要记得好自为之!”二姐扔下了个“二踢脚”后总算撂下了电话。
夏霏无力地将电话放下。对于热恋的自己,这些言语无疑是在熊熊火焰中,又被泼浇了一瓢凉水。所以与雨冲的这些天交往,怕被二姐影响了心情,尤其怕影响对雨冲的正确了解,因此总是刻意绕开她。
夏霏也在夜里,时常扪心自问清点着灵魂好久。但她这段日子,总是感觉这是若干年以来,活得最为开心的一段日子,但一定是要与他在一起才可以!
中午,夏霏依然有些恶心的症状,于是偷偷溜出了单位,钻进旁边的春季大药房,花了10块钱买了两枚试纸,藏在了裤兜后,猫到了单位。
此时夏霏的小腹又感觉一胀一坠的。
她溜进了卫生间,用纸杯接了一点尿液,将试纸投入其中,看着那一端进入尿液中,对比着缓缓升起的中间那条参考红线,然后拿出来盯着看。看着看着,头就大了,耳朵嗡嗡鸣叫起来。
天啊!怎么会是两道线?不!不!真不敢相信,怎么这么巧就中了标?不愿意相信的同时,决定要在明天晨起再测试,以排除疑虑,毕竟以前听医生说过,只有晨起尿液才是最准确的。下班后,她有气无力地步行着去接了孩子。
耳朵依然嗡嗡的,头部晕晕的,她垂头丧气地走在灌木丛后的人行路上。
半个小时后,软着双腿匆匆进了家门,强撑着身体为孩子准备着晚餐。夜里已经将近十点,夏霏依偎着熟睡中的孩子,两眼呆呆凝视着屋顶,但却丝毫没有睡意。一阵清脆的电话铃声响起,夏霏于黑夜中胡乱摸着床头柜上被杂物压着的手机。
“喂?”她有气无力的声音
“霏,是我,”
“恩,雨冲。”她本来想说个“你好”,但又给噎回去了。一想起前些天的酒后吐真言,她便又是一肚子的气。
“你听我说,我把你的号设置成亲情号码了,你以后就不用担心浪费电话费了。”
接下来是他咳嗽的声音
“哦,是吗?我知道了!”
面对着他似乎浑然记了过去,俨然又是一副热情实在的样子,夏霏也不好意思再明显追究什么了。对于设定亲情号码,夏霏感激他对自己的认可与渴求,但还是有些隐约着难以释怀的什么。可是既然绑定了亲情号码,从小事儿当中,也能看出一个人对自己的用心程度。
“怎么了,你感冒了么?”夏霏忽然想起他的咳嗽,于是关切地询问。
“是的,这两天是不大舒服。你呢,还好吧?”雨冲询问自己,但夏霏依然保持沉默。于是,他继续说,“我以为你那几天关机了,我以为被你一夜情了,以为你永远嫌弃我,永远不见不要我了,我真好难受!那天我的言辞太激烈了,有冒犯的地方,请多原谅。”他边咳嗽着边道歉。
夏霏听后心里不停鼓动着,因为她很想告诉他那个晴天霹雳的消息。
“嗯,有个事儿不知该不该说。”
“你说吧,和我还有什么不好说的?”雨冲又流露着大方率真的个性。
夏霏停顿了一会儿,
“我-可能-有了!”她幽幽地说,且一字一顿地。
这声音虽然是出自一个弱女子之口,但听起来却如同晴空一个霹雳。
“啊?真的!这个,你是怎么知道的?”雨冲也吃惊不小,他一连串紧迫地询问。
“这几天总感觉小肚子不舒服,而且胸很胀。我想起了3月8日那晚的失误,所以今天抱着试试看的想法,买了包试纸。测试后是模糊的两道线,具体需要明天早晨再证实,然后其余的就再想办法!”
“什么其余?如果是了,难道你就不要我做爸爸?”雨冲急切而又针锋相对地追问。
“我是说我们的事情,父母还不知晓。你的年龄又那么小,刚参加工作,一下子就做爸爸?这个?似乎有悖常理吧?太突然了吧?我也不知该怎么说了。毕竟我无法估计你们老家是怎么看待我们之间这件事情的。”
“不管那些,现在我就请假去看你。我们一起去医院,我陪你去检查!”
这是雨冲急切而又激烈滚烫的话语,但夏霏对此却是沉默的。
“这几天,我不在你身边,还惹你生气,我太不懂事了,”沉默了片刻,他又补充了句:“对不起了,宝贝。” 这句话充满了歉疚。
夏霏听了他的道歉和居然有想带自己去医院的想法,不论真假,最起码他是敢于担当敢于面对的,于是那一肚子埋怨便都逐渐消退了。想起了那篇《带血的褥子》,想想前夫是怎么对待自己的,再想想现在的雨冲,她忽然间觉得很知足。
也许这就是天津人的特点,无论真假,有句话面子上能过去就行。话顺了心就顺,心顺了就怎么都好。宁可事儿上吃亏,吃亏也要吃在明处,嘴上必须要找补,事儿做不到嘴到话到就不亏理,天津人就不会较真挑剔了。
而且夏霏感觉到了,年轻的他确实有股子浓浓的真诚与责任感。
一般的男孩,轻易是不愿意为这些婆婆妈妈的事儿、主动承担任何责任的。既意志力薄弱又禁不住诱惑,凡事遇到了便会推三推四,实在推不掉便会逃之夭夭玩失踪。所以很多年前,网络就已经传出什么“四不男四不女”的概念。用心观察,确实有很多是如此的。
可雨冲却不是如此,想到这些她感到了欣慰。
他已经被老家灌输了,早谈恋爱早结婚、早生孩子早承担的概念,所以内心对此态度上对此是成熟而又明朗的。还有他模样粗糙,还有他那七〇后才喜欢留的坡茬儿头,也会显得年龄大些。毕竟现在小年轻儿,有哪个不染黄头发的?有的把自己弄得像游戏角色中的怪人,有的把自己弄成小刺猬儿;有的干脆弄成火鸡,头顶四周围秃秃的,中间忽然冒出一绺子红色,不是火鸡还能像什么?
而他的雨冲就不是,自那一天看到他,就是保守而又顺眼的坡茬儿。
即使聊天时建议他剪成“小刺猬”,就是“毛刺儿”。可他就是不听,依然留着传统保守让人感到踏实的坡茬;还有就着他拼命工作努力挣钱的态度而言,所有的这些罗列开来,在未见面之时,夏霏就已经悄悄给他多添了至少五岁。而自己呢,虽然经历婚姻的摧残,但也因为容貌表情神态,还有衣着打扮和工作环境职业原因,总是显得年轻单纯幼稚些。
有一次他打开夏霏的衣橱,吃惊地问:
“什么?你也会买‘森马’?你也会穿背带裤?”
他认为‘森马’品牌只有二十几岁人,才可以选择的。但殊不知可爱的夏霏,也会从这些年轻人的服装流行大潮里来回穿梭,选择些大气经典的,还会巧妙躲开那些添加时尚元素过多的花里胡哨或者奇形怪状。
所以如果把沉稳守旧朴实的雨冲,在她心里悄悄提升了五岁,那么他就是三十岁。而自己呢,悄悄减少了五岁后,那么就是三十岁出头。倘若这么一中和的话,嘻嘻!那么他和雨冲在一起,便顿觉没有什么不可以。最起码,心理年龄上的差异不是很大的。
“霏,你是我今生欠债最多最对不起的一个,是我最应该好好呵护的一个,也是我今生永远还不清的一个……”电话那端雨冲还在愧疚着。
夏霏从沉默思索中猛然醒来,于是接下去说,
“我只希望喝酒了之后,你电话里不欺负我就行,别的不敢多想呢……”接着他的话语,她打破了刚才自己的过于沉默,不失时机地揶揄。
“以前都是我不懂事,哪里敢欺负呢?也许有些事情是会有什么分歧的,但不存在欺负,亲爱的……”电话那端的夏霏,听了他柔软的话语,又沉默了。
沉吟了片刻他又说:
“况且,我只是觉得你很能照顾自己,所以有时候和你小撒娇一下,想获得你的关爱。所以这方面看来我要换个角度去想了,我要改改自己。”
“你说见面就见面,你说分手就分手。动不动就两清。还有你酒后的撒娇,我怎么看着倒是有点像撒野呢?”说完后夏霏噘起了嘴巴。
“好吧,说得好,那我就不撒野了,被你圈起来了,”他继续又变得异常老实。
稍一停顿,他又继续追问:
“那我问你,既然对我如此想,如此坏的印象,那为何你还这么迁就我呢?”
“因为我比你更懂得珍惜!”面对他的疑问,夏霏回答得干脆自然且毫不犹豫。
接下来便是他良久的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