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大东的文武招赫赫然铺天盖地的席卷天下,一阵轰轰烈烈的旷世热潮说来就来,真是半点没有客气。
要说为什么一位公主的招亲就能有这么大的影响和号召力,也没什么特别的原因,只是这位公主太不一样。
别家公主要是能这样大张旗鼓地从五湖四海招驸马,总得时不时的找个借口来看看,露个脸啊什么的。再怎么不食人间烟火,也要担心自己半辈子的幸福,好好地来择一择。
可轮到这位公主呢?
除了在宣布文武招的文件上按手印以外,完全没有再插手这件事情。仅有的一次露面还是女扮男装,神不知鬼不觉地来,悄无声息地在场外站了一会就走了。
正如暴风中心总最平静,这股热潮的主角――大东的温容长公主殿下。似乎并不是来招驸马,只是想让这相安无事的天下热闹热闹。
全然一副“你们折腾吧,此时与我无关”的样子。
更有眼下皇帝陛下突如其来的一道圣旨,不是别的什么,竟是让长公主殿下直接跑去了皖西郡照顾什么小表叔。
这着实让参与文武招的众多年轻人们一时间没了主意。
本来公主殿下人在都城,就算不出面参赛者们心中总还能想着会不会其实公主是在暗中观察。现在人都不在了,谁人心里不会小小的咯噔一下呢。
看着眼前恭恭敬敬地鞠着躬,却犹犹豫豫迟迟不开口的几位大臣,薛苑城心知肚明却假装惊讶地咳嗽一声。
“不知众卿家今日有何事要报?”
“陛下,臣等…”
“还是我来说吧,尚大人。”
这么说着,一位白衣华发的青年走了进来,薛苑城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脸上却堆起了笑容主动起身迎了上去。
“夫子来了。”
“陛下。”
苏子夫毕恭毕敬地低下了头,薛苑城见他这礼貌周全的样子,却忍不住暗暗腹诽了他几句。
“不知夫子有何高见?”
“如今文武招广招天下英杰,阵势恢宏不说,更是收到各国的密切关注。陛下此时将长公主殿下调离都城,不知是为何?”
“夫子也以为,将温容留在都城更好?”
微微一愣,薛苑城的话令苏子夫迟疑了片刻。
“臣以为…殿下在都城更能鼓舞士气,殿下也能更好的找到如意郎君。”
“哦?原来如此,这倒是朕考虑不周了。朕想着那皖西的小弟也是可怜小小年纪便没了爹娘,着急便将温容派去了。现在想来倒是弊大于利啊。哎呀糟糕糟糕,真是糟糕。”
说着说着薛苑城连连摇头,脚下步伐倒是轻巧地兜着圈溜达。大臣们见皇帝如此反应,脸色越发难看了。
哪有皇帝当着大臣的面认错的?只不过是今天心情好,拐着弯在说此事不得再提。看来皇帝陛下是铁了心要对文武招下手。
这一来可以看出长公主在陛下心中的地位,二来是在警告哪些私下里搞猫腻的人适时收手。
谁还敢多问?个个有要事早退了,只剩下了一个苏子夫。
“夫子还有什么事吗?”
“陛下认为殿下真能在文武招中找到如意郎君吗?”
“这朕就不知道了。能不能如意可都要看温容自己的意思。朕将她派出去,也不过是想提前替闺女把把关罢了。毕竟那孩子你比我清楚,可不是个会看人的料。”
“不会看人?呵这倒是有趣了,臣不知陛下是在说谁。”
“哦?”
饶有兴趣地看了眼苏子夫,意思他继续说。苏子夫只是耸了耸肩,转身就走。
“陛下还是太小瞧殿下了。”
“吾儿不才,承蒙先生厚爱,谢过。”
“陛下言重了。殿下那般人物臣就算是用尽辞藻也不足以,不足以…”
拖长的的语气越来越轻,直到最后,像是变成了一语叹息,连同那苍白的背影一起,消失在了雕栏玉砌的门外。
远去之人恍若嫡仙,堂内高坐的一身华服尊贵异常的人间皇帝却只是不屑地咂了一声,手撑着头另一只手不耐烦地在奏折上敲了敲。
“啧…斯文老儿也敢窥探我宝珠?呵,不自量力…”
一想起自家闺女不在就很开心,这回可没有人拦得住自己了哈哈哈哈!看老子怎么肃清你们这群不自量力的臭小子!想娶朕的闺女?可不是那么容易的!
皖西郡。
“殿下。”
小刘进屋行礼,薛完颜明白是有事要商量,不放心的看了眼倔强的跪着的任梓臻。
“梓臻,我去去就回。”
“殿下您去吧,我不会有事的。”
看着总算是恢复了些气色的任梓臻,薛完颜迟疑了片刻点了点头,起身离开,就听在不远处的廊下与小刘讨论着什么。
安静的厅堂里早没了不久前还在这里肆虐嚣张的混账亲戚,任梓臻隐隐约约听得见她的声音,虽然听不清在说些什么但也明白这是薛完颜的声音。
不自觉地心安了几分。
看着眼前燃烧着的祭盆,许多东西被包裹进火里面,一点一点,确确实实地在被吞噬着。任梓臻忍不住想,
我也会这样吗?被火吞灭,就这样消失,留下一小撮的灰?我不要,我不要消失不见!我还想…我还想…
突地注意到刚才还听得清清楚楚的薛完颜的声音突然越来越远了。
殿下?殿下去哪了?哎?眼前怎么…黑了?不行,我还想…还想和殿下…
“梓臻!”
这声音…是殿下,殿下在叫我…不行,得回一声才行。唔,殿下。不,不行…真的没力气了…
再睁眼。
是熟悉的床帐。
想动一动手,才发现自己的手正在被温暖的大手紧握着。那人注意到自己的醒来,朱唇轻启,下一秒自己的名字就这样从她的喉咙里出现了。
“梓臻。”
“殿下。”
任梓臻很喜欢薛完颜的眼睛,平静的毫无波澜的眼睛,就像秋天里宁静的深潭。小时曾随父亲去过一处深山老林,那里就有一片潭,被竹林环绕时不时会有鱼若隐若现地浮上来。
年幼的自己被吸引,就坐在深潭边上静静地看着。那是他最喜欢的神秘和宁静。
但现在他却不敢与薛完颜对视。像个做错事的小孩一样把头埋在了被子里,不敢出声。
“不舒服为什么不说?”
“我…”
任梓臻不是不知道自己生病了,只是不知道自己病的不轻。小心地看了一眼薛完颜,只见她坐在边上低头看自己,皱着眉,她生气了。
但薛完颜的脾气,就算真的生气了没一会儿也就泄气了。叹了口气,伸手揉了揉小孩的头。
许久之后,任梓臻只听见从头顶传来了她妥协的声音。
“不准有下次。”
他眨了眨眼睛,对薛完颜突如其来的妥协感到违和,抬头对上她眼睛里还未来得及收敛的愁思。
心弦一紧,心中的愧疚喷涌上来,强忍住鼻腔的酸楚,哽咽着哽咽着…在那人伸手将他拉入温暖怀抱时,泪水决堤。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