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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息,正是凶变始生,杀招初临之时!
这一瞬间,几乎是在场的所有人,都发现了神幽台四周的气机,忽然凛冽了数倍之巨,就如寒冬之神,金銮莅临!
空气氤氲了起来。
渐渐有雪花在飘。
然后十八尊烽火神幽,蓦然加速,所有的攻势,便都迅疾了至少七成!
龙吐息、虎咆哮、雕扑杀、蛇偷袭、鹤点头、猿甩臂,短短一霎间,便至少有六道黑色人影,齐齐突破了闾严周身一丈之距,形成了合击之技!
浓稠的肃杀之气,汹然弥散,似乎都快要浓成了实质,逼得人有些喘不过气来。不过身处险象的闾严,却不惊而反笑。不是强颜欢笑,不是勉强支撑,而是真正开怀的大笑!
将近九十息,也就是三百秒,他坚持了这么久,狼狈了这么久,才终于是等来了最妙的契机,并隐隐窥破了破局之法——泉海轮中,两缕紫金气絮圆转而成的阴阳鱼,渐成定势,最终稳定,并开始均衡起了“冰”与“炎”这两种截然相反的力量。齐微神像与神鼎台中,另有为外人所不察的波动,渐渐勾连融洽,与神幽台形成了一个更大的阴阳鱼,轮转不休。
一静无有不静,一动百骸皆随。
如此岂不正妙?
五方齐聚,闾严一声大笑过后,顿时就意气相合,气沉丹田,摆出了幼时所学之秘传太极拳的起式。虚领顶劲,立身中正,含胸拔背,沉肩垂肘。
四个硕大的黑色拳头,明明无质无实,偏偏给人一种势大力沉的韵味,砸向了他的头胸腹。左右两边四瓣掌,则如微风荡雨,迅捷地袭向了他的两侧肩胛与腰肌。杀机气劲,各自布满一方空间,却是将其四周上上下下,都堵了一个扎实,再无半点挪转的孔隙。
那拳架抱元守一,却全是空当,就好似人已绝望,只求速死了一般。
闾严分明听到,台下此时甚至传来了清晰的嘲讽声,隐隐约约,更有几声为之扼腕叹息的遗憾。荥空急促地惊呼了起来,奎驽沉痛地闭起了眼,仿佛不忍观其悲壮,葵司轻轻地舒了一口气,仿佛自知今日过后,便将走投无路,从此堕归泥尘。
那一旁观战的白发青年,也是蹙着眉头,发出了一声轻语,就如死神最终的宣判:“九十一息,第四人败!”
可是……败?
他怎么会败?
若不是要等其势牵引成型,他哪来的胜机?
如今既然等来了期待已久的胜机,他又怎会再伏低做小,甘受其败?
笑声骤敛,他口中长长地吐了一口气,拳架倏忽一动,人便也遽然踏步。重心至左脚,同时左手上抬滚肘至额,右手平推而出,全身合收,跟步顶劲,呈破茧而出之态。此态一成,立时便有一阵无形的气波,顺应其势而生,先行扩散,化为了一团迷朦的无色雾,正面冲向了前方的一道人形黑影。
——秘传太极第十二式,推窗望月!
明明招式极柔,偏偏猛若鹰撮霆击!明明是倩影拂水般的动作,偏偏急如渴骥奔泉!明明黑影的攻势默契,拳脚之间亦杀机互通,全无破绽,但偏偏就被刺出了一个破绽!
原来墙边不是没有缝隙,而是缝隙就在窗框。
他推开了窗,于是月光便透了进来。
“轰!”
一阵闷雷般的炸响!
右手直击其眉心,却是摧枯拉朽,瞬间便击碎其鼻梁与额骨,更深一步,击中了其眼窝里的两颗星砂。
星砂霎时绽放出无限的璀璨,则是响应月光的召唤,旋即便碎为了齑粉,引使其内控御神幽四肢百骸的阵络,也是同时溃灭,被绞碎成了最基本的游离灵子,化为阵阵灵风,吹向了四周。灵风之中,又生寒气,出现之时,则是又令那些稀薄且虚幻的雪花,很快就厚重了极多,也深刻了数分。自半空而生,飘飘洒洒,落地而溶。
本来天衣无缝的血杀阵,十八尊烽火神幽里,至此缺失一尊,骤然现出了一个巨大的豁口!
一刹间,整个校场百千众,俱是一片死寂。神情呆愣,痴痴地望着神幽台上的变化,过了许久还转不过弯来,根本不能接受半分。
这段时间里赶来的宣余山之人,已是再不顾得了逾规越矩,不加请示,情不自禁的,就全往这神幽台靠拢了过去。
而站在十余丈外,包括黑崛在内的一群少男少女,则就更是分裂了开来,一半懵在原地,脸色羞成了绀紫色,一半再无了矜贵与高傲,只恨不能直接站到台上,看得越清楚越好。
“开什么玩笑?烽火神幽居然死了一位?”
“不是说烽火神幽无形无质,刀不可斩,剑刺不伤吗?”
“怎么可能?!那些个师叔师伯闯这神幽台时,我也不是没见过。怎么灵式都不能破灭的东西,现今居然靠一双肉拳就碎灭了?”
那白衣青年也是陡然间打起了十分的精神,定定地盯视起了闾严的动作。其脸色有些青白交加,显然也略有些羞愧于刚才的判断。只是很快,他便抹去了所有的赧颜,只剩了最纯粹的慎重。
这血杀阵……他也仅能坚持一百四十二息不败而已,绝然没有可能反破一尊烽火神幽!
然而眼前这小子,又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确实是没有动用灵元啊!
……
那官红子本来脸上还有冷笑,眸中还有寒意,甚至本已觉得无聊无趣,准备拂袖而去,只是此刻,身形却又突然定住,生出了满脸的惊愕不信。
这怎么可能呢?
八千余年,试者无数,便是御心绽意二境的绝世高手,也不乏其人。在这神幽台上,在这血杀阵内,却依旧死者一千六百三,重伤者四万七千零九十九,轻伤者更是不计其数。其中哪一位,不比如今这小子更强?
“人无归”不是号称“入者无归”吗?
凭什么?
凭什么他连神魂都犹自沉眠,就可安然无恙,将之轻易摧毁?
……
各自悲观到了极致,痛苦地闭上了眼睛的奎驽荥空,也同样是错愕震惊到无法动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绝没料到!
绝没料到啊!!
与他们同来同去的闾严,居然能有如此能耐!
本来还以为下一刻便将重伤出局呢!可谁能猜到,居然刚好在别人宣判其“死刑”之后,他就来了一个反杀?
荥空兴奋地挥舞起了小拳头,一双眼睛亮晶晶的,一双小脸红扑扑的,望着闾严的身影,登时生出了无穷的倾慕与崇拜。
奎驽也眼神坚定了下来。唯独葵司,一直是坚持看着,不发一言,像是古井无波。然而其眸光的变化,却又将其内心的震动与狂喜,出卖了个一干二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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