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六梓本来心情蛮好,被老成刚才一说自己太太来电话,脸色一下子难看起来;坐在马车上一路想,昨天夜里自己回到家里,太太闻他身上气味,说他身上好像有女人的味道,追问他到底去了哪边?他当时回道请钱专员马局长吃过饭以后去吃咖啡了,所以身上可能有点咖啡香吧。——该死的不会说话,怎么跟太太说自己去吃咖啡呢。自己从来不吃那个东西,她怎么会相信?……烦了一通,好不容易总算平息了。幸亏自己留神,一回到家里赶紧洗一把脸,搽了雪花膏,要不然肯定通不过太太的鼻子。一想到自己昨天夜里死硬着说自己吃咖啡,唐六梓又觉得自己有本事沉着应对太太的盘问,理直气壮得很,不信?马局长那边可以打电话去问个清爽。那马局长肯定说一道吃饭,是的。接下来的故事,马局长就不会如实说了,除非他自个儿家里不想安稳。唐六梓半闭着眼睛心想自己编的故事,前半段真的;这后半段吃咖啡假的。有什么不可以?“我一个人去吃的,醒酒去了。……马局长,他酒量好,不用在外头醒酒。我们跟钱专员分手后,马局长直接回家去了。”没有问题吧,唐六梓想到这里颇有一点得意,嘴巴里哼出一声评弹腔:“我……说……”那个“我”字转了两个弯,心里想跟自己太太编故事要编得有真有假;要是全真了,就不是男人;要是全假的,自己也就不丈夫了。像自己昨天夜里回去跟太太来个有真有假,她信了前头,后头也就过了。要是自己前一段不讲老实话,那就整个儿去你娘个蛋!
——自己太太的事情想过了,唐六梓接着开始想同春楼那个年轻、妩媚的姑娘。那姑娘,昨天夜里的感觉好,还有什么话讲呢……倒过来趴在自个儿身上把那二爷含进小嘴巴里吮咂……眼瞅着她娇声滴滴的媚态,又将女阴送到自个儿嘴巴上……唐六梓脑子里忽闪“吸阴”二字;听说男人舌奸小女子补阳……如此做来,唐六梓是经不住那姑娘变着法子跟他颠来倒去地乐极呻吟较长时间,临到坚挺已久迫不及待上去,自己却像中途断了后劲勃发似的败阵下来。唐六梓平时穿了衣服看不出来,脱光了衣服就让人感觉像个煎好的中药里的红枣子虚胖;气喘吁吁地还想再来,只觉得自己有点力不从心;看来是要滋补一下身子骨,要不然脑子里想着雄性勃勃,但是下面的二爷银样子蜡枪头,对阵了半截儿没戏,岂能尽兴?唐六梓早就听说惟亭曹中医有一套,便直奔曹家去。
唐六梓见了曹中医说那个意思,刚说了一个起头,曹兴仁明白了。
曹兴仁说:“……肾,是要补的。这个人的肾脏有先天之精,为脏腑阴阳之本,生命之源,所以中医说,肾乃先天之本。”曹兴仁身边有个女助手,看年纪十六七岁模样,鲜姿诱人。唐六梓坐在那里忍不住瞟上几眼,一边听曹中医继续说道:“不过,光补肾不够,唐先生还要补肝。因为肾脏跟肝脏之间关系极为密切,所以中医又说,肝藏血,肾藏精,精能生血,血能化精,精血同源,故有肝肾同源之说,也就是说,肝和肾是相辅相成的……所以,只有肝血充盛,才能养好肾精,肾精才能充盈,而人的肝血,也同样需要依靠于肾精滋养,因此先生要补肾,必须肝肾同补。”
“同补,”唐六梓心领神会道,“听曹先生的。这一回先补一下看。要是有疗效,我就经常补。”
唐六梓接了方子,顺便在曹中医家里抓了药。出来,他到惟亭老镇上走了半条街;走到顺康南货店进去,一看这里的桂圆、核桃不错,各买了一包,心里想送给吴先生吴太太。
到吴家敲门,阿仲开门;唐六梓刚要打招呼,就听阿仲先说:“老爷不见客人。”阿仲说罢立刻关门。唐六梓预先想好一招,先将自己一只脚伸进开门的空档里;阿仲关门,那门被唐六梓那只脚抵住。唐六梓“喔唷”一声皱起眉头,跟着咬紧牙根把头歪斜了好像闷掉说不出话来。阿仲赶紧拉开门,连声说道:“喔唷,对不起!压痛脚没有?”一会儿,见唐六梓脚痛稍有缓解,阿仲便哈腰赔笑道:“嗨,我真的没看见下面,不是故意的,不好意思。”唐六梓立直了,活络一下脚,回一个微笑道:“不怪你,是我自己不好,没把脚快一点抽回来。”唐六梓说着,从包里拿出茶叶送给阿仲,一面说道:“这是新到的杭州龙井。哎,这是我的一点小意思,是个心意。你不要跟我客气,一定要收下的。”因见唐六梓诚心诚意,阿仲也不好意思再推了,跟着道谢。吴太太跟明香正好上街回来,见唐六梓跟阿仲立在门口说话,便跟唐六梓打招呼。唐六梓赶紧问候吴太太。吴太太对阿仲说:“怎么不请唐先生进去坐,立在门口像什么样子?”阿仲一听,随即将手一让:“请!”吴太太说:“跟唐先生好久不见了。那天我还听我女儿说起你女儿唐小姐……”唐六梓满脸堆笑上来,接着吴太太的话说道:“我女儿也经常在家里说起你家小姐,她跟你家小姐要好得很。”“哦,”吴太太往园子里走,一边说道,“唐先生,我听说你女儿一直待在家里,这样蛮好……”阿仲跟在吴太太唐六梓后面走,被明香拉住。明香把手上拎的东西叫阿仲接了,说道:“你别跟着太太。太太那里有我。去跟老爷说一声,有客人来了。”阿仲应声道:“听你的。”明香瞥了他一眼,小声说道:“不是听你的,是听太太的。”
“是。”
阿仲到楼上去,一看老爷不在画室里,便回下来;去后院,在过道转角处碰见小姐,问道:“看见老爷没?”吴天玉回道:“在阿延书房里,什么事儿?”
“唐先生来了。”
“啊?”吴天玉一怔,“是唐小姐的爸爸——唐小姐来了没有?——我去看看她……”说着,拔脚往客厅跑。
阿仲到潘道延书房,见潘道延一个人在写字,问:“老爷呢?”潘道延头也不抬回道:“不晓得。”阿仲“哼”一声说道:“问你,你就来个不晓得。我看你啊,现在除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什么都不晓得,就晓得自己躲在这里倒弄你的字画,好像你不是家里人似的,什么也不用问,什么也不用管。我看你阿延现在这个腔调,不像是老爷的学生了。操你的,好像是二少爷了。”说罢,阿仲眉头一皱,扫了潘道延一眼,转身出去“砰”一声关上门。这一声响把潘道延吓得一抖,手上一笔走歪,气得搁下毛笔,快步走到门口开门,冲着阿仲身背狠狠骂道:“你神经病啊!”阿仲回头道:“我看你才是神经病呢!”潘道延眼睛一瞪,朝地上啐了一口唾沫。阿仲见了,火气上来:“哎,你什么腔调!”上前一步想教训潘道延,潘道延“砰”把门关上。阿仲隔着门板骂道:“操,你吃昏掉了!神经病!”这时候吴元厚正在儿子书房里看儿子写字……
吴元厚刚才从潘道延那边出来,本想直接回到楼上去,半道上改主意,走到儿子这边来看看,想跟儿子说几句话。吴元厚听潘道延说吴天泽昨天夜里回来得不晚;又说他还劝说了天泽几句。吴元厚联想昨天自己跟儿子的谈话,今天早上又听女儿说天泽吃了早饭就钻进自己书房,觉着还是有点效果。这会儿吴元厚看儿子写完一幅字,说一声“好”!吴天泽不说话,接着铺开宣纸开始画画;几笔下来,便见山石近景;吴元厚刚想开口,只听儿子闷头说道:“爹,我画画的时候不欢喜有人在边上看——”吴元厚一听,立马说道:“蛮好,我马上走,不影响你。”说罢,在书房里来回踱几步,便走出去。吴天泽抬头一转眼,看见门外阿仲半个身影,只听见阿仲轻声说道:“老爷,唐先生来了,在客厅里……”吴天泽一怔,心里想那个姓盛的家伙果然叫唐先生出马了。这么一想,吴天泽没有心思画画了——眼瞅着一笔下去是个败笔,索性搁笔,往客厅里去。
唐六梓坐在客厅里跟吴太太聊天,吴天玉也在。唐六梓说自己宝贝女儿说到兴头上,见吴元厚走进来,便立起来拱手说道:“……吴先生,我今天来登门拜访,不耽搁你时间,就一个事情,说完就走。”吴元厚将手一让,说:“唐先生也是难得过来的,吃杯茶,不急的。”明香给老爷上茶。眼瞅着吴元厚悠悠哉哉的心情不错,唐六梓一面吃茶,心里想今天来得算是时候,趁这个时候赶紧把盛宾如托办的那个事儿说了好,便放下茶碗,微笑说道:“吴先生,我还是开门见山说话,我想请吴先生和夫人,哦,还有小姐,还有少爷,明天一道进城,到唐楼吃茶,然后我和我太太在得鲜楼摆一桌请你们吃饭,如何?”随即一转脸对吴天玉说:“我家宓宓也来,她惦记你呢!”吴天玉一听,拍手道:“蛮好!”吴太太见吴元厚眼瞅着自己,便说道:“老爷,要去,你跟天玉、天泽一道去——”接着对唐六梓说:“唐先生,不好意思,让允之去,这一次我就不去了。你的心意我领了。你看,你这次来,还送了桂圆、核桃,我是真的不好意思哦。哎,我说还是找个时间,带你女儿到我们家里来玩玩,我来烧几个拿手菜请你们尝尝,不比得鲜楼退倍的。”吴元厚这会儿刚想开口说话,见儿子进来,便介绍道:“这是唐先生。这是我儿子吴天泽。”吴天泽一个欠身道:“唐先生好!”唐六梓虽说以前见过吴天泽,但这次见面,好像初次见面似的,以赞许的眼光看着吴天泽,微笑说道:“吴公子长得一表人才!”然后一转脸说道:“吴先生、吴太太,我在外头早就听人家说吴公子少年得道,醉心于传统笔墨……吴公子现在肯定是笔墨出手不凡,更上一层楼了吧?”
吴天泽一听那个“楼”字,眼睛里掠过一丝紧张,心里想自己几次进出同春楼会不会被熟人看见?一想,好像没有过,便淡定回道:“叔叔过奖了。我现在写得不好,画得也不好。”吴元厚马上摆手道:“哎,也不要这样谦虚么,还是可以的,不错的。刚才我看你那幅字写得很不错!接着画得也很好——唐先生,看来长江后浪推前浪哦,历来如此。天泽现在蛮好,还有我的那个学生阿延也是不错的。我在他们这个年纪的时候还没有他们现在好。”唐六梓应道:“是……”说话时唐六梓看钟点,便起身告辞;临走时说道:“明天这个事儿我们就这么说定了。”这时候吴元厚突然想起来说道:“稍等,唐先生——”唐六梓似乎有点意外地一怔,只见吴元厚眼光忽然一闪,微笑道:“我看唐先生今天来,不会只是为了请我出去吃茶请我吃饭吧?是不是还有别的什么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