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美波的家里,二十一寸彩电正播放“雄燕店”被查抄的录相。同时伴有新闻播音员的新闻解说。
解说词说:“我市近日查出一起重大的侵犯商标法的冒牌牛仔衣案件。工商部门已及时查封了这批货物。违法业主已被传讯,此案正在审理中。”
配合上述旁白,屏幕上出现这样的画面:
检举人从地上拾起牛仔衣向人群展示假商标。
工商所长严峻的面孔。
伟雄苍白的脸。阿花用手遮脸。
顾客带着牛仔衣,愤怒地指责。
一堆堆牛仔衣抛回柜台。
工商所里,伟雄低着头,等待着审讯。
美波关掉电视机,退出录相带。
美波的客厅内还放着未打开的旅行皮箱,一看便是刚从香港归来。
美波手握录相带十分失落地呆立在电视机旁。
阿娟在向她汇报说:“你走后第二天就发生了这件事,这是光仔让电视台的朋友帮助转录的。”
美波不作声,无力地瘫坐在椅上。
良久,美波才问:“他们现在怎么样?”
阿娟说:“阿花到工商局去自首,解脱了伟雄老板。”
美波猛地一振,抬头听着。
阿娟继续说:“因为全市还有几家同时出卖这种假货,阿花供出了伪造商标的人,才没被起诉。可是他们受了很重的罚款。”
美波关切地问:“他们还能继续开业吗?”
阿娟说:“阿花感到脸面过不去,躲到外面去了……我不知道她现在到底在哪里。”
美波急切地问:“伟雄呢?”
阿娟叹道:“他自尊心太强,死也不肯再到女人街开业,那店的门老关着。”
美波听着,脸色沉沉的,一言不发。
她站起来往外走。她第一个想的就是贺伟雄。她要到他家去。
她和阿娟心烦意乱地在女人街徘徊,然后去敲伟雄家的门。
榕婶在关帝神像前上香,听阿娟和美波问起伟雄,便说:“雄仔已经有几天没回家了。”
“榕婶,你知道他会到哪儿去吗?”美波小声地问榕婶。
榕婶叹了一口气说:“他是张无帆无篷的船,到处飘流……前几天有人见他到鼎湖大庙去烧香。”
美波一惊,问道:“拜佛?”
榕婶又摇头说:“也有人看见他求瞎子算命……”
美波又一震:“算命?”忽然转头喊,“阿琳、巧珍!”
阿琳、巧珍提着行李从后面走出来。
美波和阿娟迎上去问:“你们要到哪儿去?”
巧珍哭着说:“我买了火车票,要回家了!”
阿琳也哭着说:“我们本想学点手艺,可现在伟雄哥也找不见了……”
阿娟含泪劝道:“那也不能走啊!咱们一起到广州来,你们都走了,我怎么办?”她说着也呜呜地哭起来。
美波说:“谁也不能走!做买卖哪有不失败的?做坏了,重新来。你们都先在我公司住下,我正缺帮手,等我把阿花和伟雄找回来,你们再一起干好吗?”
两人点点头。
这时,光仔从外面慌慌张张地跑进来,大喊道:“不好了,有人看见伟雄在珠江桥脚和几个人赌博,把摩托车也赌输了。”
美波惊慌地问:“他,人呢?”
光仔摸着头说:“现在又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榕婶“哇”一声哭了:“雄仔呀,你是不想让妈活啦!”说着坐在地上。
大家连忙把她扶到房里。
美波驾起摩托车飞出女人街。
她向围栏杆疾驰。栏杆外一群盲人在为路人算命。美波骑车转了一圈,然后停车向人群望去。
盲人在为人算命,队伍很长。
美波的车奔向六榕寺。她停了车,买了一张门票入了寺内。
三尊巨大的金佛默然望着人世。下面站着一排诵经和尚,旁边有一群跪拜大佛的人。
美波在人群中寻觅。她不见伟雄。
美波步出大殿来到塔前。她朝高塔仰望。之后,登上了塔。她望广州的街道。车水马龙,人流如鲫。远处灰茫茫无边无涯。
这就是广州,繁华的广州。
伟雄呀,你在哪里?
美波下了六榕塔,出了六榕寺。
她骑摩托在市内兜圈子,不觉转上了海珠桥。滚滚的人流出现在桥上。人们推着自行车摩肩擦背在桥上缓缓地行进。美波在机动车道上飞驰,不见贺伟雄的影子。
贺伟雄就在桥栏边的人行道上行走,他望着眼前艰难地前行的人群。
他心里很痛苦。
他边走边喃喃地唱着自己随口唱出的歌儿:
我今年二十八,
却不算好年华
身后,是艰难流动的自行车流。
汗水八瓣街上落
心分两半没有家
珠江水在不停地流,船艇顺流而下,通过桥底。一架飞机在头顶吼叫着飞过,白云飞流。
我日夜搏杀女人街
万千辛劳也白搭
啊,我的苦水往肚里流
我白活了二十八
我白搏了好年华
江水缓缓地流,人流缓缓地行进,太阳照着灰蒙蒙的天空,热气袭人。
人生知己何处寻
江水滔滔尽笑话
爱巢筑在白云里
狂飚过后乱如麻
江风忽然扬起,一阵阵迅猛,贺伟雄的头发已经飘乱。他临风呼嚎:
我欲乘风飞天涯
狂风暴雨也不怕
何惧血路万千条
顶天立地二十八
贺伟雄边唱边走到人字路口。他站定,望桥上桥下,人流挤拥,广州市内无处不塞车。
转眼,他消失在人群里。
夜色来临了。
女人街头,灯火辉煌,繁华喧嚣。
美波无限惆怅地在街上走着。
不远处的卡拉OK里,不知哪位少女在唱一首伤感的歌:
爱人爱人你在哪里
爱人爱人你在风里雨里
我为你已泪湿衣裙
身陷江河湖海也要找到你
美波的心孤寂万分。找贺伟雄找遍了广州城也不见他的踪影,让她好焦虑。
她是个多愁善感的人,听到卡拉OK厅里那少女的走调的歌声,她的心也酸痛起来。伟雄到底到什么地方去了呢?
她在街里街外徘徊着,嘴轻轻地唱着:
女人街灯光依旧
我的泪水在心里流
望遍人山万重
不见我的伴侣
走向繁华、喧闹的西湖灯光夜市,美波无心欣赏缤纷的霓虹,只在焦急地寻找着无法找到的熟悉的身影。
满街是惆怅焦急
满天星星都在哭泣
我即使积下家财万贯
爱情也是一贫如洗
美波越过灯河光海,背光而行。
爱人哪,你在哪里
怎么不再和我披荆斩棘
愿风雨中共图大业
爱人哪,我已把心献给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