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临行关丹前,怀诚在公用电话厅拨通了舅舅的电话,力图使这次送达接应万无一失。舅舅告诉他,他将会和舅母一起在柔佛州丰盛港(MERSING)的巴士站等,接应怀诚。
怀诚这就买了车票,和鲜花一同坐上了从关丹去往丰盛港---也就是居銮(KLUANG)舅舅家的中转站!
一路上,鲜花无所适从,沉默不语。想哭的冲动一次次涌上心头却到半路找不到出口,又退了回去……悲伤的泪水就像当时膝盖受伤时的鲜血一样汩汩地在心里流窜,使得她的表情看上去就像泥塑一般坚硬,身体已经没有了一处能使她放下警备的柔软的地方。虽然车子在飞速地行进着,但鲜花感到如同被死死捆绑在牢笼一般令她呼喘不上气来,她感觉到前所未有的束缚和恐惧!
“我告诉你,鲜花。你现在要去的这户人家就是你未来的家,你未来的爸妈!你将来的一切都是他们给的,你要把他们当成亲生爸妈一样待他们,回报他们,知道吗?”怀诚语意缱绻,继续说道:“他们是哥的舅舅、舅妈,按理说也是你的舅舅和舅妈,至于你为什么要认作舅舅和舅妈当作爸爸和妈妈,这个你以后会慢慢弄懂的。至少有一点,你心里要知道,哥哥我做的一切都是为的你好,你就记着就行了!也不枉费我这么辛苦老远地把你带过来……”鲜花当然知道为什么自己要认舅舅、舅妈做自己的父亲、母亲了,那是自己亲生的父母将自己卖给了他们。想到这儿,敦实的鲜花心头没有掠过恨意,而是自己仿佛置身于没有光线的冰窖,将自己温热的躯体嵌进硕大的冰块上,渐渐去融化这非一日之寒的三尺冰冻。她心里尚有留存的就只是外公和外婆干涸的老手还有他们给自己的不管面临何种境地都可以不慌不忙让它过去的人性的传递。
鲜花两手上下交替地慢扯着自己腿上的粉色头巾,通过揉搓的布条发出簌簌的小声并渐渐舒展。鲜花靠窗坐着,眼睛望着外面飞逝向后的山川和树木,眼睛里禁不住堆满了泪珠,鲜花真想自己的泪水也能像这流动的风景一般转瞬即逝,因为她并不想让怀诚知道她有多么不情愿,多么不适应所有的这一切!她假装自己睡过去,将头倚靠在了窗口的框沿上,渐渐闭上了眼睛……
“我父母啊,在我很小的时候就让我自己出来谋生,我现在身上的一切,包括我跑船的功夫、捕鱼的本事都靠我自己历练出来,我像你这年纪的时候,就在码头独当一面了,才有了今天现在的我……“怀诚偏当是鲜花还在竖着耳朵听,追思着自己一路辛苦的成长过程,“在当船这几年风风雨雨不为过,我刚开始跑船是晕船的,每次出船时就好像整个人放进球里滚,腿都站不住,怎么躺都不舒服,这是过了小半年才慢慢开始适应起来,还有那个厉有财,来船上比我晚,却总爱占我上风,搞得好像上辈子跟我有仇似的!……”当他发现鲜花已然熟睡过去时,他已经讲到了“厉有财”,而后戛然终止了话题。
汽车载着一车皮肤表面凝结着密集汗珠而暗暗发着微光的亚裔的棕黄两色人种,沿途经过山坡,沿途经过江川,沿途还经过了荒无人烟的废墟,也经过了建筑在湿地里的“亚答屋”,而且还是很多很多……反复的颠簸和稳定的频率让怀诚沉沉地睡了过去,鲜花就在这时“醒了”过来,在没有被监察下的自己好像全身轻了几斤,鲜花乘着这份间隙浏览者流动的马来热带的风光……
这个地方和原来自己生长的故乡如此不同,它有点热,热得让人不能保持一个动作坐得很久,那必然会让自己身体局部的温度不断往上升;它有点腥,只要是有人集聚的地方,都有一股海洋和汗液交织的气味,在空气中持续发酵;它有点苦,对于刚到金钗十二年华的鲜花,感觉所有的一切就像窗外飞奔而过的一道道风景,让她丝毫没有喘息过渡的机会却又开始不断被撑大征服环境和告慰自己的能力,如同被火车的轮毂一节节碾压过去的轨道,只是12岁的年纪还有很多的铆钉没有上全,这列急速飞啸的火车正走在随时将有可能被翻车的艰难险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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