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性的选择》是1989—1990年初酝酿的一部书稿。只写出第一章,便退伍了,并由此搁浅下来。这部书的主旨是探索人性的形成与本质,可惜当时没能完成,甚感遗憾。已成稿的部分文章,是该集子的第一辑。
与此同时,做了另一部书的选题计划,叫《性哲学》。因为同样的原因,也没能做完。只留下部分篇章。我认为:人类的性观念经历了四个时期的变迁。即:
性神话时期的性神秘主义;
性形而上学时期的性僧侣主义;
性科学时期的性享乐主义;
性优美时期的性美主义。
性是生命存在的表现,厘清人类性观念的变化史,并倡导一种“性美主义”的新思想,我以为这是对人类的负责,也是对自我的负责。
现在还保留着部分提纲,摘录如下:
(第一章)
性的神话
1.混沌的人性
2.原始一元论
3.自在的快乐
4.自然的两性互补
5.生命的目由与生命不朽
6.生命的热情与美的塑造
7.性行为的原道德
(第二章)
性的形而上
1.智慧,生命痛苦之源
2.辉煌的理性与丑陋的人性
3.两性的倾斜
4.羞涩的文明
5.遥远的彼岸
6.宏伟的性道德建构
7.美的失落
8.人性的物化
9.灵肉二元论
什么是“性美”呢?美,是一种受压抑的表象。而性美,则是在社会性的一般约束之下,充分表现生命的个体性。所谓性美主义,即是既遵循社会性,又遵循个体性,性的社会性与个体性的完美统一。《性哲学》的部分篇章现作为本集子的第三辑。
(第二辑)是一组文艺评论。这些文章有些是80年代晚期写的,有些是90年代写的。前后时间间距大。前后思想也不统一,也没有形成一个较系统的思想。其中关于“类神话境界”一文,这是自己比较独特的见解。我认为艺术的最高境是“类神话境界”。当时和在武大作家班读书的铁柱曾商榷过这个话题,铁柱说他也有论文,但我没有读过。类神话境界是一个经历了人类理性自觉后回归原始混沌统一的境界。现时期的文艺观,把创作主体与客体相对立,这是理性自觉的一种表现。但自觉不是目的,只是一个经过。自觉后的回归,才能达到人生和艺术的最高境界。回归到主体与客体融为一体的状态。不是机械地复归,而是自觉地回归;不是倒退,而是进步。这个观点有数篇文章论及,其中有代表性是《文学的生命原始精神——兼论类神话境界》一文,当时投寄了数家刊物均来发表,直至1996年和1997年才相继在《广西作家》和《芳草》上发表。但此时已很少有人关注这种话题了。
(第四辑)是哲学随笔。很杂。大多是80年代末90年代初的作品。大多未曾发表,只是一些思想的火花而已。
这一辑中有些见解的文章有《人的三次超越之八卦语系表征》。提出人是一个不断超越的结构。人一生可分为三个层次,即:自在的蒙昧时代、自觉的理性时代和自为的回归时代。人生需要不断地超越,才能实现美好的人生。个人如此,人类亦自如此。这是我早期的思想,受黑格尔的哲学及《易经》哲学的影响,但没有形成完整的系统,也没有深入地去研究。而这种基本的思维范式却影响了我以后的许多文章。
《试论中国传统思维》一文是我在中国人民大学读研究生进修班时作的一篇学科论文。其中关于传统思维的特点倒没有什么新鲜之处,但该文中有两个独到之见:一是从宗教的角度去阐发东西方思维的形成原因:二是提出在东西方思维基础上形成的东西方文化,无所谓先进与后进之分,而是一个互补的范畴。
我发现自己最大的毛病是不能持久地专注。它使我的许多研究浅尝辄止,甚至连研究也谈不上,只有一些思想的火花闪烁一下,便消失了。
我发现自己最大的优点是既有较好的艺术思维又有较好的逻辑思维。我经常用这两种思维交互或同时使用。这使得我的理论文章,多有一种诗性的语言,同时又使我的文学作品富于哲理。1985年末,我在海南岛参加一个创作笔会,用纸片手书了一张自己的名片,头衔是:“半个诗人半个哲人”。尽管那时既未写诗也未写哲学文章。但我认为这个自封的头衔似乎预言了我的来生。现在已出版了一部诗集《胸怀如雪》,一部散文集《煮酒谈天》,这似乎勉强可以对得住“半个诗人”的雅号。此外出版了哲学专著《智慧之舟——金刚经参同契》,加上这本以哲学随笔为主的《灵肉之悟》,大约也勉强可以对得住“半个哲人”的封号。
对于学术问题,我可能不会专注于某一个领域,我可能会放下现阶段所研究的一切,而锲入一个完全陌生的领域中去。这是我喜欢精神探险的原因。而不论去何种领域探险,我都一定要完成《性哲学》的研究与写作。我认为这是一部很重要的书,会对很多人有实际的帮助。
在40岁以前,我会停止做生意。说实在的,我不喜欢做生意。我喜欢纯粹的读书和做学问。这是一种无奈。但也有好处,它使我学会生存和生活得更美好一些。许多年前我对生活的期待仅仅是一张巨大的书桌和一把舒适的椅子。现在有了,但已没有时间写作。这是一种荒诞。
荒诞是对理想不能实现而又必须去实现的深刻发现。
三十而立,我想我已经明白了理想的不能实现。但我们仍然要义无反顾地去努力。我想我的存在就是一种荒诞,如同许多人一样。但许多人并没有发现理想的不可实现。他们很认真地努力。如果他们没有发现这个奥妙,则他们是永远快乐的。
而荒诞意识没有快乐。
没有快乐,但也不会去自杀。
如果我以后还会去写文章,我可能不会有太多的功利思想。我发现自己不再需要什么。
无疑的,我不会因为稿费而去写作。如果我缺钱,我就会继续做买卖。中国目前的这种出版体制,尚不可能产生真正意义上的职业作家。事实上,大多数作家在创作的同时还得从事一份工作领一份绝对不高的薪水。我很羡慕美国的出版界,那里的畅销书作家的收入可以和总统攀比。这使我自怜我们国家的落后,并期待我们的国家尽快富强。话说回来,我也不会终生都去做买卖。这不符合我的性格。
同样地,我也不会太多地为了出名而去写文章。我相信出名是一件愉快的事情。但我也经常感到出名对自己并没有任何实际作用。在中国,许多人出名了就能做官,做了官之后便很少或完全不再写文章。写作好像只是一块敲门砖。而我感到自己与仕途无缘,因此也不会考虑这方面的好处。我想我这一辈子也不会去拿国家的工资。
我对奖励感到很麻木。别人得了奖,我一点也不羡慕。我也不会为了得奖而去写作。并不是我这个人的思想境界有多高,而是因为10多年前的一场战争彻底摧毁我对荣誉的看法。那场战争中,我是一个士兵。我相信自己是个优秀的士兵并且知道士兵没有权力选择生和死。战争结束后,我认为自己应该得到一枚军功章。然而没有。当时,上级给我所在的指挥排只有两个立功指标,最后指标落到两个为了立功而做了许多表现的士兵身上。当然,他们也是优秀的士兵。为此我痛哭了一场。10多年后我想起此事,仍忍不住流泪。从此以后,我不追求什么荣誉。看到别人在名利场上搏杀,我觉得他们很幸福。
我是这样总结自己的:
一个不追求名望的人,
一个不需要功利的人,
一个不期待什么的人。
如果我写作,我注重的可能是这种活法,而不会太多地注重它的结果。
做什么都是生活。但有些事情喜欢做,有些事情不喜欢做。选择自己喜欢做的事情,是获得幸福快乐的途径。
有人问布袋和尚:如何是祖师西来意?
布袋和尚放下布袋,坐在布袋上。
又问:如何修得祖师西来意?
布袋和尚拿起布袋,背在背上就走。
有时候我感到自己的作为就像布袋和尚。
有个朋友喜欢说:“有时候我感到很悲伤”,其实我也一样。
1998.2.6.广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