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瀛飞燕那勐泐女孩特有的大眼睛忽闪了一下,沉浸在回忆中。她的美目焕然,貌美如仙,谁也看不出她的真实年龄,看起来就像个十七八岁的含苞欲放的小女孩。
“是这样,亲爱的铃医女,你听我说,先说那件有关笛子的事,这事发生的时间更早一点。是这样,我和刀帕勐虽然相爱,但我们呢,是规规矩矩的恋爱,除此之外我俩之间什么也没发生过。因为我俩还没结婚……”
听到这里,玉笛生生把茶盅一撂,哈哈一笑说:“我明白了,你俩每天分床睡,是吧?”
“不是分床睡。”赫瀛飞燕摇了一下手。
“那是什么?”
“我俩是两地分居,”赫瀛飞燕说,“刀帕勐和我私奔的时候带了一口袋金子,他在这里为我花钱盖了这栋金竹楼,剩下的钱他在马帮道上开了一家客栈,因为我喜欢听笛曲,所以起名叫‘香篆长笛客栈’,还在客栈门前插了一幅酒招子,上面的字是我亲手写的……”
“你亲手写的?”铃医女大为困惑,“你怎么写那么个让人看不明白的酒招子?”
“我怎么写得让你看不明白了?你没文化吗?”赫瀛飞燕嗔怪的说,“我写的可是非常通俗易懂的啦,连我们勐泐的小娃娃都看得明白,不信吗?我给你念念,酒招子是这么写的:
“客居商来醉仙酒,
“金坛银坛不上头。
“还有陈年桂花雕,
“酒足饭饱路上走。
“……
“怎么样?这就是我写的酒招子,看懂了吗?看明白了吗?是不是通俗易懂?”
“是通俗易懂,可是……”铃医女觉得这个酒招子的字和她看到的字不太一样,刚要问询,就被赫瀛飞燕打断了。
“你别可是,你听我说,”赫瀛飞燕继续说,“就这样,客栈开张了,客人倒是很多,马帮人一拨接一拨,可就是不赚钱,还赔钱……”
“怎么人多倒不赚钱啦?不赚钱就不赚钱吧,怎么还赔钱?”铃医女感到有点糊涂,于是插话说。
“因为马厩里总丢驮子。”赫瀛飞燕说,“你想呀,在我家客栈里丢了驮子,人家马帮不找我们找谁呀?刀帕勐又是个心肠好的男人,就自己承担,把损失的驮子折成钱赔给人家了。就这么老赔老赔的,亏了本了。”
“那抓贼呀?!”铃医女说。
“连个贼影儿也不见,到哪儿抓去?”赫瀛飞燕愤愤的说。
“那后来呢?”
“后来嘛,后来我看刀帕勐忙不过来,就让笠竹翁看家,带着紫莺离开金竹楼来客栈帮忙了。”
“那后来呢?”铃医女又说。
“后来嘛,后来来了几个女的。”赫瀛飞燕说。
“几个女的?那太好了,是来给你们客栈当侍女的吧?”铃医女说。
“看来你们客栈人丁兴旺了。”玉笛生生说。
“什么人丁兴旺,人家是来住店的,不是来当侍女的,她们每人手中都拿着一支竹笛……”
“拿着竹笛?那她们也会吹笛子?那真不错,当时我要是在,我肯定和她们一起吹笛子。玉笛配竹笛,天籁人间曲。”玉笛生生说。
“你少插嘴,听我说,”赫瀛飞燕说,“她们来的是一共九位美女,分别穿着赤橙黄绿青蓝紫白棕九色彩裙,点了酒馔佳肴,吃得五醉六饱,当晚就分别住进了九个小间……”
“九小间?那你发了,赚了九两金子。”铃医女说。
“什么发了?一个小间一两银子,刀帕勐才收了她们九两银子。”
“哈哈,现在客栈一小间一两金子,看来你的相好不如红绫女会赚钱。”铃医女笑着说。
“是呀,刀帕勐是不会赚钱,只会赔钱。”赫瀛飞燕说。
“怎么?又赔钱啦?”玉笛生生抿嘴一笑。
赫瀛飞燕又喝了一口茶,蹙了一下柳眉道:
“你听我说呀,我说到哪儿啦?你们这一打岔我都不知从哪儿说起啦。”
“你说到了九小间。”铃医女说。
“你说到了九个美女,九只笛子。”玉笛生生说。
赫瀛飞燕用纤指点了点桌子,对紫莺说:“倒茶。”
小丫鬟又麻利的为主人和客人斟满了茶。然后对主人说:“亲爱的大小姐,你慢慢说,别着急。”
“我不着急,我不着急。”赫瀛飞燕说,“好了,你们喝茶,听我慢慢说。是这样,当晚九个美女住进了九个小间,你们听好了,就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忽然,忽然,忽然,忽然,忽然,忽然,忽然,忽然,忽然……”
“怎么这么多个忽然?”玉笛生生打了个哆嗦,差一点被热茶烫着。
“我说了几个忽然?”赫瀛飞燕说。
“你一共说了九个忽然。”铃医女说。
赫瀛飞燕点点头:“是的,九个忽然,接着九个房间里就飘出来九曲笛声,都吹着同一首笛曲,凄声如泣,如怨杨柳如怨棠棣如怨酸梅如怨刺玫……”
“什么笛曲?”玉笛生生说。
“《勾魂曲》。”
“《勾魂曲》?”玉笛生生手中的茶洒了一地,吃惊的说,“这首曲子不好听,但却能摄魄勾魂,一般定力不深的人最好别听。”
“是呀,这首曲子是不好听,而且吹得不如你玉笛生生。所以我没去听,盖上被子睡觉了。”
“你和谁睡觉了?”玉笛生生感兴趣的说。
“我和紫莺睡觉了。”
“那刀帕勐呢?”
“刀帕勐去看马厩了。他怕丢驮子。马厩里有个门房,他睡那儿。”赫瀛飞燕说。
“那后来呢?”铃医女说。
“后来就不好了。”赫瀛飞燕说。
“怎么不好了?”
赫瀛飞燕“哼”了一声说:“第二天一早我一看呀,那九个小间的美女都不见了,房间里都有一个马帮汉子光着膀子被绑在椅子上,面对墙壁,不住嘴的叫着‘老天,老天……’”
“他们怎么叫‘老天’呢?”玉笛生生说。
“我当时也不明白呀,我就问,那九个马帮汉子众口一词,说他们半夜听到笛声就不知不觉的迷迷糊糊的来到了这里,分别进了九个小间,一开门就被美女一笛子打翻了,被扒了外衣,绑在椅子上。我说你们干嘛没事儿叫‘老天’呢?他们说是美女让叫的,而且必须冲着墙叫,不能回头,说一回头就用竹笛戳眼睛。所以也不敢回头看。”
“后来他们回头看了吗?”玉笛生生说。
“我救了他们他们才敢回头看。回头一看,美女没了,衣服也没了。一个马帮汉子说,去看看驮子吧。于是一溜烟儿跑去马厩,一看,呀,驮子也没了,整整丢了九匹驮子。”
“那刀帕勐呢?他不是看马厩的嘛?”铃医女说。
赫瀛飞燕叹了一口气:“哎,别提他了,他说半夜有九个马帮汉子来马厩牵驮子,说是要急着送货,都戴着斗笠,看不清脸,但看穿戴打扮是住在客栈的马帮人。于是也没细问,就放他们走了。”
“放他们走了?那赶紧追呀!”铃医女说。
“是呀,赶紧追,刀帕勐知道被骗了,也跟着我追了出去。”赫瀛飞燕说,“我们追呀追,追呀追,追了半天,可还是没追上。”
“没追上?哈哈,我看你们又该赔钱了。”玉笛生生说。
赫瀛飞燕摆摆手说:“这次刀帕勐没赔钱,马帮汉子也没好意思向客栈要钱,因为要不是他们去小间,也不会被人扒了衣服,也不会丢驮子,也不会出这种事。”
“没赔钱就好。”玉笛生生说。
“那后来呢?”铃医女说。
“后来呀,这个马帮队自认倒霉,赶着余下的驮队走了。接下来我们一直过着提心吊胆的日子。直到有一天……”
赫瀛飞燕停了一下,抿了一口孔雀茶。
“接着说呀,有一天怎么啦?”玉笛生生有点沉不住气。
“有一天来了一位白眉先生,白眉亮眼,黄袍佩玉带,摇着个羽扇……”
“是不是白眉骚客?”铃医女说。
“对对,他说他叫白眉骚客,你见过他?”赫瀛飞燕说。
“我见过,他会作诗。”铃医女说。
“跟你说吧,他不但会做诗,还会断阴阳,看手相,能掐会算。”赫瀛飞燕说。
铃医女往桌前欠了欠身子,聚精会神的说:“他怎么能掐会算啦?我想听听。”
“那好,我说说,你听听。”赫瀛飞燕侃侃而谈,“那天吧,白眉骚客路经此地,他来我们客栈住店,不但要住店,还要喝酒吃饭,你说奇怪不奇怪?”
“我觉得不奇怪,”玉笛生生说,“住店吃饭很正常呀,搁着我住店也住店,吃饭也吃饭,怎么啦?这有什么奇怪的?”
“当然奇怪了,他进得门来,往厅里一站,对刀帕勐说:‘掌柜的,我要住最好的房间,我还要吃最好的酒馔,但有一样儿,不给钱!’”
“不给钱?”铃医女有些好奇。
“好大胆!”玉笛生生有点生气。“这白眉骚客凭什么不给钱?”
赫瀛飞燕用纤指敲了敲桌子,说:“你们别插话,听我说呀,我也觉得奇怪呀,就推了刀帕勐一把,刀帕勐就上前一步说:
“‘客官,你想白吃饭?’
“白眉骚客微微一笑说:‘我不是想白吃饭,也不是想白住店,我是想住店吃饭不给钱。’
“‘你为什么不给钱?你囊中羞涩吗?’刀帕勐说。
“‘我囊中不羞涩,我觉得你囊中羞涩。’白眉骚客说。
“刀帕勐心中老大不高兴,说:‘客官,你这话从何说起呢?你没看我刀帕勐开了这么大一家客栈,怎么会囊中羞涩呢?’
“白眉骚客说:‘我说掌柜的,别看你现在囊中不羞涩,以后用不了多久你就会囊中羞涩。’
“‘此话从何说起?我不相信。’刀帕勐说。
“‘不相信,不信我的话,你的客栈会老赔钱,老赔钱。’白眉骚客摇着羽扇说。
“‘你怎么知道我老赔钱?’
“‘你要想不赔钱,请让我白眉骚客进一言。’
“‘那你有话请讲,我听着。’刀帕勐说。
“白眉骚客哈哈一笑:‘你要是想听我进一言,请先让我白吃饭。’
“我听到这里对白眉骚客说:‘谁知道你是不是骗吃骗喝的骗子?你有什么话请先说出来。’
“白眉骚客看了我一眼,说:‘你是老板娘吧?好了,你们不听忠言,就接着赔钱吧。’说完转身就走。
“这下刀帕勐急了,对我说:‘不就一顿饭吗?干嘛如此小气,不如请他吃一顿,也好听听他到底说些什么。好吗?亲爱的赫瀛飞燕。’
“我一看他大发善心,只得说:‘那好吧。’
“刀帕勐看我点头了,连忙叫住白眉骚客:‘白眉骚客,请留步!’
“白眉骚客一回头:‘怎么?让我白住店啦?’
“‘是的,我们不但让你白住店,还让你白吃饭。’刀帕勐说。
“‘那好,’白眉骚客大大方方的往桌旁一坐,‘请把你们的金坛酒拿出来吧,再来一盘鹿崽香排。’
“我只得让后厨做了一道鹿崽香排,又让紫莺拿来了一尊金坛醉仙酒。白眉骚客不客气的大吃起来。
“吃得差不多了,白眉骚客把筷子一放,又喝了一口酒,说:
“‘好酒好酒好酒。’
“我说:‘你别老好酒好酒的,光吃光喝,该说话了。’
“白眉骚客哈哈一笑:‘是是是,我该说话了,是这么的,我觉得你家客栈的酒招子有问题,会惹麻烦。’
“‘有什么问题?’我说。
“‘你看呀,你家酒招子是不是这么写的:客居商来醉仙酒,金坛银坛不上头。还有陈年桂花雕,酒足饭饱路上走。是不是这么写的?’
“‘是呀,是我写的,怎么啦?’我说。
“‘你这是无意中写了一首藏头诗,你看呀,这首打油诗里每句的末尾的字音是不是构成了‘九头雕走’这几个字?’
“我一看,还真是,于是说:‘果然,正是:九头雕走。怎么啦?’
“‘这样你们就得罪了一个恶魔,他的名字就叫九头雕。这九头雕凶恶霸道,是小巫山栖霞岭魔天洞洞主,他有九个女儿,个个生得娇艳无比,会吹笛曲《勾魂曲》,经常结伴出游,号称老天九仙。如果她们得知你家客栈挂起了‘九头雕走’的酒招子,必然一肚子气。’
“‘怎么一肚子气?’刀帕勐说。
“‘你想呀,她老爸九头雕一展雕翅一扇九万里,到哪里都是飞,从来没走过路,你这句九头雕走,是让他走路的意思,也是含有赶他走的意思,他的女儿能不生气吗?’
“‘他女儿生气了会干什么呢?’刀帕勐担心的说。
“‘会干什么?她们几个女孩会干什么?你们这是无意中挂的酒招子,她们不会打你骂你,但她们会想方设法给你们捣乱,让你们赔钱,最后关张,关门大吉。’
“‘关门大吉?’刀帕勐大吃一惊,‘有那么严重?’
“‘你关门大吉了,你家客栈门前的酒招子就挂不了了,不是吗?’白眉骚客说。
“‘那怎么办呢?’刀帕勐焦急的说。
“‘你们最好把酒招子的诗句改一改,比如改成:
“‘客居商来酒醉仙,
“‘兰露香泽梦榻间。
“‘黄粱一枕笛声怨,
“‘不叫亲娘叫老天。
“‘……
“‘改成这样,就行了,也许九头雕的九个女儿就不会生气了。’白眉骚客说。
“‘那好吧,我们改。’刀帕勐答应道。
“于是第二天我就把酒招子的诗句改了。”
“我说呢,原来酒招子改了,改成白眉骚客说的了,我还纳闷儿呢。”铃医女说,“那后来呢?”
“后来嘛,果然,客栈开始生意兴隆,远近闻名,马帮商旅络绎不绝,一片热闹景象。就这样过了一段相安无事的日子。直到十年前,有一天……”
“有一天怎么了?”玉笛生生说。
赫瀛飞燕品了一口茶,说:“出事了。”
“出什么事了?”玉笛生生说。
“你听我说。”
赫瀛飞燕放下茶盅,开始娓娓道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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