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城什么话都没说,只是缓缓向前,退下了前几日如意公主赏给她的玛瑙镯子塞到了香穗的手中,压低声音说道:“还请香穗姐姐通融通融一下!”
香穗素来贪图小便宜,心思也不如香秀细腻,灵活,因着这事儿她还被苏主子责骂过好几次,但是她掂了掂手中的镯子,只觉得有些分量,跟着苏主子有些年头了,她自然知道这镯子不是什么便宜货,当即脸色也没那么难看了,但还是没好气地说道:“既然你这么诚心,那我就为你担着骂吧!”
听到这话,倾城才折身来到了昭梦面前,紧紧握住她的手,坚定地说道:“别怕,我待会儿陪着你,我们都会没事儿的。”
世事难料,倾城现在只希望昭梦能够逃过这一劫,便是万幸。
倾城与昭梦亦步亦趋的跟在香穗身后,香穗因心中皆是怒气,所以连步子也走的格外快,惹得后面的倾城扶着昭梦一直追赶着,很是费力。
等昭梦来到苏主子院子跟前的时候,她只觉得全身上下一点力气也没有,再加上心中胆怯,若不是有倾城扶着,怕是她连站都站不稳了。
等着倾城将她扶进屋子的时候,只觉得有些怔住了,房间四个角放在上等水沉香香炉,四周的墙壁上挂着名贵的字画,其中有一副还是出自唐寅之手,画风淳朴,林鸾自然晓得这幅画是《李瑞瑞图》,价值连城,而她的身旁,玉石雕刻的兰花在紫檀屏风前面妖娆的绽放,青色的帘幔随风飘荡。
站在精心雕绣的地摊上,倾城从未想象过自己会这么早就来到苏主子这儿,可是事实发生在她身上的时候,她脑海中只浮现了两个字:华贵,其余的,再无他想。
募然,倾城的余光瞥见苏主子的身影缓缓从内阁走来,她福了福身子,轻声道:“奴婢参见苏主子。”
昭梦许是心里太过紧张了,见到苏孺人的时候,甚至忘了行礼,只是呆呆看着她,什么话也没说。
苏主子脸上的神色一如往常那般和睦,就好像倾城记忆中的她是个错觉一般,她丝毫不在意昭梦的无礼,倒是她身后的香秀见到这样的场景,却是轻声呵斥着,“放肆,见到苏主子居然不行礼,还有没有规矩?”
昭梦本就心惊胆战,害怕不已,现在听到这样的话,更是惶恐,泪水已经在眼眶中打转了。
反正不管如何,责罚都是免不了的,倾城鼓起勇气,大着胆子迎上了苏孺人那“和善”的目光,轻声道:“昭梦知道自己犯了错,本就害怕,但如今见到了苏主子,只觉得主子仪态万千,所以这才说不出话来!”
“仪态万千?”苏主子在香穗的搀扶下,慵懒地坐了下来,因着这些日子一直落雪,所以她也未曾花费心思梳妆打扮,这样的她倒是颇有一番清秀的姿态,年纪虽不小,但言行举止间却是落落大方,如今更是浅浅一笑,道:“我是个王府中的侧妃,哪里谈得上仪态万千呢?我一直听说芳华园的倾城能说会道,惹得王妃娘娘都很喜欢你,如今一看到是名不虚传了。”
苏主子的娘家虽及不上长孙家有声望,但也是当朝的名门贵族,若不是当年受到了奸臣污蔑,苏家不得脱身,是万万不会将苏主子送给李世民为妾的,但妾也有妾的姿态,这些年她不仅是先前在李府中,还是现在在宁王府里,名声却是一点也不逊于王妃娘娘。
大家对王妃娘娘是尊敬,但对她却是多了一分同情,朱门世家的女子落到与人为妾,想想都有些可悲!
“王妃娘娘主持王府中馈,自然是仪态万千,但苏主子您出身大家,身为苏大人的孙女,您自然是一点也没有污了苏大人的名声,这些年来您的一言一行大家都看在眼里,又怎么会担不起仪态万千这个词儿呢?”倾城顿了顿,丝毫不胆怯,在这世上,谁人都是爱听好话的,而对一个侍妾所生出来的女儿而言,她的爷爷是更是苏氏一族永远的荣耀,这样的话,苏主子又怎么会不爱听呢?想至于此,她更是娓娓说道:“更何况府中您的身份地位仅次于王妃娘娘,若是您都担不起这个词儿,还有谁能够担得起呢?”
苏主子似乎很是满意,对着身后的香穗笑着说道:“瞧瞧,这个丫头的小嘴可真是能说了,如意妹妹身边可真是人才辈出啊!”
“但是,你这话在我这儿说说也就罢了,我当做笑话听一听也就算了,可是在外面就不能这样了,要是被旁人听见了可是会乱嚼舌根的,到时候你不仅害了我,还害了你们家主子。”笑着笑着,苏主子的脸色却是严肃起来,好像那日在潇湘苑一样,一本正经地说道:“如意妹妹现在虽还未册封,但却是册封在即,你身为她身边的贴身丫鬟,自然也要慎言慎行才是!”
人前人后根本就是两个模样啊!饶是这般,但倾城还是轻声道:“谢谢苏主子提醒,奴婢知道了。”
苏主子满意地点了点头,顿了顿,眼光落在了瑟缩不已的昭梦身上,问道:“你就是昭梦呢?”
昭梦一听见这话,吓得急忙跪了下来,带着哭腔说道:“正是奴婢,还……还请苏主子饶……恕罪啊!”
苏主子见着她一副老鼠见了猫的样子,挥手示意香穗扶起她来,柔声说道:“我就是问问,你不必如此害怕,再说了我也不是母老虎,你怎么会害怕成这样?身子抖个不停!”
在昭梦心中,苏主子不仅是个母老虎,还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母老虎!只是现在,她垂下头,偷偷打量着苏主子脸上的神色,想要辨别她这话的真假,可是这个时候,她却发现苏主子的脸上没有一丝怒意,甚至脸上还挂着笑,只是这样的笑,顿时叫她想起了那日在潇湘苑苏主子脸上的冷笑,顿时心里更是一阵惧怕。
苏主子见着她不说话,只是直勾勾地盯着她,惊诧地说道:“我看着你也不像个不懂事的孩子, 怎么就会扔出木炭到香秀的脸上?你要知道,不管发生了什么事儿,要好好说才是,怎么能够动手呢?”
“这……这……”昭梦吱唔了半天,却是连个完整的句子都说不出来。
林鸾见昭梦这样一幅窘迫的样子,忙接过她的话来,“因着今儿天冷,昭梦怕主子在芳华园冻着,归心心切,一时间心急所以这才没了分寸。”
话语之中对香秀的错处只字不提,她知道,若是提到了香秀有错,岂不是也是香秀主子也跟着有错呢?
苏主子浅浅笑着,道:“既然你都说了是昭梦没有分寸,那这错处自然在她,你说我说的可是有理?而你今日不请自来,可是有罪?”
“苏主子当教训便教训便是,奴婢们自然会遵循您的教诲。”倾城笑着说道,脸上皆是真诚,看不出一丝虚假来,只是心里却是在暗自揣摩苏主子的话,苏主子贵为一干侍妾之首,若是对自己与昭梦徇私枉法的话,想必也是堵不住大家的悠悠之口。
苏主子轻声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似乎很是无奈地说道:“瞧着你与昭梦都是懂事的孩子,若是寻常小事情的话,我自然是不舍得开口训斥你们,但是现在这件事非同小可,听孙大夫说,香秀脸上的伤口划得不浅,稍有不慎,就可能会留下把横,这样一来,叫香秀以后该怎么办才好?”
“况且,这件事看似虽是你们丫鬟之间的争端,但关系到的可是主子之间的和睦与威信,现在宁王府中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我,若是我真的这次放过了你们,怕大家都会觉得我好欺负,日后我该怎么在宁王府中立足,你们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那是自然。”倾城笑着答道,可是脸上却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之色,从方才的谈话中,她原本以为苏主子会顾及着自己的平日间的温婉从轻发落,但苏主子却没有这样做,看样子这件事比她想象中更加麻烦。
听到了自己想要听到的答案,苏主子笑了笑,对着一直沉默不语的昭梦说道:“昭梦,你说我说的是不是?”
昭梦的额头上已经渗出了滴滴冷汗,用着不自然的颤声说道:“是,苏主子说的是。”
“那就好,既然你们都肯相信我,那我也一定不会叫你们失望,香秀虽是我身边的丫鬟,但我不会偏袒任何一方的。”苏主子轻轻点点头,满意地说道:“既然这样的话,那我就将香秀叫出来,你们都说说,也让我为你们评评理。”
听到这话,倾城脸上的神色募然变了,她知道这件事不论怎么说,都是昭梦伤人在先,道理都不会站在自己这一边的。
可是连苏主子都说出了这样的话,她也没有反驳的余地,只好与昭梦两人静静站在原地,淡淡的檀香萦绕在她们周围,可是她们心中的焦虑却是一点都未曾减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