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天都亮了。”阿史那玉儿起身伸个懒腰,回头看见跪在一旁的萨玉儿后连忙将她搀扶起来,故作心疼的模样说:“呦,瞧我一时看得尽兴竟然将此事忘记了,玉贵妃不会怪我吧?”
萨玉儿颤抖站起身,声音沙哑道:“妾……不敢。”
“萃奴,去替玉贵妃将双手清理干净。”
“不劳烦了。”萨玉儿颤声道:“妾自己可以清理。”
阿史那玉儿微笑道:“玉贵妃果真是通情达理,有玉贵妃相伴,本宫觉得这中原书籍里的文化,可是学得飞快呢。若玉贵妃不嫌弃,今后常来伴随本宫读书可好?”
“妾……遵旨。”萨玉儿紧紧揪着心,蹙眉应道。
从麟趾宫出来时,秀娘和阿紫已经急得不知所措,见萨玉儿一步一蹒跚地走着,双手更是让人看着胆战心惊。
“老天,这是怎么了!”秀娘连忙冲了过去,心疼地扶着萨玉儿道。
阿紫已经吓得哭声:“娘娘,这是怎么了?昨儿晚过去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今早出来就成了这幅模样。”
萨玉儿气若游丝地对秀娘道:“记住,此事,绝不能让皇上知道。”
“为何?娘娘该求皇上做主才是啊!”阿紫急忙说。
萨玉儿摇摇头,秀娘哭着点点头,心底自然明白,她搀扶着萨玉儿对阿紫道:“快去叫步撵来接娘娘。”
“不!”萨玉儿急忙唤住阿紫道:“陪我走回去。”
“娘娘……”秀娘诧异道。
“她无非想看我难过,我若乘步撵回去,恐怕会让她心下不舒坦。我没事,活动一下腿能好过些,走吧。”
秀娘和阿紫一边抹着眼泪一边搀扶着萨玉儿往回走,路上秀娘说皇上昨日在正阳宫议事,命任何人不得觐见。她和阿紫去了几次都没见到圣驾。
萨玉儿吩咐她,以后若再发生类似的事情,断不可惊扰了皇上。
晨曦的光辉映照在青石路上,萨玉儿一步步地朝前走着,这条路从未像此刻这般漫长,仿佛总也走不到头一样。她面色惨白,心底酸楚,宇文邕在忍,而她也要陪着他一起忍,要忍下去,忍下去……
宇文邕看到萨玉儿被白布裹住的双手时,气得狠狠斥责了弘圣宫的奴才。她告诉他是自己喝茶时不小心打翻了茶杯,被热水烫到,并无大碍。
他轻握着她的双手蹙眉说:“我已经同燕都再次拟定好作战计划,等时机一成熟,便可一雪前耻,攻下洛阳。”
萨玉儿真心高兴道:“既是好事,为何你还闷闷不乐呢?”
“如今我国兵力虽有恢复之势,可是粮食却又成了一个难题。如今百姓交了税后,所剩的粮食仅够温饱,有的地方甚至连温饱都成问题。人口分布不均,许多荒废的土地竟无人耕种,这样则大大减少了收成。”
“的确是个难题。”萨玉儿点头沉思一刻后道:“百姓本就土地少,又要交税收,这些收上来的粮食几乎全都充当军粮,而如今是和平时期,部队根本无需行军打仗,这也就是说百姓白白地拿出了这些粮食来养活军队,自然不堪重负。倘若让将士们能够自给自足,减少对百姓所征收的赋税,这样不仅提高了粮食的产量,也减少了百姓的负担。岂不两全其美?”
宇文邕蹙眉冥想着萨玉儿的话,须臾后他本是纠结的面容立刻展开笑颜,微笑道:“我愈发觉得,你的聪慧已经远远超过了我所想到的范围,说不定我可以让你去朝野做个大官,替我分担国务呢。”
萨玉儿笑道:“那我的俸禄可要最多的才好。”
宇文邕笑望着她道:“你刚刚一番无意之语,看来可以替我解决一个棘手的问题呢,夫人,你真厉害。”
萨玉儿坏笑望着道:“那你怎么报答我呢?”
他低头在她耳畔坏笑道:“如此看来,小生只有以身相许才能报答夫人之恩了。”
她羞得面色绯红,转身不再理他。他从身后抱住她,低声呢喃道:“等一下我怕是要召见大臣们商议你刚刚的提议了,晚膳自己要记得乖乖用,不必等我过来了。”说完,他在她的发间留下一吻,然后放手离开。
萨玉儿望着他离去的背影,面上的笑意渐渐淡去,低头看着伤痕累累的双手,心中五味杂陈。当她听到燕都同宇文邕联手之时,她便知道,她所付出的一切是值得的。
当年,宇文邕便实行了府军制,但凡和平时期,军队利用起荒废的土地开荒种粮,同时减少百姓的税收。此政策仅仅实行一年,便得到极大的成效,全国总收成较以前足足增加了三成,不但军粮充足,就连百姓人口流离数也大大减少了许多。也正因此举,百姓对宇文邕的呼声和爱戴日益高涨,都说他是盛世明君,难得的好皇帝。
周国,开始朝着鼎盛时期迈出了第一步。
自从上次蜡烛之事过后,阿史那玉儿便时常传萨玉儿到麟趾宫相聚。每次她过来,必定身心俱疲后才回去。久而久之,宫内便流言四起,都说皇后对玉贵妃不满,经常折磨她。还有传言,说皇后曾背地里对玉贵妃动用私刑,更有甚者,说皇后请了巫师,专门对付玉贵妃。
人口相传,皇后的恶毒形象在宫里人的心中渐渐地树立了起来。萨玉儿只装作不知,每次阿史那玉儿传唤,她都及时赶去。一切委屈,悉数吞下。
只是没有不透风的墙,最后这些话终究是落到了宇文邕的耳中。他再次踏入麟趾宫的时候,正是元日。宫中到处都张灯结彩,按规矩这一****必须要到麟趾宫陪皇后的。他确实来了,这是他们成亲以来,他第二次踏入麟趾宫的门。
阿史那玉儿兴奋得换了几套衣服,最后自己竟然不知不觉地选了一套淡紫色长裙,可悲的是,这套衣裙与萨玉儿经常穿的那套,惊人地相似。
宇文邕面色清冷地坐在案几旁,阿史那玉儿走过来递给他一杯茶道:“陛下请用茶。”
他接过茶杯,并未饮用,只是放在了案上。
“皇后,你我成亲已有半年之久,这半年朕忙于政务,疏忽你了。”宇文邕轻声道。
阿史那玉儿有些诧异,他从未这样和自己柔声说过话,不由得让她激动得心底扑通扑通乱跳。她低头说:“皇上日理万机,臣妾自然理解。”
“既然你嫁给了朕,又掌管凤印母仪天下,这后宫之事朕相信,皇后必定能处理融洽。只是最近,朕听闻了一些不实的传言,想必皇后一定也听说了。”宇文邕目光狡黠地望了她一眼道。
阿史那玉儿的背脊一凉,尴尬笑道:“什么传言?臣妾不明白皇上在说什么。”
“既是传言,自然是不实的,不过是一些爱嚼舌根的背地里胡说,只不过人言可畏,皇后若是能够将贤良发扬光大,那么那些奸佞之言必定不攻自破了。”
阿史那玉儿心里紧张得揪成一团,宇文邕的话虽拐弯抹角,她却听得极其明白,只弱弱地应了一声是。
他起身道:“玉贵妃为人善良,处处替他人着想。在宫人的心中地位极高,她胆子小,虽然你每次传她过来都是想同她亲近,朕怕她会畏惧你的地位,以后若无事,这种见面能免则免了吧。”
宇文邕的话太明白不过,阿史那玉儿尴尬笑道:“想不到竟会因此给玉贵妃造成困扰,臣妾以后会注意的。”她口上虽这样说着,可心里早已怒不可遏。
“好了,天色不早了,昨日听闻玉贵妃身子不适,朕便去瞧瞧她,皇后早些安置吧。”语毕,宇文邕抬步离开。
阿史那玉儿追到门口,只能眼巴巴地望着渐行渐远的龙撵,她的指尖死死扣住门框,咬牙切齿地道:“你就这样在意她!”
宇文邕在来麟趾宫之前本是怒发冲冠,可是他的理智战胜了他的冲动,他知道,如今还不是同阿史那玉儿摊牌的最好时机。
在龙撵之上正襟危坐的宇文邕对底下跟着的何泉道:“去静心斋。”
“皇上,咱们不去弘圣宫了吗?”
“玉贵妃此刻怕是已经睡下了,况且这段时日她必定身心疲惫,让她好好休息吧,朕不便过去打扰她。”
“是。”何泉应声后便吩咐转路去了静心斋。
他只是突然想起往年的这一日,李娥姿都会亲手为他缝制些小物件作为元日贺礼的。今年的她,不知过得如何。
这是宇文邕第一次踏入静心斋的门,对于他的到来,李娥姿既惊愕又惶恐。
他站在简陋的堂内环顾四周,有些难过。李娥姿局促地站在一旁,这么久不曾相见,如今竟会这般尴尬。
“皇上今日怎么会突然亲临此处?可是有何吩咐?”她低声询问道。
宇文邕轻叹一声走到她面前,牵起她有些粗糙的手,手心泛着冰冷的汗,他柔声道:“记得去年元日,你还曾说等下一个元日,赟儿就该长大了很多。到时候,我们一起在麟趾宫里守岁。”
李娥姿的心本就难过,听到这番话更是悲痛难耐,低声抽泣起来。
“朕今日去看过赟儿,他很好,有玉儿照顾,你大可放心。等有机会,朕定会让你们母子相见。”
“谢皇上。”李娥姿激动地望着他的眼睛道。
“朕自知亏欠你太多,如今让你在这等陋室之内生活,朕很心痛。”
“陛下不必自责,妾一切都好,平日里有玉儿照顾我,陛下无需担心妾。只是我最近听到了一些关于玉儿的传言,不知是否属实?”李娥姿担忧道。
宇文邕放开手长叹一声道:“阿史那乃突厥可汗最宠爱的公主,生性娇惯任性,自小到大一向都是大家的掌上明珠,她的蛮横无理朕也是领教过的。玉儿心思通透缜密,即便是她那里受了再多的委屈,也绝不会透露半个字的。这些,朕岂能不懂?”
“既然陛下清楚,为何不替玉儿做主,讨个公道呢?”李娥姿急着问。
“公道?面临突厥几十万精兵,面临齐国虎视眈眈,面临宇文护权倾朝野,你说,什么是公道?”
李娥姿突然明白了宇文邕的意思,不禁感慨万分:“玉儿果真识得大体,顾得大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