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史那玉儿看到宇文邕在对着萨玉儿笑,那种关爱宠溺的笑意,她从未在他的脸上见过。心,仿佛被刀子划过一样疼痛。
宇文邕牵着萨玉儿的手漫步在曲径之处,两旁是争奇斗艳的万花丛林,萨玉儿时而低头微笑,时而娇嗔耳语。
他的步伐那样缓慢,好似生怕萨玉儿跟不上他的脚步,他的手紧紧握着她的手,好似生怕一不留神就会将她弄丢,紧张在意之态溢于言表。
此时此刻,阿史那玉儿才真真正正地明白,原来他口中心底所牵挂之人皆与她无关,他从未给过自己海誓山盟,她却一厢情愿地相信一切都如自己所幻想的那般美好。
“公主,回去吧。”萃奴看到阿史那玉儿眼中蕴满了泪水,不安地说道。
“萃奴,你看到了吗?他在对她笑,笑得那么开心。他牵着她的手,为她簪花,为她缓步而行,可我才是他的皇后!我才是他的妻子!他竟连看都不曾正眼看过我。你说,这究竟是为什么?”阿史那玉儿望着早已消失在视线里的宇文邕,泪水簌簌滑落。
“公主……”
“我不会就此认输!我阿史那玉儿想要的东西,从来没有得不到过,他的人如此,心亦会如此!”阿史那玉儿紧握双拳,恶狠狠地自言道。
三日后,阿史那玉儿以皇后身份在麟趾宫宴请所有妃嫔,包括废后李娥姿。众人虽心有疑惑,却也不敢推辞。
去往麟趾宫的路上,萨玉儿对李娥姿小声道:“上次绣锦被之事恐怕她已经知道有我们帮忙,好在却从未因此而寻麻烦。”
李娥姿叹息一声道:“是啊。希望从此都可以相安无事。”
两人一同来到麟趾宫,站在宫门口,李娥姿抬起头看看这熟悉的景致,不禁内心酸楚。萨玉儿自知她必定是触景伤情了,便紧握了她的手一下,微笑道:“走吧。”
入宫后,众人跪拜阿史那玉儿后便纷纷入座。美酒佳肴,色味俱佳。阿史那玉儿端坐在主位上端起酒杯微笑道:“本宫入宫不久,还未来得及同各位相聚,实属我的不是。如今我虽为皇后,却是入宫最晚的,以后还要仰仗各位扶持,一同打理好后宫事务,服侍好皇上。”
众人起身,惶恐般说道:“妾自当尽力辅佐皇后。”
阿史那玉儿满意笑笑,目光环视一周后定睛望着面色淡然的萨玉儿幽幽道:“玉贵妃资历较深,年龄又虚长我几岁,说句没身份的话,本宫也该叫玉贵妃一声姐姐的,贵妃入宫早深得陛下宠爱,以后本宫还需要玉贵妃多多帮助呢。”说着,阿史那玉儿端起酒杯走到萨玉儿面前笑道:“这杯酒本宫敬玉贵妃,希望我们姐妹以后和睦相处,为后宫起到表率。”
萨玉儿见阿史那玉儿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立马也跟着喝下一杯。她微笑道:“皇后娘娘抬爱,玉儿惶恐。今后玉儿必定为皇后娘娘马首是瞻。”
见她如此卑微,阿史那玉儿满意一笑,又道:“本宫素闻各位姐妹皆身怀绝技,在突厥本宫也是极爱乐理的。今日诸位聚在一处,不如各自献上点自己的法宝,也叫大家开开眼可好?”
皇后这样说,众人自然不敢违背。萨玉儿同李娥姿、库汗银瓶还有芳苓几人却心下清楚她为何这样说。在她大婚之日,她们四个人饮酒作乐,此事恐怕已经传到了她的耳中。如今这样,可是告诉她们几个,莫要背地里做什么小动作,她这个皇后可是心灵剔透的主。
李娥姿心底有些紧张,萨玉儿身为贵妃,自当作为表率,她深吸口气起身说:“既然皇后娘娘有雅兴,妾等自然恭敬不如从命。阿紫,去取来我的白玉笛。”
阿史那玉儿狡黠一笑望着她道:“早就听陛下称赞玉贵妃的笛子吹得极妙,今日有幸一饱耳福。陛下还说,玉贵妃的舞姿也是绝美的,不知今日可否让大家也一饱眼福呢?”
萨玉儿心底一紧,她哪里会什么跳舞?阿史那玉儿这样说,自然是有意刁难她。还未等她开口,芳苓起身道:“皇后娘娘若不弃,妾愿意伴笛曲献上一舞,希望不要让娘娘嫌弃才好。”
“玉贵妃的笛曲精妙,妾也忍不住技痒,希望可以同玉贵妃合奏一曲,人多才热闹。”李娥姿也起身笑道。
此刻的阿史那玉儿心底已是怒火中烧,她们几个竟这般公然联手,她却不能表露出一丝不满来,只能笑笑道:“既是如此,甚好。”
“几位姐妹都这般有兴致,妾自然不能落后。”库汗银瓶从座位上起身走到她们身边微笑望着几人道。
于是,当日在静心斋所呈现的笛音筝曲如今便环绕于麟趾宫内,芳苓舞姿曼妙,轻盈如燕,库汗银瓶笔下生花,将四个人此刻的仪容栩栩如生地展现在画卷之上,以表她们几人姐妹情深之意。
阿史那玉儿坐在正位之上,面冷如霜地望着几人,本想借此机会羞辱她们一番,却不想会是这样的结果。那幅生动的画卷之上,被库汗银瓶提上几个字:金兰并蒂,缘牵几生。
阿史那玉儿原本听说,李娥姿是因用毒于库汗银瓶才被废,可她却想不到两人并未因此结怨,竟情如姐妹。她越来越不懂这个深宫了,越来越觉得,自己有时候想得太过浅陋了。
宴会过后,众人纷纷离开麟趾宫。路上,萨玉儿微笑道:“好在今日芳苓挺身而出,否则我可不知该如何收场了。”
芳苓笑道:“早就听你说过,喜欢习武却不喜跳舞。”
“今日还以为真的是她有心,请大家相聚,却不想竟是鸿门宴。”李娥姿叹息道。
“今日之事,怕是她又要记在心中了。”萨玉儿淡淡说道,不由得想起阿史那玉儿不经意间对自己的一瞥,怨恨愤怒虽稍纵即逝,却悉数落入她的眼底。
“她虽有千条妙计,我们自有一定之规。”库汗银瓶幽幽道。
众人微笑互望一眼,点点头。
“玉贵妃请留步。”这是一个女子声音从身后传来。
几人转过身,只见萃奴跑过来微笑道:“皇后娘娘有旨,请玉贵妃回麟趾宫,娘娘有事相商。”
萨玉儿沉吟一刻,然后对其他三人道:“你们先回去吧,不必等我。”
李娥姿担忧地牵起萨玉儿的手耳语道:“那你自己要小心。”
萨玉儿微笑点点头,便又随着萃奴往回走。她心底若说不忐忑是骗人的,她不知为何,每次见到阿史那玉儿,心底都会有一种说不清的不安和疏离。
回到麟趾宫时,阿史那玉儿正坐在桌前翻看着中原的书籍。萨玉儿走到她面前屈身行礼。
她并未抬眼看她,仿佛不曾发现她到来一样。萨玉儿就这样屈膝半蹲了许久,见阿史那玉儿毫无反应,她又说了次:“妾给皇后娘娘请安,娘娘万福无疆。”
见阿史那玉儿依旧毫无反应,她便心知这是皇后对自己的惩罚,也就不再言语,恭敬屈身半蹲着,只三炷香的时间,她已经觉得双腿酸痛难忍,额头上已经冒出一层细密的汗珠来。
阿史那玉儿嘴角微扬,依旧不曾抬头看她。约莫半个时辰后,萨玉儿双腿已经失去知觉,扑通一声摔倒在地。
“看来玉贵妃是不大愿意向本宫行礼啊?”她抬起眼眸望着摔在面前的萨玉儿幽幽道。
萨玉儿立马踉跄起身,再次屈身站好道:“妾不敢。”
阿史那玉儿放下手中的书,不耐烦地起身道:“起来吧。”
萨玉儿低声说了句谢皇后娘娘。双膝已经疼痛至极,她咬着牙蹙紧眉头艰难站直身子。
“天色都这样暗了?”阿史那玉儿走到门口望着如墨天际自言道:“听说陛下今日要召见大臣连夜商讨政务,想来玉贵妃在弘圣宫长夜漫漫必定会无趣,所以本宫特意请你过来一聚。”说着,阿史那玉儿握着她的手猛地一用力,捏得萨玉儿生疼。
萨玉儿不知,阿史那玉儿从小习武,力道武功都在她之上,而且她的武艺可不是像萨玉儿那样的花拳绣腿,她是能上阵杀敌的突厥公主,力气自然远大于萨玉儿。
“谢皇后娘娘垂帘。”萨玉儿恭敬道,心中早已如有千万只蚂蚁啃噬般难过。
“都是自家姐妹,无需客气。近日本宫夜晚也睡不下,便喜欢看看你们中原人的书,这不,陛下怕我无聊,得知此事后特命人送来这些书籍,当真是细心呢。”阿史那玉儿娇笑着随手翻了翻案几上的书,抬眼瞥了一下面无表情的萨玉儿又道:“只是我自小有个习惯,总爱在极光亮之处看书,每每都要有人拿着蜡烛站在身旁才看的真切。如今,我从突厥只带了萃奴一个贴身丫头,宫里的婢女太过愚钝,总是摸不清我的喜好,早就听说玉贵妃为人极是聪慧,想必一定能替我一解烦忧。”
说着,阿史那玉儿牵起萨玉儿白皙柔软的双手,仔细打量着,暗自想着:就是这双手曾被他牵着吗?若是毁了,可不知道他是否还会喜爱?
萨玉儿咬紧牙,心中的怒火早已冲上头,可是却想起宇文邕对自己叹息过如今需要突厥的兵力来辅助他,心中的怒火才渐渐平静下去。她低声道:“妾愿意替皇后一解烦忧。”
“那,真是谢谢贵妃了。”她微笑道。
这时,萃奴拿着两根蜡烛走到萨玉儿身边,刚刚燃起的蜡烛还未来得及垂泪,萨玉儿接过那两根手腕粗细的红烛,恭敬地跪在阿史那玉儿的案几旁伺候她看书。
她听见更漏的滴答声,在这黑夜之中这样清晰。她在想宇文邕此刻在做什么?不知究竟过了多久,好像是一个时辰,又好像是两个时辰,萨玉儿早已双腿失去知觉,只感觉双手上已经覆盖了滚烫的蜡油,还有从脸颊上一点点滑落的汗水,心都跟着颤抖。萃奴拿着银簪,将她手上覆盖的那一层蜡油一点点剥落,新的又滴了上来,这般周而复始。
天明时蜡烛燃尽熄灭,萨玉儿的两只手早已经被厚厚的蜡油包裹住,疼痛之感让她不由得打着哆嗦,阿史那玉儿掩口打个哈欠,这时萃奴跑进来低声道:“公主,皇上从正阳宫出来朝大武殿方向去上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