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出生很贫寒。
似乎一切都不由自主,那是二○一○年的第一场雪,我也不知道是不是比二○○九年来得更晚一些。反正特别冷。我的前面分别还有一个哥哥和一个姐姐。我是老三。在我后面还有老四、老五、老六、老七、老八。
我的兄弟姐妹都通体雪白。而我的背上却无端地生出一撮黑毛,相当于人的胎记吧!我一落地就冷得抖。可我无法和主人对话,主人听不懂我的语言。当我出生时,主人一家三口很高兴。我听见男主人说:“狗儿,快接着,这是第三个!”男主人又掩饰不住激动地自言自语,狗日的,背上还有撮黑毛!狗儿是主人的儿子,大概八九岁。听见爸爸的喊叫,狗儿就把我抱在一边,用小手摸我背上的黑毛,随口就叫了出来:“爸爸,我喜欢小黑!”于是,我刚一出生就有了自己的名字——小黑。
狗儿把我放在地上。地上铺着厚厚的稻草,让我有了一点暖意。女主人喊:“狗儿,快烧火,雪越来越大,莫把小猪娃冷死了,不然,你就读不成书了!”狗儿马上又去抱来一捆稻草,搓着手说:“冷死了冷死了!”火一烧起来,顿时屋里就有了温度。我慢慢地伸展开手脚,才看见我的哥哥和姐姐也在草堆里蠕动。
接着,老四、老五等也相继来到了草堆里。
我们几兄弟姐妹终于团聚了,在草堆里东倒西歪的。主人一家都异常高兴,看着我们八个兄弟姐妹一个一个粉嘟嘟的躺着,主人一家都笑眯眯的,表情是那样的欣慰。男主人就开始表扬我妈:“真看不出来,一下就生了八个。老婆,你要好好的把母猪给老子喂好!”女主人就带着媚笑说:“我还不知道吗?要你操心!”男主人就开始吆五喝六地诈唬。快端一盆热水来!快去把母猪喂一下!女主人就欢快地做着这一切。
知道自己出生贫寒,也是从这一刻开始的。女主人端来热水给我妈洗身体的时候,我看见她拿着一条很破烂的毛巾。我妈是产妇啊,怎么能够这样对它呢?后来,我又看见女主人拿这张破毛巾又揩了一下自己的脸,我就明白了。这个家穷啊!我们出生时以稻草做褥子,还不能说明穷吗?当我睁开眼的时候,看见的是小瓦数的一只电灯泡吊在空中,昏暗的灯光映照出周围的一切。我们的猪圈是茅草房,有的地方,已经可以感觉到茅草的变腐和变薄,极有可能不能遮风挡雨。茅草,就是本地人说的稻草,这东西应该禁不住长年累月日晒雨淋的。这样的材料做房顶盖料,每年都得必须翻检一次,稍微好点的家庭早用上青瓦了,结实又省事,谁还用那费事费力的稻草?
我听见了妈妈的哼哼声。男主人就大吼:“快去端点猪食来!”男主人又指挥狗儿把我们八兄弟姐妹一个一个抱到我们的母亲身边。我听见主人说拿吃的,我也感到自己特别饿了。我很急,可狗儿先把我的兄弟姐妹抱完了,最后才抱我过去。我来到妈妈身边的时候,我的兄弟姐妹早已含着妈妈的奶头在享受第一次盛宴了。狗儿把我的兄弟姐妹推开,把我放在母亲最大最胀的一个乳房面前,我就贪婪地吃了起来。男主人就笑着骂,狗儿,你狗日的偏心!狗儿就委屈地说,我就是喜欢小黑。我只顾和兄弟姐妹抢吃着妈妈的乳汁,没有来得及对狗儿表达一下笑脸。我心里悄悄的感觉这个世界虽然寒冷,可是有母亲,兄弟姐妹给我温暖,更有狗儿对我的好,这些温暖,让我一来到这个世界,就有些许安慰。
大雪过后,就是太阳。太阳暖烘烘的挂在天空,可空气中始终有寒流在涌动。就是人们所说的“落雪不冷化雪冷,上头不冷胯下冷”吧?意思好像是说,下雪的时候,不会冷,因为气温变化不大,雪融化的时候就会太冷,因为雪融化要吸收大量的热量。外面已是光芒万丈,而我们的家却阴暗潮湿。我们兄弟姐妹依偎着妈妈,互相捅挤在一起取暖。妈妈在幸福的甜睡着,她的鼾声均匀而幸福。她产下我们后,实在是太困了,又被我们八兄弟姐妹吸尽了乳汁,作为一个母亲,真是太伟大了,我由衷地为我的母亲感到骄傲和自豪。和妈妈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我们却怎么也睡不着,望着外面的阳光,我们充满向往。
还是狗儿理解我的心思。中午一放学回来,他就跑进猪圈来看我。他最喜欢摸着我背上的一撮黑毛叫:“小黑、小黑!”每当他摸着我的黑毛的时候,我就感受到了他对我的喜欢,心里暗暗的高兴,每当这个时候,我就柔情蜜意地看着狗儿。狗儿说:“爸爸,外面太阳那么大,我把小黑抱出去晒太阳!”这是我的盼望啊,难道狗儿能够读懂我的心思?男主人马上就同意了。狗儿就抱来一捆稻草放在院坝里,做成一个大窝,又用手把稻草揉了揉,企图把我躺的地方揉柔和一些,以免让稻草梗划烂我细嫩的皮肤。狗儿真是一个心细且有爱心的孩子,我想,生长在这样的家庭,即使再贫寒,对我来说,也是幸福的。
狗儿第一个抱出了我。从昏暗的猪圈,再到院坝的草堆,阳光的反差太大了。我连忙闭上眼睛,但仍然感觉到了眼睛的不适。特别是身体,突然感觉暖洋洋的了。忍不住对天空打了两个喷嚏,再伸伸懒腰,感觉真是舒畅极了。狗儿抚摸着我的黑毛,小黑小黑的喊着。他这样一喊,躺在旁边的兄弟姐妹就用嫉妒的眼神看我。弄得我有点不自在,索性就闭上眼睛装睡。太阳暖暖地照着,没装一会,我就睡着了。
不知睡了多久,我听见狗儿喊:“小黑、小黑,吃饭了!”我仍旧瘫软着身子不想动弹,只用慵懒的眼光瞟了狗儿一眼。狗儿就欢快地跳了起来,说:“小黑醒了,快吃饭。”
狗儿给我们端了一大盆米羹,里面加了一点菜叶,这饭真好吃啊。米羹黏黏的,菜叶香香的,空气中都弥漫着这种香味,感觉一切都是香香的,我们在吃饭的时候,主人家的一只猫和一只狗都围着看我们。那狗伸着长长的舌头,羡慕地看着我们吃。那猫在跑上跑下的,一时闻我的身体,一时又闻盆里的伙食。忍不住还用小嘴舔盆里的米羹。还没吃着,就被狗儿制止了:“花虎,这是小黑的,你吃什么?”说着用手一拍,花虎就“妙”的一声跑开了。我多么希望能够像花虎那样尽快跑起来,那样的话,就自由自在了。
我把我们吃的东西告诉妈妈。我看见妈妈的盆里已经被舔得精光,就不知道妈妈吃的什么,妈听了,很欣慰地说:“这是我们吃得最好的了。你不知道啊,我小时候吃的是什么,全是烂菜叶。”妈又自我安慰地解释:“其实,我们一生啊,不能对生活有过多要求,我们本来就是挨刀的命,不该吃的坚决不能吃。这是常识,比如猫吃耗子,狗啃骨头,耗子和骨头我们都不能吃。如果吃了,就是抢了别人的口粮。如果都这样乱吃,社会就必定会乱套。社会没有了秩序,就不成样子了。”
我对妈妈说的话似懂非懂。作为一个三岁猪龄的妈妈,应该是看透了人间的一切,不然不会有这样的感叹。不像我,对这个世界一无所知。
大雪之后,天气就异常的晴朗了。每天都是艳阳高照。我们连续晒了三天太阳,吃了三天乳汗和米羹后,身体就慢慢的强了起来,有种想奔跑的欲望。这天是星期六,一大早,狗儿就起来了,他先来圈里看了看我,照样抚摸了我的黑毛,对我说,我们一会去山上晒太阳。说完就走开了,忙着去帮妈妈做事。我不明白山上是什么意思,也不明白,为什么晒太阳要去山上,这两天,我们都是躺在院坝的稻草上晒的,特别舒服和暖和,在太阳下美美的睡一觉,就感觉自己的身体在迅速成长。
早饭过后,狗儿说,爸爸,我去放猪了。男主人就说去吧,别弄丢了。我们就被狗儿赶出了圈门,通过几天的静养,妈妈的身体也恢复了,她走在前面,不时地照顾着自己的子女。我走在最后,可是狗儿却抱我抱到前面,放在妈妈的身后,跟着妈妈往山上走。
这是我第一次走出家门。大雪过后,太阳高照,但地上很潮湿,还有一些寒气。我们边走边找吃的。妈妈在前面示范,它用嘴在地里拱来拱去的。我们不知道拱什么。只好跟着拱,妈妈说,这地里人们挖过红苕,但是没有挖干净,我们用嘴找出来,先吃这样的根或者小红苕,是很有营养的。以后对你们的奔跑啊,抵抗病啊什么的都有好处。我们听话的在地里拱着。拱出一块红苕后,就问妈妈是这个吗?妈妈就鼓励我们吃。我们试着吃了一口,有股脆甜的味道,吃在嘴里口舌生津。老二突然就吐了出来,说妈妈,一点都不好吃,还有泥巴。妈就很忧虑地看着我的二哥,摇了摇头:“孩子啊,吃点泥巴有什么不好呢?难道让你天天和人一样吃就好吗?”二哥赌着气回答,就是没有米饭好吃。
吃了一会地里的红苕,我们又向山上行进。狗儿一出家门,就对我们放任自流,我们兄弟姐妹在山野里追逐着,特别放肆。二哥还到处跑到处撒尿。兄弟姐妹们满山疯跑。我好像天性好静,不喜欢跟着他们跑,就在妈妈旁边走来走去的。妈妈就说:“小黑,去玩吧!”自从狗儿喊我小黑后,妈妈和兄弟姐妹都喊我小黑了。妈妈就开始教育我。妈说,我们猪呢,天生就是给人类奉献美食的命,没有猪肉,人类生活将是多么乏味,他们要靠我们来增加营养,调节生活。我岔开话题问,反正都是猪肉,又有什么关系呢?妈妈吸了一口气说,小黑啊,你怎么啥都不明白?肉和肉是有区别的。比如,我们身体上每个部位的肉做法不一样,吃起来的口感味道完全不一样。我不明就理的点点头。妈又说,还有,贪吃贪睡也不好,虽然长得肥,长得快,可是肉质不好。要多靠自然食物和运动。我明白了。妈妈就说,其实,我们真正的一辈子时间,正常情况下是一年,不要虚度,更不要放纵,好了,小黑去活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