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这个战友,和米建国感情很深。米建国是农村来的,到了部队,自然埋头苦干,准备好好的转成志愿兵,将来奔成国家人。连长见他老实,肯吃苦,新兵训练一结束,就把米建国分到了炊事班。炊事班的最大好处就是可以偷偷的占点便宜。比如,一个班一盆菜,自然里面没有多少肉。炊事班的人,可以先在碗里拣上几片肥肉,再装模作样的盖上米饭,这样就不容易被发现。吃饭前,连队都是要集合唱歌的。每当这时,米建国就对着东莞战友做一个手势。唱歌一结束,东莞战友装着去炊事班洗碗,就接过了米建国埋了肥肉的米饭碗。他们新兵集训时,是铺挨铺的战友。后来,米建国就专门喂连队的猪,喂了三年,还荣立了一次三等功。
东莞战友喊米建国去的时候,米建国就迅速的安排好了家里的事情。父母、老婆也特别支持。尤其是老婆,看到打工回家的人搬回了影碟机,还有手机等现代化东西的时候,羡慕得直流口水。
村长李贵洪知道米建国当过兵,战友肯定少不了。就经常找米建国说事。有时是田边地头,有时是到家里来。有几次还站在了大黄桷树下,村长说:“建国,你路子多,能不能给哥介绍一个好的地方打工?”米建国看看村长,李贵洪就低下了头,狠命地吸烟。喃喃自语道:“老婆恨不得明天就把自己撵出去,家里的农活没啥干头,除了这费那税,还倒贴,这庄稼我早就不想种了。”米建国抬头看见了挂在树上的喇叭,喇叭早就不响了,连接喇叭的线都不知到哪里去了,只是喇叭还孤零零地绑在上面,锈迹斑斑的。这可是以前大队长发号施令的重要手段啊!米建国问:“你不当村长了?”李贵洪突然就来了气:“当村长,当卵!不是人干的!”一提当村长,李贵洪就有发不完的火,说这村长比农民还不如,要建议搞个什么事情,本来是为大伙好,可是谁也不理,还以为你想占什么便宜。又说,你喊人家出义务工吧,来的全是老老少少,就是没有一个年轻人。做不了重活不说,还容易出事。前年,村长号召大伙出工修村道,乡里补助了诸如水泥、打石板的少许经费,李六爷在干活的时候,把脚扭了。老两口就去村长家要医药费,要吃要喝的闹腾了半年。
“唉!”村长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叹得米建国心里凉凉的。村长说:“过完年我就走,也不管了,不和乡里打招呼,老子自己跑,不当这个卵村长。”米建国说:“那我们一起走吧,去东莞。”
村长没有等到米建国一起去东莞,自己先去了福建。春节一过,乡里通知村长开会,却突然找不见了。于是乡里就临时通知了米建国去。米建国还没有走的原因,是过年雨水大,猪圈被浸垮了。准备把猪圈重新垒好再走,正是一个晴天,和老婆垒猪圈的时候,村里代销点的杨拐子跑来说,建国,乡里通知你马上去开会。米建国愣了一下。村里的代销点是全村的信息通道,哪家儿女有事打电话回来了,杨拐子就去喊人家。那边电话就挂断了,等到家里人来了后,再打过来,杨拐子跑一趟,收跑路费五角钱。
通知米建国直接去乡上开会,米建国拿不准是什么事。莫非好事来了?米建国退伍后的理想是当警察。军装穿了几年,穿出了感情,认为只要是解放军的衣服穿在身上都威武。可是退伍后,没有了肩章帽徽,那衣服穿起还可以,如果再戴上军帽,就显得特别怪。他就给转到县公安局工作的战友王国兴说穿不成警察服,弄一套治安服穿起也可以。当时,米建国的愿望是当乡里的治安员。经过几年努力,那战友王国兴听说已当城郊派出所所长了。会不会是王所长把自己的事落实了呢?
米建国赶到乡上的时候,才知道是开村长大会。想马上离开,已经来不及了。书记说:“是建国啊,快坐快坐!”书记认识米建国,书记那时候还是乡长,看见部队寄了一张喜报回来,就问:“米建国是哪个?”办公室的人就说是米家梁子的米有才家的大儿子,乡长就哦了一声。春节乡长亲自去米家送那一张三等功喜报和五十元慰问金,这样就对米建国这个名字有了印象。
会议内容是安排来年的生产。副乡长、乡长都讲了话,最后是书记总结。听得下面的村长们直抱怨,落实不了,现在农村连死了人,抬棺材的年轻人都没有,哪还有青壮劳力,都跑出去打工了。
散会后,米建国被留了下来。乡里领导集体找米建国谈心,要他当村长。米坚决不同意,说自己很快也要出去打工了。乡领导轮留做他工作,还给他发烟。米建国坐在那里烟照吸,只是不同意当村长。
乡长突然问:“你在部队是什么级别?”米建国脸红了一下,说是班长。
乡长笑了,说:“我在部队是营长。”于是大家就问乡长怎么做战士的思想工作。乡长说做思想工人是教导员的事情,我只下命令,没有思想工作。
乡长突然严肃了语气:“米建国同志,当过兵的人都知道,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现在的农村急需你这样的人挑起来。就是李贵洪不走,我们也要把他换下来,你明白吗?”
米建国说:“不明白。”书记接过话来:“你不明白不要紧,现在我就给你说明白,今天开始你就是村长了。我们明天来村里宣布!”
米建国回到家后,向家里人说明了情况。只有老婆嘀咕了几句,父母亲倒没说什么。父亲最后说:“一个乡村没有一个主事的还真不像村!”
米建国苦笑着摇了摇头。同时,多年的部队生活也使他养成了服从命令的习惯。乡领导的话不是没有道理,父亲的话更是正确。一个村都没有一个青壮力出来主事,那么这个村肯定乱成一锅粥,说不定人脑袋打出狗脑髓的事都干得出来。
第二天,乡里就来了一帮人,乡长亲自带队,还拿来了一个糊好的投票箱。乡上工作人员还通知每家每户到大黄桷树下开会。好多年不开会了,都感觉新鲜,没想到人来得特别齐。这时,乡里副书记才讲明白,是喊大家来选村主任,突然之间,村长又改叫村主任了。副书记说:“通过考察,我们认为米建国当村主任比较合适,大家如果同意,就在选票上画勾。”
米建国全票通过,当选米家村村主任。但此时,农民们已经不再改口了,仍然喊米村长。
米村长上任后遇着的第一件事就是解决家庭纠纷。当时,米村长正在山坡上挖土 ,听见村民喊:“村长,周大婶出事了。快去解决!”米建国扛上锄头就去了。周大婶坐在阶沿上哭,围了很多村民在劝。儿媳妇在一边咔咔的砍着猪草。周大婶老伴死得早,儿子又外出打工了,孙女在村上上小学,家里只有老中小三代女人。老人一直是和独生儿子生活在一起的。
米建国还没走拢,都马上闪开一条路:“村长来了,村长来了!”
米建国问怎么一回事。大家七嘴八舌的就说了。中午饭早吃过了,可是儿媳小芬不让婆婆吃午饭,说婆婆还没有把猪草砍完。米建国沉着脸问儿媳妇:“小芬,你吃了吗?”小芬把脖子一梗:“吃了!”小芬是有名的泼妇,别人家鸡吃了她家几颗谷粒,她都要撵上门去骂半天。
米建国不再说话,扛起锄头就闯进灶房,一会就听到“砰”的一声,接着又是一声。大家你看我,我看你,都不说话。小芬进屋后,出来就号啕大哭:“狗日的村长,你敢砸我锅!”提着菜刀就向米建国冲去,米建国大吼一声:“再骂一声狗日的,看我不挖死你!”米建国举着锄头恶狠狠地盯着小芬。小芬一下就萎了。米建国掏出二十元钱甩在地上:“马上去买锅,你不让大婶吃一顿饭,我就砸一次你的锅,砸到你顿顿喊大婶吃为止!不服气你就去告!把我告得不当这个村长了,我请你喝五粮液。”
后来,周大婶对米建国说:“建娃子,我那儿媳妇现在每顿都喊我先吃!”米建国就说:“你告诉她,再耍泼,我还收拾她!”
村里治安越来越不好。村里没有了青壮力,外地流窜的贼胆子就大了起来,经常深夜摸进村来偷鸡摸狗,搅得人心不安。今天张家丢几只鸡,明天王家丢几只鸭,甚至在山坡上吃草的羊也被偷了。都说:“村长,这样下去可不行,晚上都没法睡觉了!”
米村长劝大家:“不怕,有我哩,我不是村长吗?有我在,大家不要怕,自己睡自己的。”
下午,村长一般就在家睡觉。晚上,他就扛着锄头全村巡逻。有天晚上,他在周大婶的屋后遇着了两个年轻人。村长走上前去,两个年轻人慌慌的想走,村长说:“小伙子,抽支烟!”两人就蹲下了。
点上烟后,村长说:“其实,我是认识你们的,也知道你们是干什么的!”两人慌了一下。村长继续说:“我是村长,我有责任和义务保护好大家的生命财产安全。说老实话,真要收拾起小偷小摸来,我可以小题大做,直接把小偷送进大牢,市、县公安局长都是我战友!他们经常来我家喝酒,要我提供犯罪嫌疑人,提供一个给我五千元。我不想那样做,人活得不容易,但要走正道,如果把我惹毛了,我就靠抓人坐牢挣钱,肯定比打工要强!”两个年轻人啥都没有说,抽完烟就走了。
第二天是星期天,村长给他当派出所长的战友王国兴打电话,喊他带一车人来吃炖土鸡,喝烧酒。村长最后说:“你们全部穿警服开警车,带家伙。”所长疑惑了:“要我们来抓人吗?”村长说不是,是想看看你们穿警服的威武样子,老战友了,就是想念,所以想一起喝酒。
果然,所长带领所里的六个干警全副武装的来了,到村长家坐了一会后,村长就带领大家转转,到处看看风景。每到一户,都问:“村长,来了?”村长就笑,我的战友是城里公安局的,大家有什么案的就报给他,他保证抓人!
所长就笑:“建国,你比我气派,你管了老老少少千把人,我才管六个人!”村长就叫苦,说:“我情愿管六个人,这个鸡巴破村长当起事还特别多,你一定要拉兄弟一把。”所长问:“怎么拉?”村长说:“你带着警察隔三差五的来我家吃饭就可以了。”所长笑笑,说:“明白了!”
傍晚,所长他们走的时候,故意开警车绕村里转了一个来回,拉着警笛,很是风光的展示了一圈。
村里的男女老少趁赶场天,就把城里警察是村长的战友一事到处传遍了。别村的人问:“那你们的治安肯定很好了!”村民回答:“当然好,村长一个电话就可以随时抓人去坐牢。”别的村村民就羡慕不已,说他们村的偷盗越来越严重。
村长仍然习惯地到全村走一走,每到一处,村民都争着和他打招呼:“村长来了?”都忙着递烟倒水。
村长就反问:“村长来了不好吗?”大家都说村长来了我们就心安了。
说一些家常话,村长就笑眯眯地走了。村民相送,说村长走好。
村长就慢慢地走,他在想,村长究竟应该怎么走才算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