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松泉四蹄蹬开,走得狼烟四起急急忙忙出了城,一口气跑了多半天,脚痛腿酸之际才醒过味来:人急发懵,鬼急上身。王二打小儿不是个好鸟,念了六七年书,南瓜大的字认不了一担。别看他披了一张官皮子,不过是流氓领执照——青天白日好做昧良心眼子的事。干起坑蒙拐骗来比黑道的人还门儿清,还歹毒。他怎么可能好心报信?
感觉有点醒悟的郑松泉再也不想挪脚。毕竟久混市井,荤的素的见过一些,心里也那么不害怕啦。跑路边茶摊上要了碗茶,掏出羊脂玉仔细端详,玉是极品!但那几个人真的是八王九王十王?前门楼子附近也经常看到王爷们的大轿,但人家出现要净街,像郑松泉这样的连上前磕头都没资格,只能远远看着大轿但见不到人!
羊脂玉上面到底有什么蹊跷?正琢磨不定,旁边有人搭话:
“这位公子,能否舍碗茶喝?”
来人正是岳乐,他穿一件半旧的灰布大褂,手里也拿着一个破包袱。由于走得急一脸油汗!郑松泉毕竟出身不俗,实话实说心肠也不坏,腰里有钱时算得上乐善好施,一看岳乐像个落魄的读书人,心里顿添一丝怜惜,再加上很久没听见别人称呼自己为公子,浑身的毛孔跟着舒坦。因此尽管此刻心里慌慌,还是大方地道:
“谁也不能背着井出门,一碗茶水罢了,不客气,先生请坐!那头还有饽饽,尊驾不嫌弃的话也就便尝尝,一会儿我会账。”
路边茶店卖的都是些粗粮饽饽,花不了几个大子儿。话说得讲究还特别亲切,搞得岳乐一愣,顿觉这个小混混与等闲市井流氓不同。他道声谢谢开始喝茶吃玉米面饼子。郑松泉收好玉石看岳乐一脸戚容,不由得好奇地问:
“听口音,先生不像是京师人,莫非来赶考的!”
身负使命的岳乐弄出满脸悲怆,信口扯荒道:
“不瞒您说,在下岳乐,南边绍兴府人氏,少年得志,指望有朝一日像李太白一样,搏个光宗耀祖,青史留名。不曾想来京师后竟淹没在人群里,随身带的银钱用完了,家道也败了,父母大人也受累去世。我靠给人家当账房先生糊口,指望积攒些银钱,回家乡去修整父母坟茔,以尽人子之道。机缘巧合,日前碰到一位行商的老东翁,他有艘大船,答应把我捎回去。今晚正是出发的日子,谁知道我一个不小心,早上把积攒多年的三十两银子丢啦,现在身无分文,只想寻死!”
起初岳乐不过是胡诌八扯欺蒙郑松泉,鹌鹑戏子猴,王八吹鼓手,戏子是下九流里的下九流,那年月还没有表演一说,所以老百姓都挺实诚,容易博取信任。岳乐说着说着想起蹲大牢的经历,想起冤死的父母,想起自己像只流浪狗一般独自在他乡漂泊。触动情怀,积攒在心里的悲怆如决堤的洪水澎湃涌出,泪水潸然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