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一亮,童贯犹豫了会,还是下令攻打阳曲,当然只是佯攻。不过虽说是佯攻,但刀剑无眼,流矢无情,将士们依旧是会出现伤亡,不过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为了避免与并州五千狼骑作正面交锋,些许的牺牲是在所难免的。
“情报确实是重要啊。”童贯感慨一声,若不是小厮通报得早,怕是他在攻城的时候,狼骑突然出来,己方会被打个措手不及,死伤惨重。
“不过张文远确实是如主公所说,有勇有谋,此次所图更大....”童贯看着阳曲城墙上,绷得一幅表情凝重的胡裂地,沉吟了会,命令底下军侯鸣金收兵。
雁门士卒原本在童贯的指示下,就出工不出力,眼下听到鸣金声,当即哗啦啦散作一团,很快便如流水般撤回大寨。
“有点奇怪。”胡裂地身旁,一名穿着简陋甲胄的小兵,低喃道。
“有什么奇怪?”
小兵抬起头来,露出头盔下的紫面,却是张辽假扮成了小卒,来前方探听雁门先锋的战力如何。
“阳曲城至关重要,乃太原郡的北边门户,是兵家必取之地,但这雁卒的攻城,却不甚剧烈,这让某有些怀疑,是不是童子扬,已经知道了我们的虚实。”
“这...”经张辽这么一说,胡裂地也是发觉过来,这攻城的力度,不似童贯的作风啊!
“既然对方可能探清了我们的虚实,那先前的计划,我们还继续吗?”胡裂地脸色难看道。
“自然是继续,反正不管成功与否,我们都要尝试一下,就是有些苦了弟兄。”张辽无奈道。
“大人一片苦心,弟兄们想必会理解。”胡裂地摇了摇头,现在他更在乎的是,童贯究竟会不会中计,如果是在昨日,他还能自信满满,然而现在.....胡裂地无奈一叹,怕是不会那么顺利。
“战场无常,即便失败,也不必放在心上。”张辽见胡裂地情绪低落下来,心里喜忧参半,喜的是胡裂地是个爱兵如子的将军,忧的则是若是此计不成,怕是又要多死伤不少弟兄。
天色慢慢暗了下来,一名大腹便便,长相和蔼的胖子,来到了雁门营寨外。
朝着箭楼上守营士兵拱了拱手,胖子和善道:“某是阳曲县令的老管家,今日奉我家老爷的命令,想和你家将军协商一事。”
“等着!”营门士兵轻喊了一声,就从箭楼上下来,跑去大帐通报。
胖子倒也不心急,开始好奇地打量着寨子。
“这寨墙倒是建的结实。”胖子嘟囔一声,心里多了一些猜测。
等了一会,厚实的寨门“咯吱咯吱”打开。
“走吧。”营门士兵道。
胖子笑眯眯地跟了上去。
“嗒嗒...”跟在营门士兵身后,不时会遇到营寨的巡逻士兵,那一排排整齐而又明晃晃的枪尖,在黑夜里依旧散发着令人心摄的寒芒。
营门士兵偷偷回头看了一眼,见胖子面如常态,不由对胖子看重了几分。
“大人就在里面,某不方便进去,你自己入内吧。”
胖子笑着点了点头。
拨开帷幕,不同于帐外的寒风彻彻,帐内却是一片温和。
“将军。”胖子向在案几上的童贯施了一礼。
“某是奉我家县令大人的命令,想要与将军谈一谈,合作的事情。”
“合作?”童贯目露异色,奇怪地盯着胖子。
胖子没有注意到童贯的表情,开始侃侃而谈,将县令嘱咐的事,说了一遍。
说完,胖子这才将目光落在童贯身上。
见童贯笑而不语,胖子心里不由一突,但转瞬又缓缓平复了下来,脸上还是挂着那让人亲近的和蔼笑意。
“将军以为如何?”胖子面色如常,问道。
“你是说,你家县令打算与某里应外合,愿意明晚为某打开阳曲城门?”
“然也。”胖子看着童贯,笑道:“我家县令审时度势,原本就打算归顺将军,奈何胡裂地那莽夫仗着蛮力,从我家县令那夺了权,而今莽夫愈发趾高气昂,县令气不过,这才费了大功夫,派某出来与将军合作,共商大事,就是不知将军意下如何?”
童贯不答,重重将佩剑放在案几上,对着胖子不咸不淡道:“你知某平生最讨厌什么?”
“将军所厌者,应该是欺瞒吧。”胖子似乎早有所料,不慌不忙道。
童贯愣了愣,面带诧异的看着眼前的富态胖子,像是要再重新认识一遍。
“既已知道,汝是想尝吾的剑利否?”童贯陡然厉声道,说这话时,那沙场宿将的气势,也在缓缓升腾,平白让帐内冷了几度。
胖子面色不变,伸出肥嫩的五指摆了摆,温和笑道:“非也非也,某家县令是诚心想来助将军一臂之力,将军为何如此多疑呢?岂不闻机不可失,失不再来?若是没有我家县令的帮助,仅凭将军一己之力,怕即便攻下阳曲,也是死伤惨重吧。”
童贯闻言,身体一颤,微微动容。
敛去杀气,帐内又恢复了先前的柔和,童贯脸上露出意动之色,但很快隐去。
“你家县令冒着这样的风险相助某,应该是有什么要求吧。”童贯冷冷道。
“自然是有。”胖子竖起二指,笑眯眯道:“一来是为了除掉胡裂地那匹夫,以报他对某家县令的羞辱之仇;二来则是某家老爷希望,将军攻破阳曲之后,仍能保举我家老爷继续担当阳曲县令一职。”
“条件倒也不多。”童贯将佩剑从案几上拿下,绷得僵硬的俊脸柔化下来,爽朗一笑道:“既然两赢,那某就同意与你家县令合作了,对了,还不知道先生的大名?”
“区区鄙名,不值得将军记挂在心里。”胖子向童贯鞠了一躬,表示他要告退了。童贯也不阻止,摆了摆手,任由胖子离去。
“在某的气势下还能面不改色,城破时,这胖子定要抓住,好好拷问一番,兴许就是一个人才,也说不定。”童贯在没被凌云绑上战车之前,也算是走南闯北,见识广泛,胖子能在他的杀气下依然面不改色,侃侃而谈,身份绝对不只是一个小小县令家的老管事这么简单。
“明夜,就让阳曲那一边,慢慢折腾吧。”童贯嘴角一咧,俊脸上露出讥讽的笑意,若不是那阳曲县令行事不轨,怕是今日凭胖子的伶牙俐齿,自己已经中了计,还在傻白甜中,好险好险.......童贯轻舒了口气,竟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险些便葬送了三千弟兄的性命了!
而胖子一路出了雁门军营,进了阳曲城后,就被张辽和胡裂地等人簇拥到了府衙里。
张辽语气略带敬意道:“文和先生,不知道那童子扬怎么说?”
一旁胡裂地等人眼中露出期待之色。
贾诩老神在在,急的身旁的胖县令抓住他的衣袖,急声道:“哎呦,文和啊,你就别卖关子了。”
贾诩不急不缓,将胖县令的猪手掸开,不理胖县令变得难看的圆脸,贾诩不答反问道:“敢问将军,近日,可是有什么怪事发生?”
张辽脸色一变,贾诩的话,让他又想起了昨日小兵的来报。
贾诩见张辽脸色变化,顿时心里了然,又继续问道:“将军都和谁商量过这条计策?”
张辽目光在胡裂地,以及脸色变得铁青的胖县令间来回扫荡,顿了顿,张辽眼神落在了胖县令身上。
“冤枉啊!”胖县令发出一声尖叫,放声道:“文远将军,这内奸不可能是某啊!定是这贾文和谈妥不成,给雁贼看出了破绽,为了保留面子,就想要将祸患嫁祸于某,推在某身上!定是如此,定是如此!!”
胖县令越想越觉得可能是这样,想到可能因此官职不保,胖县令怒火中烧,当即怒吼一声,张牙舞爪地朝着贾羽扑去。
“你这白眼狼,枉某还曾好吃好住的招待过你,你就这么回报某,某跟你拼了!”
贾诩脸色一变,反应得也算快,在胖县令还未扑过来之前,灵活的步伐一动,躲在了胡裂地高大的身躯后面。
胖县令不管不顾,冲了过去。胖手抬起,就想用力推开胡裂地,奈何胡裂地的双脚就像是生根一般,竟然纹丝不动。
胖县令恼了,怒骂道:“你个粗鄙莽夫躲开,某今日要将这白眼狼撕了不成。”
胡裂地黑脸更黑,大手一把抓住胖县令的腰带,将胖县令两百斤重的身体提起来,就像提鸡崽子一样。
那胖县令缠着的腰带也是结实,任凭两百多斤的肥肉如何折腾,竟然久久不断裂。
张辽轻叹了口气,大敌当前,己方这竟然还闹这一出,张辽紫面上露出了疲惫之色。看向贾诩,张辽道:“某前日里与县令在他府内书房说过此事,不知文和先生有什么见教。”
贾诩看着在胡裂地手中如猪崽一般挣扎的胖县令,自感不该多管闲事,还险些坏了自己的性命。不过事已至此,贾诩还是打算解决完此事,明日再早早离开阳曲。
本来还欲多呆几天的,看来现在是不成了。
贾诩摇了摇头,无奈道:“若内奸不是县令大人,那定是县令府上的下人。将军可命人去县令府上走一趟,查下是否有已经一天还未归还的人,若是有,那内奸定是那至今未归的人。”
张辽点了点头,显然很认可贾诩的话。
派了人下去,很快,探骑果然查明县令府上,有一烧火小厮至今未归。
张辽紫面当即阴沉了下来,那原本还在争吵的胖县令,肥脸上露出了苍白之色,虽不是自己告的密,但是告密的人却也跟他脱不了干系。
“文远将军的计策是不错,可惜却是出了猪队友。”贾诩悠然一声,便淡然退了出去,不再掺和府衙里的事情。
张辽顾不上阻止贾诩离开,此时他已经是气极,全然忘记了当初的念想,要留下贾诩这个大才,要将他绑在太原的战车上,此刻张辽只想着如何炮制“猪队友”,不是那日说好让府上的人,都不准靠近书房的吗?
胡裂地拳头攥得咯吱作响,黑脸上露出狰狞的笑容,配合着那赤红的胡子,分外瘆人。他老早就对这个贪官恼火,以前形势所迫,都在强忍着,现在总算可以实打实地揍这贪官一顿,而且还不用负责任。
少顷,府衙内传出了阵阵猪叫般的惨嚎声,而在此时,贾诩已经收拾好行李,乘上一辆马车。
“坏了!忘了文和先生。”当天明时,胖县令被揍得平白肿了数圈后,张辽一拍脑袋,终于想起了贾诩的事来,派人去追时,却发现驿馆已经人走茶凉。
当探马回来禀报时,张辽捶胸顿足,懊恼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