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下好话说尽,既然元皓先生依旧选择助纣为虐,那么就休怪吾等不客气了。”
秦家家主深吸一口气,回身望向零散拼凑出来的五万私曲,眼中猛的闪过一抹狠色,大声喝道:“杀。”
秦颉不知,只是简短的一个字,却是让五万私曲面色瞬间变得苍白下来,不少人更是两腿战战,手心都紧张地泌出了汗水。
他们只是士族豢养的家仆,平日里欺负欺负乡下邻里还行,但是若真让他们上战场与人厮杀,却是大大超出了他们的心理防线,所以一时之间,五万人竟是无人敢上前。
田丰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里暗笑的同时,也对秦家家主的敌意下降了数个层次。
就凭借五万这样的歪瓜裂枣,就想要让并州易主,这秦颉未免太过儿戏了,想来,他似乎也太过高看了这秦颉。
“呵呵....秦颉,现在投降,还来得及。”
田丰略有深意地望了秦颉一眼,快意一笑。
秦颉脸色瞬间难看下去,他善于揣测别人的心计,是怎么都不可能相信田丰的话,只不过想到先前是他嘲讽田丰在先,现在却立刻惨遭打脸,秦颉就感觉老脸一阵火辣辣的痛。
秦颉当即恼羞成怒道:“废物,你们人数是对面的五倍,竟然还畏首畏尾的不敢上前,难道我们士族养的都是饭桶吗?”
“还有唐、李二位家主,你们现在还置之事外,想着独善其身,未免不是太可笑了?如果此次反客为主之计失败,而凌龙渊又真的活着回来,你们认为你们可以承受的了凌龙渊的怒火吗?别忘了晋阳世家的下场,难道你们想重蹈覆辙吗?”
五万军阵里,两个衣冠楚楚的臃肿胖子闻言,一脸尴尬地对视了一眼。
秦颉说得没错,从他们选了这条路起,他们就再没有退路了。要不就是拿下晋阳城,带领家族更上一步,要不就是失败后,遭到并州军的血腥清洗,只有这两种结果。
只不过他们慑于凌龙渊的虎威,心里还存侥幸之意,想着不露面,就算兵败了,到时凌龙渊怪罪下来,也大可以将事情都推脱在秦颉身上,于他们无关,所以他们才躲在大军背后,打算坐山观虎斗。
但是现在经秦颉这么一说,他们终于幡然醒悟过来,任何诸侯都不会容忍后方有隐患存在,哪怕这个隐患是一丝,所以若是他们兵败后,参战的家仆供出他们来,到时他们哪怕说得天花乱坠,也必然无法逃脱被剿灭的下场。
更何况凌龙渊会留下时间,去听他们解释吗?怕是不等他们开口,就直接率兵平了他们家族吧。
“秦兄说笑了,我与唐兄只是在商谈破城之策,耽误了点时间而已。”
不得已,李家家主笑着走出来。
“正是,正是。”
唐家家主紧随其后,皮笑肉不开道。
秦颉双目阴郁,但面皮还是扯了扯,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唐李两人肚里的斤斤两两,他秦颉如何不知,不过眼下他也不好与这两人反目成仇,还是当以破晋阳为重,不然怕是会迟则生变。
想到白马那边的大战,家仆至今还未将凌龙渊败亡的消息带回,秦颉就如鲠在喉。
必须打下晋阳,到时哪怕凌龙渊回来了,他们仗着晋阳高大的城墙,也未尝没有一战之力。
“得靠二位与秦某同心同德,鼓动士气,方能驱使士兵勇往前进。”
念及至此,秦颉也不得不放下心中的芥蒂,上前双手各自握住唐、李二人一只肥手,情真意切道。
“秦兄客气了,吾等既已结成同盟,自当尽力。”
唐、李二人呵呵一笑,他们与秦颉已是同一根绳子上的蚱蜢,自然不会坐视不管,当即也不含糊,对着自家的私曲一阵嘴皮子功夫,大棒加糖果下,使劲鼓吹士气,没过一会,果然收效甚丰。
在两年粮饷的诱惑下,越来越多壮汉咽了口口水,面带意动之色。
田丰捋了捋花白的胡子,也不在乎城下秦颉等人鼓吹士气的行为,嘴角一咧,将满脸褶皱挤成两团,对着身旁的将领耳语道:“胡校尉......”
守城将领把头靠过去,渐渐脸上露出了了然之色。
红胡子一抖,守城将领笑道:“军师放心,某必定依计而行。”
“如此甚好。”
田丰点了点头。
另一边,经过秦颉三人鼓动,原本怯弱的五万私曲逐渐变得神情狰狞,颇有些像黄巾之乱中,那悍不畏死的黄巾力士。
“敌军士气虽盛,但到底不过是纸老虎,某自有办法对付他们。”
城下呼声震天,守城将领嘴角却是一撇,对于城下这五万人马,不屑一顾。
“请军师先行下城,流矢无情,若是军师受伤了,主公盛怒下,吾可担待不起这份责任。”
守城将领一夫当关,高大魁梧的身子挡在田丰身前。
“胡校尉所言甚是,那就麻烦校尉挡住这帮宵小了。”
田丰笑了笑,捋了捋胡子。
“军师且放心,交给某胡裂地便是。”
胡裂地拍了拍胸口,露出赤色的胸毛,大声笑道:“说来某自打投降了主公,还尚未建过一功一业,今日正可报主公的知遇之恩。”
守城将领正是投降不久的胡烈地,在晋阳再次失手被擒,在凌云又一次礼遇下,尚未与丁原谋过一面的胡裂地,终于决定投靠在凌云的麾下。
但胡裂地没想到的是,以降将之身,他却被凌云重用了,原以为要从军中一小卒,或是一伍长做起,却没想到会被破格提拔为校尉,从未受过如此重用的胡裂地,当场是就肝脑涂地,发誓愿为凌云鞍前马后,以报答凌云今日的知遇之恩。
......
“杀啊!”
在秦颉三人的鼓吹下,蕴量许久的五万私曲,终于漫山遍野的攻来,而面对如此数目的胡裂地,神情却是十分泰然。
到底是经过阳曲一役的猛将,尽管两军人数相差巨大,但是胡裂地却丝毫不为所动,冷静下令道:“三段箭矢准备。”
三排排的整齐的弓箭手走到墙垛边,最前排的弓箭手缓缓将弓弦拉开;而第二排的弓箭手则是校准住敌军,虚席以待;至于第三排的弓箭手则是不紧不慢地将箭矢搭在弓弦上,眼神紧瞅着前排人的动向,随时准备接替二排的任务。
“射。”敌军到达弓箭范围,胡裂地虎目发亮,挥手喊道。
密如骤雨的箭矢哗啦啦从城楼上落下,顷刻便有数百反应不及的士族私曲中箭倒地,然后扑腾一会,便战死沙场。
尚未等剩下来的私曲喘口气,下一轮密集且精准的矢雨,又是铺天盖地的掩面射来。
就这么片刻,原本还气势汹汹的士族私曲,还尚未到城墙脚下,已是如雨打的茄子一般,不仅损失惨重,流血漂橹,士气更是瞬间低到谷底。
胡裂地看在眼里,心里也不禁有些佩服创造此战法的自家主公。
此射法虽减小了箭雨的覆盖面积,但是却造成了一种更加密集并且更精确的射击效果来,对于如今大兵团作战,作用是再好不过了。
唯一的缺点,就是...箭矢用的太快了!
晋阳可没有那么多的箭矢。
不过就以底下这群虾兵蟹将的能耐,就算没有弓箭,他也有十足的把握能守住晋阳。
秦颉三人可没有胡裂地那么多的念想,此时他们三人拳头紧攥,都一脸紧张地注视着战场的一切变化,任何风吹草动,都会让他们心情大起大落,高低起伏。
“杀,杀啊!哎呦,某的心脏呦,某快要被这群笨蛋气死了,啊!要败下来了,败下来了....”
秦颉一脸黑线,咬牙切齿地盯着大呼小叫的二人,恨不得将这二人吞入腹中,太吵了,原本紧张的氛围都被这二人破坏的一干二净。
抚住额头,经此一闹,秦颉反倒是头脑清醒了许多。
经商营业,勾心斗角他擅长,但这带兵打仗,他真的是一窍不通。
原以为打仗只要人多,尤其是他们人还多并州军那么多的情况下,绝对能够轻易获胜,拿下晋阳,却没想到只是晋阳军的几轮箭矢,就将他五万人马射的抱头鼠窜,狼狈不堪,看来他还是太小看战争了啊!
秦颉眉头紧锁,看着家仆已经开始有人出工不出力,躲在箭雨覆盖范围之外,畏缩不前,秦颉心里原本想着一定要将晋阳打下来的念头,渐渐开始动摇。
一直以来,他都认为没有晋阳的巍峨高城,就抵挡不住如狼似虎的并州军,现在看来,他的想法果然是正确的,这战力的差距,实在是太大。
秦颉面带忧色,眼下这种情况,晋阳怕是难以攻取了,他若是不想死,就只有另想折中之策。
那么他还能利用手下的这些人马,去做些什么?
千愁万绪,秦颉只感觉想的脑仁发疼,看了看一旁的两个猪队友,还在大呼小叫,秦颉暗摇了摇头,不能指望着这两个家伙,虽然两老狐狸平日里精明,但那也只是局限于勾心斗角,办法还是得靠他自己一人去想。
折中之策,究竟还有什么折中之策?
秦颉凝目看着战场上被流矢射中后,哀嚎着在地上打滚的奴仆,突然灵光一闪,心里有了想法。
不如退一步去攻打其它县城,不满凌龙渊政策的并州士族多矣,若是经他这么去一煽动,说不定整个并州都会被席卷在士族的内乱中,到时凌龙渊即便活着回来,面对后院四处起火的态势,肯定也只能疲于应对,这就给了他活命的机会,甚至说不定他还可以笼络各世家,一起合力围杀凌龙渊,一起夺得偌大并州的主导权。
没错,这个折中之策,绝对是一个好办法,他秦颉果然不是池中之物,只是以前一直缺少鲤鱼化龙的机会。
秦颉嘴角不禁微微一翘,虽说就算一切如他所想的一般顺利,他到时获得的也只是在并州有一语之权,但是处境总比在晋阳这里死磕强吧。
“凌龙渊啊,凌龙渊,但愿你已经战死在白马了,可别再回来,绊某一脚啊。”秦颉喃喃低语道。
一个没有破虏候的并州军,可是要好对付的多啊,届时他也更有把握让并州士族都联合起来,喧哗夺主。
“秦兄,秦兄!”
一声激动的吼声打断了秦颉的思绪,当秦颉一脸不耐地望向唐、李二人时,唐、李两位家主已是指着晋阳城,惊喜尖叫道:“晋阳军没箭了,没箭了!我们的人也已经杀到墙角下了。”
“什么!”
秦颉先是愕然,随即立刻反应过来,猛地朝晋阳城方向抬头望去,果然在他想事情的时候,他们的部队不知不觉已经杀上了城楼,此时正在与晋阳的守卒,短兵相接,而且他印象中悍勇的晋阳军,竟然在他那些部曲的进攻下,有败退的趋势。
这!这是什么情况?难道晋阳真得能够攻下?
秦颉忍不住双目瞪圆,半晌才不可置信地慢慢接受了这个事实。
原来只是箭射的厉害,看来那些传并州军勇猛的,估计也没亲眼见到过,只是夸大其词,以讹传讹。
秦颉轻舒了口气,彻底放弃了退兵,转战诸县的念头。
拿下晋阳,和拿不下晋阳,选择退而求其次的结果,可是太不一样了,若是他攻破晋阳,绝对会在之后的士族之乱里,获得最大的资本,甚至一举成为并州新一任的主人,至于为什么?就是因为...晋阳,太重要了!
一州之重地,能不重要吗?
“唐兄,李兄,此战实在是至关重要,吾等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拿下这晋阳城!”
秦颉一脸郑重地看着两胖子,凝声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我们是该再出点血了,不过这一切跟拿下晋阳城比,都是值得的。”
唐、李二人点了点头,能看出城楼上的战斗,他们已经占尽了优势,若此时他们再加上一把火的话,坚固的晋阳,也不是不能破。
很快,又一波重利下,本来就因为有了初步战果而渐渐自信起来的私曲,瞬间眼都红了,所有人都蜂拥而上,拼命往前,让原本就看起来岌岌可危的城楼防线,渐渐有了溃散的趋势。
“忍住,再忍住。”
厚实的铁盾后,胡裂地看着源源不绝爬上墙垛的士族家仆,暗暗指挥手下士兵将阵脚慢慢往后挪移,这无疑助涨了士族私曲们的斗志,也给了秦颉等人一种即将要拿下晋阳的错觉。
铛铛....盾牌与盾牌相碰,这些战斗力不强,平日里只会欺软怕硬的阴馆私曲,此刻就像是发了情的公牛一般,兴奋地不断冲击着身前的铁壁。
步步紧逼,一退再退,直到退无可退。
一名士族私曲正砍得起劲,突然发现眼前紧闭的盾牌突然漏出一线。
家仆还未反应过来,就感觉胸口剧痛,眸子涣散低头看去,才发现不知何时,一杆长枪已经深深刺入他体内,殷红的鲜血正从肉与枪缝间,汩汩流出。
原本龟缩在铁盾下的晋阳士卒,此刻就像是出了闸的猛虎,向着猝不及防,砍得正欢的阴馆私曲突然杀去,一瞬间大军阵脚就向前挺进了数米。
无数的血水从盾下流出,只是片刻不到,晋阳军阵后,就多出了数百具敌军的尸体。
目睹最前排的同伴被屠杀,看着染满血渍的盾墙朝着自己移动,不少沦为前排的士兵当场吓得腿一软,瘫倒在了地上,最后只能双手并用,拼命往后爬去。
人挤人,一些废了老大劲从城下爬上来的私曲,尚未反应过来,便被墙垛边上的士卒挤下去,一时间,城墙下又多了几十具倒霉鬼的尸体。
“呼呼...完了。”
一名名被同伴顶在最前面的私曲,嘴唇哆嗦着,看着缓缓挪移过来的盾墙,纷纷脸色苍白,面无血色。
谁能想到只挨打不还手的晋阳兵,突然就痛下杀手,早知道对方不是懦弱可欺的绵羊,他们是死也不会跑那么前,弄得现在想走都走不了。
.......
已经彻底骇破了胆,失去了斗志的私曲,目光绝望的紧盯着越来越接近的盾墙,就这样身体战栗着,等待着敌军屠刀的降临。
然而一声巨响响起,有人吓得当场失禁,有人吓得抱头痛哭,但是死亡却没有落在任何人身上。
当有人颤抖着睁开了双眼时,才发现那面牢不可破的铁壁,稳稳停在他们三米以外的地方,再也不前进分毫。
这是怎么回事?
所有身体往后缩成一团的阴馆私曲心里都浮现了这个疑问,明明可以乘势对他们赶尽杀绝,却为何突然不动了。
难道是为了向他们示威,故意停下来,让他们感受一番恐惧之后,再将他们杀光。
那未免也太看不起人了!
有胆子大的私曲按捺不住这种紧张而又憋屈的氛围,嚷嚷着为自己助气,冲上前,举刀砍在了盾墙上,盾墙发出“砰”一声轻响。
后面的私曲都用同情的眼光看着这些胆大包天的人,似乎都猜到接下来这些人的下场。
结果一秒、两秒,半柱香过去,“砰砰”的声音还在连续不绝地响着,然而却没有任何器刃从铁壁里伸出来,予以反击。
陷阱,一定是陷阱!
没有胆子上前的私曲互视了一眼,却没明白晋阳军有何理由要这么做,因为晋阳军只要直接冲杀过来,他们肯定就直接完蛋了,又何必要等他们提起勇气,再次接近,再将他们击溃呢?
而就在双方僵持不下,秦颉三人也是一脸迷茫,为何城楼上的喊杀声停止了,这攻城都是这样的吗?
“该不会是攻下了吧。”
唐家家主不自信道。
城楼上人太多,他也看不清里面的状况如何?只不过若说是攻下,那些家仆不该是这样的反应才对。
果然,秦颉摇了摇头。
一炷香后,见晋阳军没动,士族私曲终于壮起胆子,继续进攻。
几次来回后,他们也终于搞懂了晋阳军的套路,只要他们不把晋阳军逼得太紧,就不会迎来反击,明白了这个道理,原本就士气低落的私曲,不由都暗自庆幸起来,那他们只要不去捋晋阳军的虎须便是,反正拼死拼活的,也拿不下晋阳,还不如留下有用之身,至于家主他们,就演场戏给他们看便是。
于是乎,城楼上你攻我守,时不时就有有几百声高吼传出,铿铿锵锵,好似激战正酣。
慢慢的,日已过黄昏。
秦颉抬头望望天色,脸色渐渐沉了下来。
攻了那么久都没攻下来,真是一堆饭桶。
“传令撤军。”
“这,秦兄,我们就差最后一把劲了,怎么不让他们继续攻打下去,我们人多,而对方人少,守了那么久,对方肯定很疲劳了,为何不趁现在一鼓作气攻下晋阳,而非要退兵?”
一旁的唐家家主忍不住道。
“唐兄你以为秦某想这样吗?”秦颉深吸了一口气,无奈道:“只是天色已晚,不利于攻城,倒不如让大军先撤,等到天明家仆们士气高昂时,再行突破,反正晋阳军已经没有箭矢了。”
“秦兄说得有理。”
李家家主赞同地点了点头:“某也觉的得先缓缓,明日再一鼓作气,绝对可下晋阳。”
唐胖子望了眼又被驱逐回墙垛边上的私曲,轻叹道:“既然如此,那便依秦兄、唐兄所言,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