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正很高兴。长申公司的知名度一下提高了。他以对香港前景充满信心的胆识和远见,赢得了海港新城的丰厚利润,充分表达了中资在香港的信心与力量。
他信服王斤,更感谢孔希文,是他俩促使长申公司的成功。
知情人都清楚,有内部规定中资不允许参与经营金融地产业的,说是不必同港商争饭碗,云云。这纯属对国际经济市场的无知,是经济盲。资金的投入、流动,放宽与收紧,对任何国际市场都是个重要的基因。王斤很理智,他默默地支持江正投入这个“禁区”,单一的贸易是很难在香港地立足的。财大气粗。要财大非投入金融地产业不可。这一着,使江正主持的长申公司不到两年时光便飞黄腾达了。因为他们有闲着的充足的资金,一旦不闲就不发达了。
他要请孔希文吃饭。非到不可。
希尔顿大酒店。
孔希文还是带着亨多力一起来了。
江正兴致勃勃地举杯说:“祝贺我们合作成功!”他一饮而尽。
北方人的豪放酒量使他的魁梧形象显得更高大了。他确实高兴,孔希文让他在海港城和亚洲电视卫星两个项目上都取得了成功,而且是难能可贵地、有力地支撑着香港低迷的市道,充分表达了中资和港人对香港前景的信心。
孔希文说:“我应该感谢你的支持,祝我们合作愉快。”
亨多力举杯说:“祝我们好运!”他高兴极了。自从同孔希文合作之后,一帆风顺,所选的大项目都盈了利。
今早他们签了亚洲电视星的成交合同。这颗卫星要不是孔希文独具慧眼,谁也不敢看好。上天之后,卫视线路陆续租让出去,风险依然不小。她镇定自若,一点声色也不露。这回香港市道回升,卫视市场也跟着兴奋,购线路者众,利好消息频传。孔希文却又异常冷静,选择了澳洲威赫财团,索性出让整颗卫星,一笔成交,干净利落。此一着,使江正的长申公司在国内外都闻名了,而且还给国家打开了国际卫星市场。
“这在亚太地区有广阔的市场。”孔希文说。
她喜欢朝前看,已完成了的事,不管怎样惊人,兴趣就不大了。她欣赏整颗卫星出售,也就是将同卫视公司连壳一起卖掉,这是典型的香港房地产经营模式,手续非常简便。这回成交应该说亨多力的欧洲希里拉财团显示了极高的信誉力。她看好他们三方合作所具有的极强潜质。
“我当然看好。”江正说,“我看该在香港树立个形象,企业形象。”
孔希文莞尔一笑说:“你长申的手伸向我那幅巴比银行地盘了!”
“都给你看穿了呀!”他有点吃惊。这姑娘精灵极了。
孔希文说:“这是块黄金地段,往后也不易找到如此合意的地方了,江总你很有眼光。”
其实有眼光的应该是她。去年趁市道低落之际,巴比银行收盘,她便收购了银行地盘。地处皇后大道近湾仔段,近两万呎面积,是块地王。
“怎么样?我们不妨合作呀!”他估计对方不会放手。矗立起一座希里拉大厦无疑是最惬意不过的了。
亨多力望了她一眼,摇头说:“你长申可以伸向别处呀!”他有心建起一座希里拉公司大厦。
“我们合建怎样?”江正试探着问。
孔希文瞟了亨多力一眼,转过头来问:“你出个价吧!”
“你要个价好了,我认。”江正顾不了留给法国人个面子,便爽直地说了。他也弄不清楚她俩的关系。
“痛快。照市价给你!”孔希文一点也没征求亨多力的意见。
江正愣住了,望着亨多力说:“你的意见呢?”
出乎意料之外,这位法国人微微一笑说:“希文不是说了吗!”语气顺从得很。
她满意地笑道:“江总,我支持你,该立个长申丰碑了,价钱嘛!这好说。”说完又侧过头朝亨多力一笑说:“他比我们要着急些,谢谢你!”
其实,她知道这是王斤给江正说的意见,这意思又是她给王斤提议的。她多么希望长申公司扎根香港,根深叶茂。这对银地公司今后发展很有好处。
“太谢谢了!”江正咧嘴笑着说。
希尔顿大酒店大堂。
“我们坐游艇出海怎样?”亨多力兴致颇高地问。
“我有点倦,想一个人安静一下。”孔希文抱歉地说。
“我送你回家!”
她点了点头。
孔家离这不远。沿着花园道往上走,就是上亚厘毕街的港督府了,再往前走不远就到孔家大宅。半山区的马路狭窄,林荫密密,行人稀少。昏黄的路灯光下显得宁静,但又有点阴森。
他挽着她的手在漫步。
“我见了马尔顿,他说跟陈蓉同居了。”他说。
“是吗?”她很淡然。
“你一点不介意?”
“他可以是个好朋友嘛!”她冷淡依然。
他俩默然地走到港督府门前。门口灯光闪亮。
“杜尼斯近日不见得得意,他没见你吗?”他忍不住又问。
“你今后别提他好吗?今晚你有点变性了,挑这些事来说。”孔希文厌恶杜尼斯过早地显露出英国绅士的淡漠刻薄湿霉,他怎么可以这样对待孔希伦呢!
“对不起,我……”他心里高兴,然而又不明白。
“请原谅,我心情不好。”她说。
“什么事?”
“没什么,个人的事。”她缓慢地问:“巴比地盘出让,你不高兴?”
“不。有点舍不得。”
“我还是那个宗旨,资金周转率高点好,既然有钱赚为什么不放呢?又落得做个人情。”她说。他当然清楚她那“纳吐要快,有利脱手,死守必败”的宗旨。尤其是香港市道的浮躁浮动浮沉,容不得半点儿大意犹疑。
“我明白。”他笑了笑。
“你明白什么?”
“那个大经济圈……要不要我说下去?”
“你呀……应该说你了解我。”她有点感动了。
她的见解很明确,以香港为大本营,注意亚太地区的综合因素,营造一个盈利的散点结构网络,互补互助。这是她一贯主张的大经济圈思想。
到了孔宅门前。
他紧紧地搂着她想亲吻一下。她轻轻地推开他,微微一笑。
“我明白,要耐心!”他自嘲地说了一句。
孔宅很静寂,几乎没听见一点声音。
前座爷爷不出房门,爸爸去了浅水湾别墅,要是孔希伦晚点回来,够冷静的了。
后座少了孔希蒲,孔希文又常常不回来,只剩下何大伟一个人了。
孔希文在楼下客厅里见着何大伟。他看过儿子入睡。儿子一岁了,刚学会走路,活泼伶俐得很。
“孩子睡了!”孔希文说。
他点点头说:“你从欧洲回来?他可好?”他说的是亨多力。
“今午的海港城开幕式,人们都等着见你呢!”
“我想在家里安静点儿。”他淡然地说。
“一年过去了,你该看开些,看你消瘦多了。”她担忧地说。
“谢谢你。”他不想多说下去。
孔希蒲对他来说,实在太重要了。她还是他的恩人呢!他近日见了陆机相士。陆机相士叫他这段日子少出门,避则吉,远则安,有所不为而有为。他信,不为之而为之。人到了这个地步,他已没什么好想的了。
她想了想说:“你走了一着很漂亮的棋,应该走下去才是。”她认为海港新城等一连串的收购经营得太出色了,然而他却消沉了,使人担心极了。
他岔开话题说:“我想亨多力一定陪你来,谢谢他的捧场。我看他对你很好。”
“他刚才送我到家门口。”
“不请他进来吗?”
“夜了。我想一个人安静一下。”
“希文,出了什么事么?”他突然担心了起来。
“哪里,我们是好朋友。”她笑了。
“我想……”
“你以为我会答应他吗?”她直率地说。
“我不想,真的一点也不想。”她有点茫然。
“为什么?”
“不知道。”
“你呀,天马行空!”他禁不住叹了口气。
“陈蓉表姐今午也没来!”
“你不知道吗,她从不会在公众场合上露面,低调之极。”他说。
“你没找过她吗?”
他摇摇头。
“现在你该去见她了。我知道,她做什么事都是先想着你,也只有你才能够温暖这一颗冰冷的受过创伤的心灵。”她说得很真诚。
他凝望着她说:“你不了解她呢!她很爱我,但不会再回到我身边的,尤其是现在……”
“我不明白!”
“因为她是一个心灵纯洁的姑娘,在她身上,你会感受到一种心灵的爱,永恒的心灵的爱。”他发自内心说。
她沉吟了好一会儿说:“可你有没有想过,这对她来说是一种摧残,你明白吗?她同马尔顿在一起,也是为了你。只有你才可以解脱她,可你呢!”
“我知道……”
“我要是你,就会带着她到一个没有人认识你们的地方去,自由自在地去生活。”她说。
“我可以吗?孔正寅怎样?”他摇摇头。
“孩子留下来,我替你管。”她直率地说。
他苦笑了笑说:“你不理解,她不会这样做的。你可知道她对希蒲的感情多深啊!”
“哦……”她惊叹了一声。
人是感情复杂的云彩,这么近,这么远,又这么飘渺。
孔希文见了马尔顿。
“我预料到你会找我的。”他说。
“我不是来找你。陈蓉在吗?”孔希文说。
马尔顿说:“我知道。”却忙着给她倒杯咖啡。
她有点纳闷,这小子变得麻利了,什么都说知道。
“我表姐不在吗?”她猜测着问。
“我知道你会这样问的。”他说。
“那你说好了!”她不吭声了。
他说:“她走了。”
“到哪里去?”
“不知道。”
“怎会呢?”
“她没给我说呀!”
她暗自好笑,这小子吃了什么玩笑药,净讲废话,便说:“你们是夫妻啊!”
“不。她爱我,什么事都可以迁就我,就是不能同意跟我结婚。她是一个非常可爱而又奇怪的女人。她说出去一下便没再回来了。”他说。
“你不报警?”
他摇摇头说:“当晚她来电话说有事要办,叫我不要等候她了,什么时候回来,到时再给我说。我害怕,又不知道电话从哪儿打来。便急着到服务台查询,原来电话是从澳门打来的,公用电话。她一再叮嘱,此事只让我一个人知道,别传出去,为了她的安全,切记。对你,我没什么保留。只是你千万不要给别人说,好吗?”他焦虑得很。
“还说什么吗?”
“她交待狄根公司在港收购策和及地产股权等,市道好转有利可图便脱手。这香港地机遇会有的,就看你的胆识了。我没听她的话,想经营下去,想晚点抛出去。”他说。
“那她到澳门有什么事呢?”
“也许现在已离开澳门了。我担心会不会同粱松有关。”
她吃了一惊说:“这家伙还逍遥法外么?这实在是太可怕了。”沉思片刻,她又问:“你想想,还有什么可疑的?”
“有个叫乔林的给过她电话说:“我来了香港,乔林是粱松的助手,就是说梁松会回来。”他急得脸也发青了。“希文,我只能同你商量,同你一个人商量。唉,美国领事馆我也没去说呢!”
她说:“她持美国护照吗?啊,她是狄根财团香港分公司总裁,你还是通知美国领事馆好!”
“她说过不来香港,这回是我要她来的。”他给她说了港英警方的保护。然而,她自己要去事情就不好办了。
突然,她想起了什么,便立刻告辞了。孔希文驱车朝元朗驶去。
吴家庄园充满农家乐的浓郁气氛。这大抵归功于吴养不出让祖业,一直保留着古色古香的传统。因而谈起吴氏宗祠当然首推吴养了。
近日,养叔少外出,在家同邻里下棋斗画眉,自娱自乐。自从孔希蒲走后,他也很少上孔家了,也许免得彼此缅怀伤感。唉,好人短命!老人家感慨不已。人们察觉他老人家的脾性不那么暴了。比如这回斗画眉,胜了笑道碰彩,败了说声失礼,气度不凡。
“稀客,稀客。”他没想到孔希文会来,又说:“有什么事?”
她开门见山地说:“养叔,表姐陈蓉没点消息,我担心死了。”
“我知道她走,但也不清楚现在她去了哪里呀!多灾多难。”他充满忧虑地说。
他原先对陈蓉没什么好感,祸水而已。这回陈蓉突然上门见他,当然也感谢吴方的关照。她说,没想到孔希蒲突然走了,她的处境更困难。她问道:“我想到美国云游法师主持的佛寺,度此余生好吗?”她是狄根财团香港分公司总裁,前程大好,此行隐没看得出大抵都是为了何大伟和孔家,足见此女心地善良,淡泊名利。人到无求品自高。他顿生怜悯之心问道:“为什么要到那儿去?”佛寺有的是。她说:“那儿没人认识我呀!”他点了点头。她说:“你见我爸爸,请转告他,女儿想念双亲,不孝了,请他原谅!”“你不回去北京一趟吗?”她含着泪摇摇头。吴养最怕见女人流泪,也就不再说下去了。
孔希文问及乔林其人。吴养并不认识。不过,他问过陈蓉,她说:“乔林是粱松的得力助手,经过近十年相处,乔林还是听我话的。他这回到港就给我通风。”就这些话了。
“听说乔林给过她电话。”孔希文说。
“这就不清楚了。”吴养说。
“这样看乔林不会害她吧!”她担忧地问。
“看样子还不致于,不过她该留下个去向才是。”吴养沉思着说。
“会不会去了澳门?”她欲言又止。
“澳门?”吴养想起来了,儿子吴方说过,乔林曾向陈蓉透露,说梁松拟归隐,要他在香港将她灭口,事成之后交由他掌堂,坐上正位。乔林怎么可以下这个毒手呢?便和盘托出。她问明梁松的事后便对乔林说,我不会难为你的。当晚就同他一起找梁松去。这女人太讲义气了,真是。
“她从澳门打过电话回来,之后便杳无音信了。”
吴养想了想,说道:“我得立即去澳门。”
“我跟你去。”她不放心。
“不。我一个人去好。你送我到港澳码头。此事不可泄漏,记住!”
吴养只摸了摸身上的荷包,便急着上车去了。
黑色的奔驰轿车飞快地沿着高速公路驶去。
吴养在想着陈蓉,也想着孔希蒲之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