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打算怎样?”他探问道。
她想了想说:“我不想由大伟付这笔钱,明天我给你支票,可以吗?”
“你付?哪来的钱?”他眨巴着眼睛说。
“我向马尔顿借,他答应了。”她瞪对方一眼说,“以后我会还给他的。”
他踌躇了好一会儿才说:“那边《中报》的见报呢?”他明白她心中只有一个何大伟,千万不可逼得太甚。
“你收了钱不就没事了?”
“我答应你。你记住,过了明天就没商量了。”他仍然不放心,问道:“你明天该搬回来住吧!”
她点了点头,说:“我不是答应过了?”她早已看透他一切为了钱。
他站起来一下把她抱住了,迫不及待地亲吻。
她一手推开了他,轻声说:“明日我不是搬回来吗!”说完,她转身便走出去了。
他坦然地靠在摇椅上,望着窗外已昏暗下来的天空。
陈蓉关住了房门。请勿打扰。
她脱得精精光光,软软地躺在床上。她还自己一身洁白。
柔和的灯光下,她的胴体美极了,乳房,背项,腰臀,长腿,异常均匀美丽。
她满脸愁容,不见衰老,仍旧保持着独有的风姿秀色。
她已给马尔顿电话,告知她的艰难处境。
马尔顿回到纽约,平安无事。他从心底里感谢陈蓉,一个足智多谋、才貌双全的女人。使他感动不已的还在于陈蓉神不知鬼不觉地给他存起了五百万港元。因此,他一口答应借给她所急需的款项。无论如何,他得来香港一趟。他放心不下啊!
陈蓉呆呆地仰望着雕花的天花板,翘着长睫毛的大眼睛 一眨也不眨地望着。直至累了,才合上眼睑。她在等候马尔顿的电汇款呢!
突然电话铃响。
没想到是尼杰克先生的电话。
香港希尔顿大酒店。
靠在山脚下的希尔顿大酒店显出不凡的气势,宛如伫立着的一尊伟大的将军。亚美尼加先生向来是喜欢大将军的。
尼杰克穿着整齐,结起领带在等候。不知怎的,自从上次同陈蓉见面之后,留下给他一个极好的印象。她的美丽、诚恳、随和、落落大方,眉眼间捎带着淡淡的哀愁,一举一动都是这样的迷人。当他听明白粱松设的骗局,引君入瓮,顿时面呈愠色。他理解她为什么必须要这样做,感谢她帮助马尔顿免除了入瓮之苦。在了解她的身世遭遇之后,他的感情便全都倾向她身上去了。那天见面时他问过陈蓉:
“梁松的所作所为杜尼西先生知道吗?”
“他应该知道。”陈蓉回答。
“有根据吗?”
“在马尔顿购入加尔宁股票之后,他把手上的股票抛售得干干净净。”
“不可能,这不可能……”尼杰克叫了起来。
“你不妨给杜尼斯打个电话!”
他摇摇头说:“不。我相信你。”
他感到异常惊讶,是杜尼西介绍马尔顿给梁松的,又是他同梁松,告知马尔顿发了横财。这明明又是另一个骗局了。
他没想到杜尼西爵士是这样一个人。他变了,变得不像从前那样了。然而,他没法想出杜尼西为什么要同梁松混在一块儿。他知道自己错怪了马尔顿。
今天中午,马尔顿来电话,请他借付给陈蓉一千万元港币。他一口答应了。
门铃声。
他开门迎接客人。
陈蓉深受感动。她从主人的衣着上看出了对自己的尊重。
“喝点香槟好吗?”尼杰克微笑着问。
她举起杯,一饮而尽。
“近日好吗?”他关切地问。
她摇摇头,忍不住眼圈红了。
“对不起!”他让她坐下,心里有点发怵,不知道她发生了什么不愉快的事。
她望着他,微微一笑。奇怪,她今天怎么会这样失态。也许她太需要人们的温情关怀了。她感谢尼杰克的信任,使得对马尔顿的疑团很快就消解了。从他对人处事的公正,她看到了一个美国商人的正直,由衷地尊敬这位长者。她不明白,马尔顿偏要说他是扭计师爷,大抵是有本事的人生来的傲气罢!
“这是马尔顿要我交给你的支票。”他递给她一张支票,说。
“谢谢。”
“你还有什么困难吗?”他关切地问。
“我已经给你添了不少麻烦了,谢谢。”她欲言又止。
他想了想说:“看得出来,用中国话说,你有难了。”
“也可以这样说吧!”她淡然地笑了笑,恢复了自己的冷静。
“你可以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吗?”
“我应付得来。说真的。”她诚恳地望着他说,“我什么风险都经历过了。”
“不。这笔款是由我交给你的,请你讲一下它的去向,让我放心,可以吗?”尼杰克坦率地说。
“抵债。”说着,她眼睛里充满了乌云。
“哦!”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你都知道了?”
他点了点头。其实马尔顿只给他露了个头,他相信她能解决好的。
她如实地告诉他自己的处境。为了何大伟,她可以忍受一切。
他听了心里忿忿不平,要她冷静下来,明日看看情况再说。她有点纳闷,看样子他满有把握似的,又像是洞悉内里的秘密。然而,不管怎样,他是关心同情自己的。
她走了。
尼杰克打电话给杜尼西,说梁松在勒索一个女人,太卑鄙了。杜尼西当然听明白对方的意思。他尊重尼杰克,太和洋行在美国的经营运作,有很多事情得请他帮忙,何况狄根财团是世界名列前茅的大财团。
“你见过她吗?”杜尼西问。
“见过,一位佳丽。我答应帮她的忙。”
“好吧!”
“你有把握吗?”他坦率地问。
“看着办吧!”杜尼西心中有数,梁松这条狗该弃掉了。
他当然明白,见报的事是看杜尼西的面。刚才自己说的话也率直得有点过头了,因而就放下了电话。
夜幕已垂下来,笼罩着尖尖的太平山顶,希尔顿大酒店却显得金碧辉煌,灯光灿烂。
此刻,最冷静的要算陈维克了。
他一直在暗中关注着陈蓉,第六感觉告知他,从这个姑娘身上可以得到许兆均的消息,甚至许子杏的线索。当他从儿子嘴里得知陈蓉一连串的悲惨遭遇后,心里痛苦得就似自己的女儿遭劫一样。凭经验,他觉得梁松是个骗子集团的头目,至少也有个巨头在后面撑腰。因为像《早报》这样有头面的报纸,不是随便可以指挥得动的。很自然,他想到了杜尼西。他太了解杜氏的为人了。他反复思量过,也详细看过了当律师的儿子提供的有关资料,又斟酌过各人的意见。摊牌,赔款,起诉,他都想过。对一头疯狗,最省事的是用支猎枪。问题是这支猎枪去哪儿找寻?
釜底抽薪。他对皇家银行总裁文清说,香港证券交易所明早公布加尔宁公司停牌,希望银行作个准备。他是证券交易所主席。文清很尊重他的意见,答复他表示配合。其实,他们同财政司沟通过了,不知什幺原因,一直未公布。之后,文清给杜尼斯电话,将交易所的决定告诉他,让他转告给杜尼西。出乎意料之外,杜尼西表示赞许并感谢。这感谢里面含有几分诚意呢?他揣摩不着。但总算知道了杜氏的态度,但愿此着能影响他对梁松的支持。
他小心翼翼,再也没对谁说过。
平地起风。孔氏家族笼罩在一片愁云里。他们面对这样一个蛮横无理的强盗,竟束手无策。这是一场文明社会里的不文明游戏。不过,对陈蓉的独断却又见仁见智了。孔希伦理解这个女人一切都是为了何大伟和孔希蒲,一种真情的伟大。孔希文默默想着这场还未见明朗的交易。孔希蒲暗暗地替陈蓉担心,无穷的忧虑。只有何大伟心乱如麻,直至今日他还未能见她一面!
突然,孔希伦的一双大眼睛放亮了。杜尼斯曾悄悄告诉她,事态的发展会缓和下来,明日如常。在她再三追问下,他才不得不透露出他同他爸爸通过电话。事情就清楚了。她明白他只是急于对她再次表白,他同父亲的为人两样。一向直爽的孔希伦也就相信他的话了。
“嘿,又是一场不明朗的交易!”孔希文已不相信这位曾经是自己心中的白马王子的话。
孔希蒲默然,心想这也是一个好消息,睨视了丈夫一眼。何大伟伫立在窗前,默默地凝望着夜空里躲在云层后面的月亮,好像什么也没有听见。经过这几日的闭门养伤,休闲的寂静宛如一服清新剂,令他的思维空间广阔自如多了。刚才皇家银行总裁文清先生来电话,说了证券交易所及杜尼西的意见,当然没有像孔希伦说的那样明白。他是皇家银行董事会副主席,同文清是好友,况且文清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他给文清只回了一句:“我听到了!”他已意识到这场超级商战的复杂。至于明天这场戏,他对自己冷笑道:“什么样的结果都可能出现!”他最担心的是陈夕芝的去向安危。也许在见了他的面之后,她了却了心愿,便会置生死于不顾来对付梁松。他不可以失去她,也害怕失去她。他穷过苦过,也富裕过舒适过,人生不外就是这样过了。只是自己未同她一起富贵过,这该是他心灵的不能忘却的负疚。
他耳边响起了孔希文的话:“又是一场不明朗的交易!”嘿,有了杜尼西的参与,可以说是明朗了。他认为正是杜尼西的介入,也许陈夕芝会安全点,至少均衡了勾心斗角的各派势力。突然,他变得完全冷静下来,开始意识到自己真正的强有力的对手应该是杜尼西了。这场游戏是为了置他于死地。过去,他多少认为大大小小的纠葛,只不过是孔、杜两家的恩怨。他竭力回避开,完全站在以商言商的位置上。看来,他的崛起,黄河公司的屹立,已不仅仅是孔氏家族的花环,而是香港华资的勃起了。他不得不重新估计对手,考虑下一步的动作,以及通盘布局。
他在沉思,又是一场不明朗的交易!
这一夜漫长得很。夜空黑沉沉,地上黑沉沉,海涛也黑沉沉,几点船火却平添了海港的寂寞。
他一夜没有合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