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变得越来越复杂了。
《早报》记者杨孚告知陈子明,《何大伟遭情杀》的报道,明早见报。尽管陈子明给杨孚透露了何大伟没有受伤的情况,杨孚迫于压力,还是写了这篇报道。杨孚见情况复杂,不愿署名,但老总仍以本报记者之名见报。看来是梁松的坚持,但仍得有比梁松更具势力的人,方能操纵报社老总。
梁松很干脆简单,他告诉陈蓉,要私了得补偿一千万元。
要知道剩下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赤柱孔家别墅。
孔氏三姐妹围坐在宽阔的客厅里。
孔希蒲面色苍白,人也显得消瘦了。她给两个妹妹解释了一番,原先设想只要表明何大伟没有受伤,事情便可以了结了。因此对她俩隐瞒了事情发生的经过。然而,事情并不像自己想的那幺简单。
“这明明是勒索!”孔希文忿忿地说。她从陈子明嘴里隐隐约约地知道了一些情况。
“唉,让他勒索这一回算了。”孔希蒲忧心忡忡,息事宁人地说。她不想事情扩大,否则对何大伟不利。
“借陈蓉去搞臭大伟,能搞得臭吗?我看无大碍。”孔希文转过脸来朝妹妹说:“你看怎样?”
孔希伦在翻看着游艇自动相机拍摄下来的相片,对着蓝色的小点看了又看。她不满意孔希蒲对她的隐瞒。她是当着面问过孔希蒲的。还有姐夫何大伟,智者千虑必有一失,表明你没受伤不正是给凶手开脱了么!也就是给对方营造了一个为所欲为的场所。尤其是对粱松这样的人,加尔宁股票的教训犹在。至于陈蓉,她认为这个女人心地是好的。突然,她一反过去的稚气,果决地说:
“摊牌。不给勒索金,也不遮掩。就这么一回事大白于世也无伤大雅。”
她斩钉截铁般的话,使两个姐姐吃了一惊,自信得不由你不相信。孔希文当然表示赞同。
这时候,何大伟同陈子明从房间里走出来,他俩都听见了她们的谈论。陈子明带着欣赏孔希伦的语气说:“看来对梁松这种人只能是这样了。”
何大伟也从当局者迷的困惑里清醒过来,这已经不囿于她同陈夕芝间的私人关系,而是一场错综复杂的超级商战。事至今日也别无选择了。他把自己的一切都置之度外,暗地里对陈子明说,只要不让陈夕芝为难怎办就怎办好了。最终目的是保证陈夕芝的安全。
孔希蒲把事情向父亲详细地说了。孔家元平静地听完后,淡然地说:“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是了。”
他很看重相片里的蓝色快艇,这是很有力的证据。他并不焦急,同杜家打交道碰着这样的事还少吗?什么样的风险没见过?不过,这回他从心里欣赏孔希伦的果断,有一股狠劲。在同狼交手时就得这样,拔刀见红。显然,这女儿逐渐成熟了,有点挑大梁的架势。因此,这桩事完全可以放心让她们姐妹去做。眼前,他考虑的是粱松有这样大的能耐,调动得起《早报》吗?这是一场冒风险很大的赌博,他输得起吗?他冷静地想着结局。他们想毁坏何大伟的声誉,剩下来的是孔希蒲同陈蓉的归属?对了,目的是把何大伟从孔家拆离开来。于是,他又习惯地把事情同杜尼西联系在一起了。嘿,近来怪事连连。
孔家元似乎又放心不下了。
陈子明让人写好了拟明早在《中报》见报的游艇事件的报道,还附着多幅照片,显示出这是一桩陷害勒索事件。这样,《早报》和《中报》将出现两个对立的报道,情杀?勒索陷害?这就热闹非凡了。摊牌之后当然是诉诸法律,由警方调查立案。何大伟吃亏在当时未报警。
然而,当陈子明向陈蓉说明意图时,她断然拒绝这个摊牌的做法。
她冷冰冰地笑道:“你们不了解梁松,不了解他的兽性!”
“你冷静些。”陈子明劝道。
“你知道梁松急需什么吗?”她微皱着眉头问。
“钱。”
“对了。除了钱之外,什么办法也阻挡不了他。”陈蓉点点头说。
“那怎么办?”陈子明感到有点惘然。
“给他一千万元,是补偿也好,勒索也罢,反正有了钱他才会松手。”
她极不愿意看到何大伟受伤害,更何况一旦见报还要损害孔希蒲的面子。无论如何,她决不可以这样做的。
陈子明想了好一会儿,有点为难地说:“我看希伦她们吞不下这口气。”
“你不要对她们说,我会解决好的。信我!”
“你……”他惊愕住了。
他替她担心。这个苦命十足的心地善良的女人,她承受得起这块巨石吗?一种由衷的尊敬油然而生。他为自己最初对她的鄙视厌恶感到内疚。人嘛!最珍贵的就是这纯真的人性。他终于认同了她的固执的偏见。没有谁比得上她了解梁松了,应该相信这个苦命的女人。
事情把吴养弄得糊涂了。太和洋行的律师登门,代表杜尼西赔礼道歉,说吴养的居屋地是吴家祖业,应归吴养所有,云云。并说杜尼西先生表示再三致歉。这一下,养叔给弄懵了。杜尼西,人是他,鬼也是他。这慈悲的来由从哪里起,他想不明白。是大儿子吴永出了力,还是另有原因?总之,他糊涂一团。当然,他绝没想到这是杜尼约老家伙的主意。
福无双至今日至。大眼四给养叔谈清楚了游艇枪击始末。一个叫邓九的人,雇请大眼四手下的黑塘帮杀手,只要枪伤,赏金十万元。邓九知道陷害陈蓉的真相后,即说出原委,他受命于梁松,并愿意作证。为了梁太陈蓉,见死不辞。看来陈蓉这个女人还是颇得人心的,连梁松的马仔也感恩于她。这样,大可以牵制住梁松了。枪杀未遂的罪也是不轻的。对何大伟来说无疑是个天大的好消息。
已是下午茶的时间了。
梁松一点也不急于应付陈蓉对他的答复。他胸有成竹地坐在丽晶大酒店的套房里,面对着繁华的维多利亚海港,喝着黑咖啡。他明白留给自己的时间已不多了,必须竭尽一切利用妻子席卷一笔巨款,寻找自己的另一个世界。他感谢杜尼西的支持,尽管这个支持反复无常,各怀心事,相互利用,但也不失为一种力量。他正是善于利用这些各式各样的支持,才活下来的。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把希里拉财团的亨多力、狄根财团的尼杰克,以及杜尼西、马尔顿,编织成一张国际支持的网,充满张力的吓人的堂皇异常的金装。即使是像皇家银行这样的大行家,也给弄糊涂了。只有陈蓉明察秋毫。虽然梁松这个骗子胆大残酷,但他害怕妻子的不露声色。没有什么比得上女人的沉默更惊心了。
梁松一声不响地坐在沙发上闭目养神。他在等着妻子,预感到她会来的。突然,他感到有点疲倦,手脚发软,宛若一只泄气的皮球。心灵的一阵突然而来的空虚,使他胸口渗透出点点冷汗。这是他有生以来的第一次心悸,即使当年在牢房里也没心虚过。他似乎悟着了什么,人生几何!要是我见好就收呢!少贪一点儿又会怎么样?这一来,更坚定了原先的主意。何大伟补偿的一千万元到手,他便走人,隐姓埋名地消失。不,他还得带妻子走。这个女人才貌双全,一个难觅的佳丽。他相信有把握带走她,因为他太了解她的弱点。她对人重感情,过分宽容。对了,她答应回来同住的期限明天届满。她会回来的。现在,他闭目沉思的就只剩下钱到手,连同杜尼西补回的两千万元,立刻远走高飞。说到这里,还得讲明白银行存户的事,他在加尔宁公司法人注册是持印尼护照,而陈蓉汇人的梁松存户是持加拿大护照,而且英文字样有所不同。狡兔三窟。他是有备而来,步步为营。
果然,陈蓉默默地走了进来。
她靠在紫皮沙发上,双手按着手袋,瞧也没瞧梁松一眼。
“你太累了。”他望着妻子,装着关切的口气说。
她默然。
“我们找个清静的地方住下来好吗?”
她警惕地瞟他一眼,缓缓地说:“你来得及吗?”
“这没什么,我很安全。”粱松瞪了她一眼,“到什么地方,由你作主。”
“我不会跟你走的。”陈蓉摇摇头说。
“你会跟的,一定会跟我走的。”他说得很肯定。
她冷冷一笑,便又闭上双眼了。
“你见过尼杰克了!”梁松故意问。
“见过。”她依然闭着眼睛,浓黑的睫毛宛如两片扇子贴在眼睑上,“尼杰克先生很随和,他要聘请我任狄根财团香港公司的总裁,至于马尔顿返回纽约的情况,也许你已清楚了。”
“哦,你答应了吗?”
他暗自吃惊,这女人很有能耐。她从不说假话,这使他更吃惊了。还有马尔顿的事,他一点也不知道。
她突然睁开眼,坐正了身子,说:“亨多力同希文合伙在香港设希里拉公司,你知道,他俩是伦敦时的旧恋人。还有杜尼西不知何故,让律师向吴养赔礼道歉,大抵你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她几句话便搅得他心神不定,无所适从。
“何大伟不晓得打什么算盘,拟收购太和在落马洲的储备用地,同杜尼西扳手腕,真是怪了。”她的话如一块坚硬的石头,狠狠地砸在梁松的心坎上。
他停了好一会儿。他相信她说的都是实话,这无非是要他不再骗人吓人罢了。要是他不听呢,偏偏不听又怎么办?他明白,这女人是先礼后兵,目的是逼他就范,便说:“马尔顿算平安无事了!”
“我还未答应尼杰克的聘请。”她说。对答得滴水不漏。
他微微一笑说:“你知道了,陈子明律师对我说,拟在明早《中报》刊出的报道,还说黑塘帮杀手供认了雇主的事,他说得很婉转,请我注意事态的发展。”停了片刻又说:“我答复他,不用考虑了,那就明早见报好了!”
她默然一笑。这是意料之中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