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微亮。陈蓉已起床。昨夜没有睡好。
她梳洗完毕,太阳光才和煦地从窗口透进来。房间的地毯上一片金黄。
马尔顿过来了。他俩边喝咖啡边看荧屏。荧屏上只是一片蔚蓝。
昨晚,他俩商量了一通宵,样样情况都分析梳理过了。才倒下床,天又亮了。
面临的局势非常严峻。梁松果真会全部抛出股票,留给马尔顿的只是一个空壳公司。唯一的挽救办法是把他抛出去的吸纳进来,以稳定股市,迷惑对方。问题是不晓得梁松的持仓量多少,在涨势时他显然买入不少。
他俩已骑虎难下。
一个使人恐惧的黑色早晨。
马尔顿心慌不已。他从没经历过这样的惊险。风起云涌,波浪滔天。他只有听从陈蓉的指点,问题是她也陷入水火之中,焦虑得眼眶也发黑了。
果然,开市后股价微升一下随即滑落。这说明粱松一开市就抛售。
吸纳。马尔顿依照她的话落单。股价立刻回升。
股价下滑。再吸纳。股价平稳。
陈蓉坐在沙发上,跷起腿,手指夹着的一支香烟,燃烧着留下一长截烟灰。她的心紧绷得快要跳了出来,胸前背后已汗湿渍渍,感到有点凉了。
股价又平稳下来。从吸纳数额看,对方只是作试探性的抛售。她才舒了一口气。紧绷着的神经像松开了的发条,一下子便软绵无力了。下一步,这只狡滑的狐狸将又从哪里出击呢?
她很想给梁松打个电话。可是,伸出去的手又收了回来。切忌打草惊蛇。
这时,电话铃响。
“你看股市怎样?”梁松试探着问。
“正常嘛!”陈蓉不露声色地回答。
“看来美国人没料到,来头不小呢?”他依然小心翼翼地问道。
“由你自己去判断好了!”她一样地小心谨慎,不露痕迹。
“你过来一下好吗?”
“什么事?”
“商量一下,我想来个大动作。”他说。
她笑了笑,说:“又来请君入瓮!他还是个大孩子呢?”
“你是观世音菩萨。”
“好了,你要不要见马尔顿?”她问。
“我看不用了。信你。”听得出他高兴起来了。
“你现在就过来,我等你。”他强调一遍,放下了电话。
她沉吟了好久。冰凉的手脚慢慢地回暖过来。她合上眼冷静地想,他既然是孤注一掷,那就利用他这点心态,造成一个孤注的可行机会,让他去一掷好了。于是她果断地叮嘱马尔顿说:
“股价一旦上升或企稳,你就立刻把手上的股票抛出,不要留了。”她停了停又说,“记住,不要留,一点也不要留下。明白吗?”
梁松穿着件白色睡袍坐在沙发上,面前放着一盘银托盘盛的早餐。今早,他显得容光焕发,潇洒惬意得很。
“我看好这市道,辛苦你了。”他对陈蓉说。
“你是不是乐观了点,不到最后兑了现,我不想笑呢!”她平静地说。她心里犯疑,对方手上掌握了什么利好消息呢!莫非伦敦方面有动静。便问:“你同杜尼西通了电话?”
“嗯。”他暗自吃了一惊。她知道了。
见他点头,陈蓉吓了一跳,心怦地一下几乎跳了出来。她忽视了杜尼西这根棒子,要是这老头子有个动作,在她意料之外,一棒子打了下来,那就会出现满盘落索、不可收拾的局面了。她骂自己,为什么只考虑杜尼斯,却又忽略了他背后的老子呢?太大意了。她想立刻给马尔顿个电话,要他尽快抛售股票,可又碍于梁松在座。
她有点坐立不安。
荧屏上,股价平稳上升。急升。平稳下来。微微波动。
他脸露笑容。股价波动正常。
她明白,对方要她陪坐,无非是有意监视,以免生出枝节来。既然如此,她也顺水推舟,稳稳地坐着,任凭风吹浪打。
过了好久。他依然信心十足的样子。他看出她有点焦虑,心里发笑,双眼死死地盯着她眯缝着的眼睛,仿佛要从里面挖掘出所需要的东西来。
突然,股价开始滑落,缓绥地滑落了。
电话铃响。
“什么?”他的脸色一下子变青白了。
此时,荧屏上股价直线滑落。
“他妈的,这只老狐狸!老子宰了你!”他狠狠地骂着。站起来,一手将桌上的电话推落在地。
她冷冷地望着他。十有八九是杜尼西出卖了他,把自己手上的股票兑现,冲跨了市道。大概只剩下他一个人背锅,即使宣布加尔宁公司破产,他依然是身无一文。准确点说,他随同加尔宁公司一起破产了。股价急落,也许马尔顿已脱手了。
他瞪着眼,像只斗输了的公鸡,脸色青白,垂下了头,骂道:“妈的,杜尼西,马尔顿,都是狐狸。”停了一下又说:“还有你陈蓉!”
“呀,你骂够了没有?”她用手提电话问过马尔顿,好家伙,通通抛了出去。这一来,她顿时心旷神怡,仿佛十多年来的沉重负荷,一下子给卸了下来。
“你好嘢!同美国人穿一条裤子!”
“你何必发火呢!只不过赌一场马罢了,输赢是常事嘛!”
“婊子!”他把一个茶杯朝她脸上扔去。
她头一侧,茶杯嘣的一声打碎在地上。她那少林功夫潇洒利落依然。她轻蔑地瞧他一眼,平静地说:“我该离开了。没想到你也会落到这个地步。时到今日,还是多想想自己今后的归宿好。来日方长。”
“你在等待这一天的来到,你高兴了?”他咬牙切齿地说,“你小心点,我宰了你。”
她一点也不动怒,蔑视着他说:“你动手好了,无所谓。告诉你,我早就不想活了。我担心的是你以后怎样过。也许还有用得着我的地方。你真的舍得我死去吗?”说完,她拿起手提袋转身走出去。
“陈蓉,慢着。”他急切地叫道,“你看该怎样收拾好?”
她高兴得心里发笑,一直忍辱负重,就为了等待看他今天这副模样,便说:“杜尼西怎样,你让他清闲么?姓杜的东西都在你手上嘛!”她恨杜尼西,很多坏点子都出自这个英国爵士。这个人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我叫律师来,认真斟酌好。”梁松眼睛一亮。真是山穷水尽,柳暗花明。
“你还得去请教陈子明律师,我看他是个辩才,可以整治杜尼西的。”她说。
“好,听你的。我们一块儿吃饭,怎样?”
她摇摇头说:“我该走了。我俩至今天缘分已尽,今后各不相干。”
她握了握对方的手,便走了。
他嘭地一下倒在沙发上,软乎乎的宛如一条死蛇烂鳝。房间里空洞洞的,死气沉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