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都,王宫。
十日,最后十日。
花镜宇来到王宫深处一座平日里谁也不敢踏足的宫殿前,他抬头看了看宫殿门上的牌匾,“万物归藏”四个字闪闪发光。
“哎......”
花镜宇忽的叹息。
“你终究还是来了。”
殿内响起一道似乎有些遗憾的声音,很是苍老。
花镜宇拜首,道:“孩儿无能。”
“镜花水月罢,何必强求。”殿内的声音道。
花镜宇摇头走进殿中,只见大殿之内空空如也,唯有一个老者坐在殿中。
老者很老,死气外溢,似孩童的一根手指都能置其于死地。
此人正是上任梁王,花寸相。
“南宫师兄已然破如无妄境,我不是其对手。”花镜宇道。
“既不是对手,又何苦强战?”花寸相道。
“百万大梁男儿不愿苟且偷生,我乃梁国之王,岂能背祖忘宗降于炎人?”花镜宇硬声道。
花寸相摇头。
“父亲何意?”花镜宇不解。
“古人十年偷生一朝复仇,大梁男儿不该只有血气而没有智谋。”花寸相道。
“还请父亲示下。”花镜宇拜首道。
“降,有生还之路。战,则断绝生路。大丈夫处世当能屈能伸,小不忍则乱大谋。如今你战了,百万大梁男儿难逃一死,日后如何卷土重来?如今降了,南宫世家以义论世,断不会灭宗覆族。”花寸相缓缓道。
“可我花族贵为大梁王族,岂能附于炎人巢内?”花镜宇道。
“王族如何?平民又如何?荣华富贵生不带来死不带走,执着强求,害人害己。”花寸相叹息道。
“孩儿还是不懂。”花镜宇不明白父亲为何会这么决断。
在他看来,父亲纵然不战,也不至于降。但没想到的是,父亲居然开口就是降。
“你从小就不服,在家里不服兄长,在武魂殿不服师兄,登基称王不服炎国。但你想过没有,不服又如何?天赋使然,不服并不代表你能超越,不服并不能代表你能此时立刻破入无妄境。”花寸相道。
“父亲......”
“我一直未点破你是为了让你知道,人这一辈子很多事都是注定,既然改变不了那就顺其自然。梁国如是,梁都如是,你如是。”花寸相打断他道:“我知道你还有一张王牌,万云飞。”
“是,万师兄也是无妄境的修士,他若出手,南宫师兄断不能赢。”花镜宇道。
“那你的出价是什么?”花寸相问。
“朗月飞花。”花镜宇咬牙道。
“如何?”花寸相接着问。
“还未答复。”花镜宇颓然道。
花寸相摇头,道:“朗月飞花乃我花家千年密藏,你觉得与之相比,梁国算什么?”
花镜宇闻言,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作答。
“朗月飞花”在花家传承千年,乃花家的根基所在,花家也是靠着“朗月飞花”才在东域站稳脚跟创建梁国。而今以“朗月飞花”的代价守护梁国,怎么看这笔交易都很吃亏,而且,还不一定能守住。
“好了,去吧。该说的,不该说的,我都说了。”花寸相挥手道。
花镜宇拜了三拜才转身离开。
秋风又起,整个东域都跟着萧瑟。这阵阵海风不知穿越了多少路途终于在梁都的王宫里打了几个转消失不见。
花镜宇没想到父亲的意思居然是不战而降,他惊讶的同时也有些恼怒,因为他从未如此窝囊过。
可面前局势却很艰难,降与不降,花家千年传承和梁国几百年基业都可能不保,没什么区别。他忽然有些愤恨,愤恨当年在武魂殿为何没有......
“师弟为何会有这般想法?”一个声音突兀的在他耳边响起。
花镜宇抬眼扫视,只见面前不远处站了一个人。
此人身穿一袭白袍,黑发披肩,年近六旬的脸上依旧充满了洒脱。
“万师兄。”
花镜宇很是高兴,他没想到几次传信都没有消息的万云飞师兄居然来了。
“师弟刚刚心中所想可是真的?”万云飞站在那里一点动不动。
花镜宇叹息道:“师兄也知道大梁此时的困局,我只是想一想。”
他知道万云飞已经破入无妄境,如果在没有任何防备的情况下能够看穿一个人的内心。他在面对南宫泽兑的时候将浑身修为运转到了极点,才挡住勉强抗住。
“我虽浪迹江湖多年,但是对于你和南宫师弟我却一直在关注。此次南宫师弟兵临城下,虽然有些不近人情,但他也是迫不得已。你刚才那般想法与入魔有何异?”万云飞朗声道。
“师兄......”花镜宇还要说什么,却被万云飞伸手打断了。
只听万云飞道:“用朗月飞花迷藏交换梁国,可真的想好了?”
“师兄.......”花镜宇不知该如何作答。
“想来你还在考虑,我也不敢保证一定能取胜。既然是一步险棋,师弟为何不退而求其次?”万云飞道。
花镜宇闻言,眉头微皱,道:“师兄的意思?”
“我去与南宫师弟谈,你若愿意降,我让他不取朗月飞花迷藏。”万云飞道。
“当真?”花镜宇很惊喜,他万没想到万云飞会如此帮他。
像这样的国战,输的一方交出传承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一旦交出传承,那这个家族也就没有了威胁,没有威胁的同时当然也就没有卷土重来的资本。
花镜宇一直犹豫要不要降的原因就在这,投了降,输了传承,那花家还如何复国?他始终不明白花寸相执意投降的原因也就在这。
“南宫师弟向来大义,应该没什么问题。只是你刚才那般猪狗不如的想法切莫再有,如若不然,我定然放不过你。”万云飞义正严词的道。
花镜宇老脸一红,不知如何作答,只能点了点头。
“对了,听闻冷胤侄儿已到北漠,再过几天估计就会达到汉陵山,我已经拜托天书院长老将他接进天书院。”万云飞道。
花镜宇闻言,心中再感惭愧,连忙拱手道谢。
“你,我,南宫师弟,大家几十年师兄弟,已与亲兄弟无异,能善了的事最好善了,实在不行,咱们还有师父,你可知道?”万云飞对自己这个师弟再次嘱咐。
“师兄所言甚是,师弟受教。”花镜宇不知为何,对这个师兄格外尊敬。
万云飞再度点了点头,转身消失阵阵秋风之中。
花镜宇看到万云飞身影不再,摇头叹息:“初心不忘,何以斯哉?”铁血军军阵,将军帐。
“师弟!”万云飞一路进来并无人阻挡,因为他腰间悬了一块玉佩,到了将军帐前,忍不住大呼。
南宫泽兑正在军帐理事,听闻呼喊,急急出门。
“师兄!”
饶是南宫泽兑平日间多么威仪八面,此刻也忍不住失声喊到。
从二十七八离开武魂殿,两人平时也就靠传信联络着,几十年未曾得见一面,南宫泽兑看到万云飞自军阵中进来,一把将其搂住,两人尽皆心中激动,竟无言凝噎。
“师兄......”南宫泽兑从小就在武魂殿修行,万云飞当时作为大师兄,对他和花镜宇特别照顾,三人从小到大吃喝拉撒都在一起,感情之深无以言表。
“师兄快快请进。”南宫泽兑拉着万云飞快步走进军帐。
“师弟,几十年了,你还是老样子啊......”看着眼前的南宫泽兑,万云飞不由得想起了年轻时候。
“诶......师兄风采依旧,比起当年犹有过之而无不及,我啊,肯定老了许多。”南宫泽兑倒茶送到万云飞手中,笑着道。
万云飞摆手道:“你我师兄弟何须客气。”
南宫泽兑道:“那是,那是。”
两人很默契的都没有提及花镜宇,天南地北的聊了起来,从孩童时代到少年,从少年到青年,再到各奔东西。万云飞侃侃而谈他这几十年浪迹江湖的所见所闻奇人异事,直让南宫泽兑一个劲儿的惊诧不已。而南宫泽兑也将这几十年来南宫世家的几次大事详详细细的说了一遍,万云飞则不断叹息。之前的几次书信他就知道自己这个师弟过得不如意,但亲耳听到南宫泽兑一一道来,万云飞这种感觉更甚。看到如今的鬓发斑白南宫泽兑,万云飞再度哽咽。南宫泽兑看到万云飞的哽咽的神情,也忍不住老泪纵横。
两人就在军帐中聊了两天两夜,除了卫兵送些酒水食物进去,再没人进去打扰。
直到第三天清晨,两人差不都把这几十年来的境遇都说了个底朝天,才感到痛快。
“师弟,此次我来......”万云飞知道这事不说也得说,但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措辞。
“师兄有话请说。”南宫泽兑也知道万云飞此次来的主要目的。
“镜宇师弟的梁国......”万云飞欲言又止。
南宫泽兑笑着道:“师兄,出去走走?”
两人来到军阵外的一座山丘上,坐了下来。
“师兄你看。”南宫泽兑手指炎都方向,示意万云飞看。
“师弟何意?”万云飞道。
“那就是炎都,我离开武魂殿之后,除了带兵打仗,就一直住在那里。而此次北征,我不知道是不是还能回去。”
南宫泽兑苦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