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筱苒浑身一颤,犀利的目光落在地上狼狈跪倒的威武将军身上,此时的他,哪里还有初见时的威风?落魄得犹如阶下囚。
嘴角缓缓咧开一抹冷冽至极的笑,“还记得我吗?”她温声细语的询问道,语调略显柔和,似清风拂面。
威武将军仰天长啸:“是你!原来是你!”
莫筱苒挣开白青落的怀抱,翻身跃下,双腿落到地上,咚地一声碎响,月牙白的袍子在空中翻飞,她一步步朝着威武将军走去,抵达他的面前,娇小的身躯半弯着,望入他那双充血的眼眸中,一字一字缓慢的启口:“后悔了吗?若非你害我至此,说不定这些人都不会因你而死!”
“我呸!”威武将军朝着莫筱苒啐了一口,“少在这儿唧唧歪歪,今天老子落在你手里,要杀要挂悉听尊便!老子只后悔当日一念之仁,没有把你给杀死。”
“放肆!”清风面色一冷,一巴掌狠狠扇了过去。
一颗牙齿从威武将军的嘴里吐出,他却好似丝毫感觉不到疼痛一般,疯狂的大笑着,被麻绳绑住的四肢,剧烈的挣扎起来,随浪一脚踹在他的后背上,将他整个人踩在脚下,脸颊与地面亲密相触,整张脸被挤得几乎变形。
“我当初只不过是揭穿了你的诡计,你却害得我的亲人惨死!”莫筱苒眸光冷冽,一把抓起威武将军的头发,眉宇间淌过丝丝骇人的狠厉,“为什么?她只不过是一个丫鬟,你怎么敢……怎么敢任由你的人凌辱她到死?”
只要一想到小竹一身****倒在地上的画面,莫筱苒的心,就啾啾的疼,像是一把把刀子正在割着她的心窝。
五指一紧,威武将军被迫抬起头来,姿势有些奇怪,满脸鲜血,一双铜铃般瞪大的眼睛,恶狠狠瞪着莫筱苒,“是老子下得命令又怎么样?老子当初不该放过你,不该让你的人逃走!要不然,今日老子也不会落到这步田地。”
在他心里,小竹的死根本就是司空见惯的,落入军营的女子会是什么下场?显而易见!更何况,蓝羽与东耀一直偶有战火,能够享用到东耀的女人,谁会拒绝?
“你该死。”莫筱苒心底有一团火愈燃愈烈。
“来啊!有种你杀了我啊。”威武将军扯着嗓子,高声吼叫道,身为士兵,身为军人,他怎会贪生怕死?
披上盔甲的那天,他就做好了为国捐躯的准备!一死,倒还痛快,他最怕的,不过是生不如死!
“让他就这么死了,岂不是太便宜了他?”白青洛最容不得谁诋毁莫筱苒,翻身跳下马来,稳步走到她身侧,伸手将人带入自己的怀中,深幽的眼眸,倒影着威武将军狼狈至极的模样,眉梢微微一挑,“本王不会让你死得太轻松,随浪,将人带下去,好好伺候,只要给他留着一口气,别的,任由你们处置。”
随浪咧开嘴,嘿嘿一笑,一把提起威武将军的领口,就要往后面拖走。
莫筱苒几乎可以预见到迎接他的将是怎样可怕的下场,五指一紧,她看向正被随浪拖着走的威武将军,忽地出声:“等一下。”
众人惊疑的纷纷抬头,不知莫筱苒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莫筱苒一句话也没说,反手夺过身边一名士兵手中的大刀,抬脚,朝着威武将军走去,似乎是察觉到她的想法,白青洛用眼神制止了打算出手阻止的随浪等人,微微眯起眼,看着她的倩影。
终究她还是心善的。
心底一声叹息,摇了摇头。
莫筱苒走到威武将军面前,紧握着刀柄,眸光锐利。
“杀了我吧。”威武将军闭上眼,嘴角竟勾起一抹清浅的笑,能够死得痛痛快快的,于他来说,也是一种解脱,至少比落入随浪手里要好得多。
手起刀落,一束白光后,从他脖子上迸射而出的血珠在半空中飞溅开来,威武将军的头颅咕噜噜滚落到青石地板上,尸身摇晃几下,猛地跌落于地,莫筱苒月牙白的衣袍,被鲜血染红了一大片。
衣诀凛凛,闭上眼,五指缓缓松开,手中大刀叮当一声滑落在地。
小竹,你可以安息了……
“满足了吗?”白青洛喑哑的嗓音,在她的耳畔响了起来,那股熟悉的龙舌花香,从四面八方将她包围着,莫筱苒缓缓点头:“这样已经足够了。”
她无法容忍一场酷刑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发生。
这样就已经足够了。
白青洛微微叹了口气,伸手将她揽入自己怀中,冷冽的视线匆匆扫过城门两旁匍匐在地的百姓,冷声命令道:“一个不留!”
她可以心软,但他却不行!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今天,他必然要用残忍的手段,给蓝羽国一个警钟,让他们知道,东耀绝非弹丸之地!绝不是他们想要欺凌,就可以欺凌的弱者!
莫筱苒身体微微一颤,错愕的望向白青洛,眼眸中几多不忍,几多祈求。
“不要啊--”
“求求你,放了我们吧。”
“我们投降,我们现在就投降,求你扰我们一命啊。”
……
哀求声在耳测徘徊着,莫筱苒不忍的闭上眼,不想再去看接下来的残酷画面。
白青洛的用意她懂,但却打从心里无法接受,生灵涂炭,他的一道军令下去,将有多少人,在今日丧命?手臂微微一紧,莫筱苒终究还是吞吞吐吐的开口:“放了他们吧。”
正准备下令斩首的逐月,将已到达舌尖的话语吞下,眉头一皱,看向莫筱苒,神色略显迟疑。
那帮幸存的百姓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疯狂的朝着莫筱苒磕头求饶:“这位少爷,求求你,让王爷放过我们!我们不是士兵,我们不会造反的,求求你了。”
他们如同蝼蚁般,低泣着,哀求着,只为了能够换得一线生机。
莫筱苒清明的眼眸中隐过丝丝恳求,扯了扯白青洛冷冽的衣袖,“放了他们吧,得饶人处且饶人,我们造的罪孽,已经够深了。”
城门内外一片寂静,众人纷纷翘首等待着,是杀,还是留?都在白青洛一念之间。
“你能仁慈,可我却不行,”白青洛抬起手掌,遮盖住她的面颊,不等莫筱苒开口,直接点中了她的睡穴,莫筱苒单薄的身躯微微摇晃几下后,便瘫软在了他的怀中。
将人稳稳的接住,白青洛嘲弄的看向那帮面色惨白的百姓,下颚微抬:“动手!”
一道无情的命令,十多名士兵手起刀落,头颅在瞬间滚落到青石地上,整座银日城,再无一个蓝羽人,彻底沦入了东耀的版图!
白青洛下令士兵将城主府清理出来,亲自抱起莫筱苒,抬脚走了过去,身后,不少士兵还在清理着战场,只是短短一夜的功夫,这座曾经屯扎着无数百姓的城池,彻底化为了敌国的腹中之物!
随浪和逐月留守在城门口,扎营安顿受伤的士兵,顺便清晰街道上的血泊。
正午时分,烈日高挂在苍穹之上,白云朵朵,点缀着蔚蓝的天空。
莫筱苒静静躺在床榻上,面容惨白,即使在昏睡中,她的眉头依旧紧皱着,仿佛受到了噩梦的骚扰。
白青洛侧坐在床沿,伸手为她揉着眉心,眉宇间有丝丝歉意隐过,素来冷硬的面容,此刻也放柔了不少。
屋外,有脚步声由远及近,清风从外推门进来,躬身行礼:“主子,已经清算出我方的伤亡人数。”
“说。”白青洛未曾回头,视线始终游走在莫筱苒的身上,神色眷恋。
“十六万人,死八千六百名,重伤三万,轻伤近两万。”清风已在第一时间清点出人数,禀报给白青洛。
“恩,派人日夜把守城头,密切留意蓝羽和轩辕的动静,我们就在此处扎营为寨!等后方支援部队和粮草抵达,再另作安排。”多日来的战争,士兵们大多疲乏,的确该稍作安顿了,白青洛冷声吩咐道,“另外,将死亡的士兵名单清理出来,送到皇城,交给摄政王,让他根据律法,发放体恤金,送到阵亡的士兵家人手中,再派人连夜将尸首送回他们的家乡,以作安葬!让他们落叶归根。”
清风重重点头:“是。”
主子绝非冷酷之人,对于自己人,一向是格外倚重的,光是这几条命令,便可见一二。
等到清风走后,白青洛缓缓勾起嘴角,食指轻托下颚,看向床榻上呼吸时轻时重的莫筱苒,似笑非笑的开口:“还要装睡吗?”
她刷地一声睁开眼睛,眼底的复杂,还来不及掩饰,“你怎么知道我醒了?”
“我只点了你的睡穴,一个时辰你便应该清醒,下次要装,记得装得像一些。”白青洛笑眯了眼,伸手捏了捏她的腮帮,:“我知你在恼我。”
莫筱苒眼眸微微一颤,缄默不语。
“觉得我的做法太残忍了?”白青洛沉声问道,眼眸的暖意也在瞬间消失得一干二净。
莫筱苒缓缓摇头:“不,你做得很对。”毕竟,这是他们第一次攻占城池,若采用的手段太过温柔,很难威慑蓝羽,只有用最为狠决的手段,才可以让敌人畏惧!
道理,莫筱苒很明白,但她始终忘不了,站在山巅之上,看见的那一幕幕惨绝人寰的场景。
耳畔总会响起那些无辜百姓的哀嚎声,咒骂声,诅咒声。
眼波微微一动,她眸光晦涩,望向白青洛,主动握住他的手背,“我们停手好不好?”
白青洛微微一愣,停手?开弓哪有回头箭?
“已经够了,我只是想为小竹报仇,已经够了!该死的人,通通都死了,我们已经讨回了公道,甚至,还牵连了无数无辜的人,足够了,不是吗?”她的神色略带祈求,挣扎着从床榻上支起身体,“答应我,收手好不好?给了蓝羽国一个教训,至少他们不敢再在几年内,对东耀有丝毫的动作,我们没必要斩尽杀绝,更何况,想要彻底打败蓝羽,那得多久?值得吗?将所有的心思花在争霸天下上,值得吗?”
她眸光清明,如同天上弯月,就这么静静的看着白青洛。
几多恳求,几多劝诫,几多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