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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阳谋

雨过天晴,残阳如血,挂在西方枝头。

马队回来了,不但带着几个伤员,还带着几个倭人俘虏。郭世广对高廉道:“一个庄子的人,都被这帮海盗杀光了。除了这几个,剩下的都被我们杀光了。那几个是庄中幸存的人,我们再晚去一会,就没命了。”被救出来的人很激愤,尤其是知道高廉的身份后。这让郭世广很是不解,细细询问后才知道,这些都是盐帮的人,或者说是盐帮的外围。这些人世代依附盐帮,耕种盐帮的土地,替盐帮运送货物,盐帮的帮众也大多由这些人中产生。不管盐帮的名号怎样变化,盐帮的上层怎样变动,只要有这些人在,盐帮就不会倒下。即便领头的都死了,这些人也会自发的重新建立盐帮。武功从来不是盐帮建立的前提,只不过会武功容易成为盐帮的头目罢了,所有的帮派都是这样。

这一次盐帮的中坚力量被高廉一网打尽,为了活命,这帮人拼命的归拢甘蔗田,将小块拼成大块,虽是在盐帮内部进行,可也影响到了一大批帮众。这些地都是盐帮几十年,上百年占据的,里面不知道有多少秘密。地契是给高廉了,不代表藏在这片土地上的东西也给高廉。实际上如果不是高廉要土地,单是这里储存的金银就够交易盐钞了,这可是盐帮的积累,盐帮由唐代开始就是东南最富的帮派,几起几落,依旧横行不倒。

盐帮埋藏金银的地方很分散,就是打着不要被人一网打尽的主意。遇到劫难的这个庄子中就是储藏金银的一个窝点。平日里谁也不会注意的一个小庄园里,藏着盐帮的小银库。不是白衣尚书米如烟清点账册,说起秘库,盐帮的长老们都忘记了还有秘库没有搬迁。

每任盐帮首领、长老都会建造属于自己的小银库,这种银库理论上是盐帮的银库,但管理者是这些人的眷属,藏在那里也只有保管的人知道。不到万不得已,下任权贵是不会去动上一任的私房,所以这种藏银的小村子很多。居住在这样村庄的人都是盐帮的眷属,所以当初才放心地将小银库设在这里。岁月流转,物是人非,当初掌权的人早已经故去,居住在这里的人也就慢慢在盐帮中沉寂下来。除了村中的长者保守着秘密,也就盐帮的首领能凭宗卷知道哪所村子有银库,具体的地点还要找村中的盐帮老人才知道。外人就是得了宗卷,单凭单凭上面的记载也是不明所以,什么辛亥日大黄村运送海沙十五担,运费五十两,孙某画押。至多以为是贩卖私盐十五担,但实际上是大黄村存了十五万两银子,保管的人是村里的孙某。

查看宗卷,大家才发现卖掉的庄园里还有没搬迁的银库。庄园的人要撤走,库里储存的银两更要运走,一时间庄园中的居民人荒马乱,都在清点细软,搬迁粗重。盐帮的两个管事领着几十人的车队,准备迁移银库。虽然是在理论上盐帮的领地,但是为了安全押运,白衣尚书米如烟依旧在几十人中混了不少盐帮的好手。这队伍不能大到尽人皆知,也不能小到没有防护力量,为队伍的组成白衣尚书米如烟算是煞费苦心。

但是消息还是泄露出去了,是如何泄露的,这几个幸存的人不知道。只知道暴雨来临前,银子刚装运上车,大家还为是走是留犹豫的时节,上百的海盗杀进庄园。虽然庄园的人拼命反抗,但是海盗为首的一个倭人刀法狠辣,庄园里的人没有一个是一合之敌。盐帮的好手也大多死在这人刀下,幸好暴雨来临,石宝误打误撞来到庄园,将海盗头领引走,不然剩下的人也坚持不到郭世广带人杀到。

高廉想不到事情居然和自己有关系,虽然只是因果不是太大,毕竟也是因果。高廉决定好好问一问这件事情。尤其那庄园还是自家的,被海盗烧掉,让自家度假的地方没有了,今天晚上居然要在废寺里居住。更可恨的是海盗中居然参杂着倭人,更是不能让高廉无视了。看着几个言语不通的倭人,高廉皱眉道:“怎么不留几个通人话的活口?”郭世广脸一红,“这几个还是补刀时发现的,应该是被盐帮打昏的。对了,银车也推来了。”万两白银,确实需要车子装载。不过看着一块块乌黑的银板,高廉很奇怪这些是银子是藏在那里的。叫人过来一问,原来这些银子是藏在祠堂的石板下面,不掘地三尺是找不到的。

藏得这么严密的银子有必要移动么,高廉得到的蔗田后并没有大规模解除契约的意思,种田还是得靠这些人,这些村民对盐帮的忠心真的深入到骨子里?好在还有石宝认得那为首的倭人海盗,想来这伙海盗极为有名。

叫过石宝一问,原来这伙海盗乃是东海血帆盟所属的一支,唤作血妖佛。这血妖佛乃是一个胖大的妖僧,向来口号为死后成佛,他手下的海盗因此悍不畏死,动手也就极为狠辣,有机会一向不留活口,那个倭人便是他的大弟子毛利小五郎,号为血衣剑客。那毛利小五郎本是倭国的贵族,嗜武如狂,在倭国比武较艺,试刀杀人,不留活口的名声都惊动了倭国的国王。有人引诱他说天朝上国高手无数,不如去那里,您的武功才能提升。这厮果然中计,渡海来福州,在海上遭遇血妖佛,对血妖佛的口号大为崇拜,拜在血妖佛座下。毛利小五郎在倭国就在军队中厮杀过,又得了血妖佛真传,当真狠辣无比,一路杀成血妖佛的大弟子。

毛利小五郎这厮在杀伐上真的很有天赋,结合血妖佛的邪法武功,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将一身的倭国剑术发挥到极致,专门截杀武林高手,夺取武技秘籍。福州沿海的门派帮会没有不吃过亏的,这厮狗胆包天,进犯福州,惹怒了紫面狮王刘赟,在城外被紫面狮王刘赟一条枪杀的大败,受了重伤,狼狈逃窜而去。此后这厮变得狡猾了,常常躲到海上,让专门截杀他的高人寻不到踪迹。衙门中关于这厮的广捕急递的文书不下百十份,光是赏钱累加就不下十万贯,已经算是个行走的银库了。

高廉一箭射出十万贯来,也是财神相随。屠村惨剧这么大的事情,自然要报官处理了,还好石宝家在福清是世家,县太爷都要给几分面子的交情。高廉这厮又不是什么外人,三山书院的学子,宋家的乘龙快婿,也是士林中人。何况还有毛利小五郎这厮的尸体,简直就是县令的福星啊。村子是被海盗杀光了,但是海盗也没跑掉不是,现成的尸首,高廉又不是不通人情世故的书呆子,摆明可以你好我好大家好么,只要不贪心,都是读书的朋友,有什么不好商量的。福清县令幕府中还是有高人的,笔杆一挥,一份花团锦簇的文章就出现了:在州府的领导下,县令闻警而出,身先士卒,调集县里的马步捕快,在义士高廉的协助下,一举将危害我大宋沿海地区的倭国海盗毛利小五郎射杀,剿灭其团伙的大部分成员。杀死海盗,可是军功,我大宋虽然对军人不是很好,但是对军功还是赏罚分明的,尤其还是文人立下的军功,不会有半点克扣,反正也不会转武职。

在你好我好大家好的情况下,县令将赏钱全部垫付了,以后就是公对公的事情,不会让高廉挨个县去讨要,麻烦就减轻了好多不是。公文发上去了,还要等路府来人核查,高廉一时半会也不会走,耕种万亩蔗田的人可不少,光是见这些佃户就要不少的时间。

盐帮总舵,盐帮帮主锦鳞龙翟源、白衣尚书米如烟、一班的长老、舵主们一脸阴沉的听着逃回来的盐帮帮众凛报如何被海贼截杀,高廉所救的经过。挥手让这人退下,盐帮的一众高层人等讨论来讨论去,还是没有人敢去向高廉讨要银两。锦鳞龙翟源道:“银子能不能讨回来不说,盐帮的血仇不能不报。毛利小五郎一死,血妖佛就断了一条臂膀,各舵主准备好人手船只,等总舵的消息,一起讨伐海盗。”

长老、舵主们应声而去,留下来的帮主锦鳞龙翟源、白衣尚书米如烟相视一笑。为了今天这一幕,为了不让高廉起疑,白衣尚书米如烟不知动用了多少资源,花费了多少心血。在吞鱼岛上,白衣尚书米如烟答应万亩甘蔗田的时候,心中就有了模糊的念头。回到帮里一面调换土地,一面筹集银两,盐帮的水彻底混沌起来,白衣尚书米如烟心头的计策也逐渐清晰起来。剑仙在他看来就是武艺超高的人而矣,算计一下还是可以的。虽然丢了帮里的大半金银,但是可以在高廉身上捞回来。直接找高廉要当然不行,大家还没作死到那份上。高廉强大,但是也可以成为盐帮手中的一把刀。

盐帮的敌人不少,但是最大的敌人却是海盗,不是说海盗的杀人放火,盐帮要行侠仗义。撞到海盗手里的村子还少了,这不是盐帮和海盗死磕的理由。让两者成为死敌的关键是海盗开始大量贩卖私盐,抢了盐帮的饭碗。不错,海盗也贩卖私盐,海盗出海不是每次都有收获,留在岛上的老弱就煮海成盐,一个小岛居然能大量出货,和盐帮竞争,借着海盗在岸上销赃的渠道发售出去,价钱比盐帮的价钱还低,扰乱市场啊。盐帮对高廉并没有太大的恨意,但对抢了自家生意的海盗那就是生死仇家了。

将高廉引到海盗的巢穴,利用高廉除去海盗中的高手,相信血妖佛什么的不够剑仙一剑斩斩杀的。海盗高手一被除掉,盐帮就能借机出兵,扫荡那些高廉没兴趣杀的小海盗们。攻占海盗的老巢,吞并海盗的财富,堤内损失堤外补,盐帮或许还能赚一笔。就算浮财被高廉发现一些,他一个人,一条船能运走多少。盐帮的内线知道海盗没有隐藏的财富,一个初来乍到的剑仙会有耐心去寻找?就算浮财都被高廉逼问出来,只要盐帮能占领那座岛屿,最最主要的就是占领那座岛屿,知晓为什么海盗的私盐能源源不断的生产出来,那才是最大的财富。那岛屿易守难攻,盐帮可是吃过大苦头,又远在海外,想必高廉也不会跟盐帮争夺,如果高廉也要贩卖私盐,那大家都投到高廉手下好了,盐帮对强势人物一向是这样做的,反正这些大人物不会去自家生产销售盐货,最后干活的还是这些人。

这一切的前提是高廉和海盗成仇。庄园是高廉的庄园,村民是高廉的佃户,盐帮只是在这里有秘密的银库,没来得及搬运。盐帮在海盗中有内线,海盗在盐帮中同样有内鬼。什么时候把消息放出去,什么时候去搬运,这些不能早也不能晚。不但要骗过海盗,帮内的人也都要骗过去,这些就是帮主锦鳞龙翟源与白衣尚书米如烟知道,谁知道高廉有什么惊天的手段,法不传六耳,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你看,盐帮人的本色演出的确没有引起高廉的警觉,或者引不起高廉的警觉。

时机的选择在高廉一出福州城就开始了,高廉肯定会到福清来,上万亩的甘蔗田,佃户们等着见主人一面,已经等很久了。只要高廉出了福州城,白衣尚书米如烟就抛出帮主秘库的消息,而且迁移出一个秘库,乌黑的银两重见天日,不但晃亮了坛主们的心,内鬼也把消息巧妙的传了出去。白衣尚书米如烟一面监控海盗的行动,由打入海盗的内线处了解海盗收没收到消息,一面设立陷阱排查内鬼。计算海盗行动的速度,高廉的行动路线时间,一点一点的发出消息,引诱海盗来到遭劫的小村,让他们在小村相遇。

不想天有不测风云,一场暴雨险些让高廉与海盗错过,还好有备用计划,将海盗引到高廉身边,凭海盗的操行,不招惹高廉是不可能的,尤其来的海盗头领还是毛利小五郎。这个人不能动用盐帮的人,以防弄巧成拙,但是和高廉交过手的石宝就是最好的人选。石宝的行踪一直在盐帮的掌握中,那些小冲突本来就是盐帮故意挑起来的,就是要让石宝出现在附近,以便在出现意外时用石宝吸引海盗,将海盗引到高廉的身边。果然,石宝的到来将大部分的海盗吸引走,没用盐帮出手,石宝逃走的方向正是高廉来的方向。

一万亩地耕种的人家并不是很多,可也不少。七八户,五六户的自然村星罗棋布的分布在这万亩甘蔗田中。像海盗抢劫的庄园已经是较大的村子了,村里的人也并不是只耕种甘蔗田。这种大村子也多在交界处,以前自然是盐帮的腹地,现在确是边缘了。这是盐帮本代帮主重海轻陆的政策的延续,隐隐约约成为割据势力的盐帮已经被官府盯上了,逐渐将盐帮的田地卖掉,化明为暗正是盐帮现在正在做的,不然高廉也不能这么顺利的得到甘蔗田。

那种小村子自然招待不了给高廉,盐帮卖给高廉的庄子又被海盗洗劫烧毁。一时间高廉竟然无处可去,要到县城去投宿。石宝做主将石所山边的一所庄园送给了高廉,在福清有春游石所,秋游鲤湖的说法。石所山多幽岩怪石,盛产筱竹。雨后苍翠欲滴,为山中之盛。那庄园有大厅、寝居、客居、书房、静室、花园、仆役居所,侍女四十、童子四十、伙夫十人、药童五人。本是石家先人为养生修筑的地方,石宝青春年少,那耐得山野闲居,索性送给了高廉,让高廉在福清有立足之地。

因为感谢高廉的救命之恩,石宝赠送宅院,赠送仆人,频繁前来拜访。这石宝乃是石家的嫡子,身份尊贵。从石宝爷爷开始族长这一支就是单传,到了石宝这一代依旧只有石宝这个独子,石宝在族中反而显得孤立无援,石宝在外没有几个朋友,好容易来了个年岁相仿武艺高强的高廉,自然想要同高廉交友。两人意气相投,结拜为兄弟。有了高廉这个义兄,石宝锻体有三国时的锻体方法,呼吸有道家的内家真传,石宝武功大进,从外家高手转为内家高手。结义兄弟有些比亲兄弟还要好,能生死与共,像桃园三结义,有些也就是那么回事,像宋江那样,结义兄弟遍天下。石宝和高廉,现在就是桃园结义那种,所以,在石宝家里,管家称呼高廉为大爷,高廉能做半个主人。石宝到高廉家里,老管家也要叫一声二爷,有什么好处也不能少了石宝一份。

高廉想起来的主要目的,乃是为了红糖的生产。庄子里的已经见过了,极为落后,还是用石碾子榨取甘蔗汁,几百年了还是没有改变。石宝家的方法也是,不过精细了许多,是用一个石槽,里面是沉重的石头滚子,牛拉石头滚子,压榨出的甘蔗汁,顺着石槽的小口流出来。只是一头牛转向困难,石宝用两头牛,一面一只,来回拉动滚子。看着这原始麻烦的方式,高廉拿出了大杀器,糖车。

“二弟家中可有木板”,“有的有的。”石宝领着高廉来到仓库,老总管打开门,里面都是金丝楠木、樟木、铁梨木、黄花梨、黄杨木、柚木、鸡翅木、紫檀木、居然还有阴沉木。“这些都是老主人生前收集来的,不知道大爷需要那种。”高廉苦笑道:“我是找木头做糖车,得要沉重的木头。”在其中选了樟木,毕竟这种木头易得。

“二弟,跟我来。”二人让十几个仆人抬了一段三尺粗一丈长的樟木和三段两尺粗一丈长的樟木来到后园。高廉道:“二弟,现在看你的了。我需要两块长五尺宽二尺厚五寸的横板。”石宝随高廉练气将近一个多月,百日筑基堪堪完成一半。将三尺粗的樟木竖立好,石宝深吸一口气,一跃而起,一招力劈华山,手中的劈风刀直劈而下,那樟木均匀的分成两半。将两半的木桩再次竖立起来,同样一招力劈华山,一块五寸厚的木板已经被分离出来。石宝盘膝调息一会,再次起身,又劈出一块五寸厚的木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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