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首的小沙弥应声去了。郭世广等人就在山门前等待,这差役将山门一堵,虽是午后,也慢慢地围上一些闲汉来。
崇安毕竟不大,有闲汉认那衙役中人,稍微一打听,知道是庙里的和尚犯了杀人重罪,衙役前来要人。
再一细问,哪位高僧犯此杀劫啊,伍元芳是哪位啊,没听过寺里有这么一位啊。
被问的衙役面色青白,是那位恶头陀啊。
恶头陀名号一出,这些个闲汉个个咋舌,回见,回见,家里还有事,一个个溜边走了。
郭世广等了半晌,方见庙中走出几位大和尚来。为首的一位,身材高大,披着大红袈裟,手上一串七宝璎珞数珠,浓眉虎目,正如金刚罗汉般威武。那和尚双掌合什道:“南无阿弥陀佛,老衲有礼了。”
郭世广连声道:“不敢,不敢。可是元觉方丈当面?”
邓元觉道:“正是老衲。敢问官人贵姓高名”
“免贵姓郭。”
“原来是郭施主,方才小沙弥说的不清不楚,不知我那元芳师弟如何犯了杀戒。”
郭世广道:“方丈可知D县里新出了三大告示,但凡敲诈勒索,讹诈财物地都要劳动改造?”
邓元觉道:“这个确实是方才知道。”
郭世广一指铜缸道:“方丈可见过用铜缸化缘的,不是讹诈,那得许多金银。”
邓元觉一声佛号,郭世广又道:“那元芳大师到味必居酒楼化缘本来没什么,化到许多金银也没什么,偏偏轰动一县,让县太爷知道了。
本来元芳大师的名号就不甚好,叫什么不好要叫恶头陀,县太爷闻听大怒,以为是混混无赖,胆敢顶风作案,命李都头带队前去捉拿。
如果束手就擒,也就是罚几两银子的事情,偏偏这位酒喝糊涂了,持械拒捕。”
郭世广一顿,一指庙后的小山又道:“持械拒捕也没什么,偏生收不住手,在那山上将李都头给杀了,这个就是大案了,方丈,还是将人交出来吧。人命关天,何况还是杀了官差。”
邓元觉一听,又是一声佛号:“南无阿弥陀佛,郭施主,果真是我师弟失手杀了李都头?”
这声佛号当真如晨钟暮鼓般镇人心神,乃是邓元觉所修的一门秘术,能知道真假。
邓元觉是不信恶头陀能杀了李都头,毕竟残杀教中兄弟乃是大罪。郭世广目光一愣,斩钉截铁的道:“方丈,李都头确实是恶头陀所杀”。
话一说完,眼睛放灵动起来:“方丈,尸首尚在后山,是否是恶头陀所杀,一看便知。能不能将恶头陀叫出来,当面对质。”
邓元觉施展秘术,知道郭世广说的是实话,可惜这等秘术时间短暂,只能辨别真假,不能问复杂的问题。
邓元觉当下吩咐身边的小沙弥:“去看看你师叔回来没有,回来了就到山门来。”
那小沙弥领命去了,不多时回来道:“凛方丈,元芳师叔没回来。”
邓元觉道:“郭捕头,我那师弟尚未回来,你看”
郭世广道:“方丈,郭某本不想打扰佛门清静之地,您看,不搜上一搜,郭某该如何交代?”
邓元觉一愣,这郭世广一上来就是软话连篇,让他无法发火。
普济寺是肯定不能让这些差人搜的,寺里隐藏的东西太多了,可比恶头陀杀人大多了。
邓元觉道:“南无阿弥陀佛,郭捕头,你看,老衲师弟确实不在,老衲这便差人捉拿。三天后老衲亲手压元芳去投案如何?”
郭世广为难道:“方丈,不是某家要为难你,实在是空口白牙无法交代。”
邓元觉道:“是老衲疏忽了,这便写文书给你。”
郭世广道:“方丈大师,郭某在江湖上薄有虚名,如今在普济寺不战而退,却是让江湖朋友失望,敢向方丈讨教几招。”
邓元觉仔细瞧了瞧郭世广道:“施主如今是后天二流顶峰,老衲向你讨了三天时间,便受你三刀如何。”
郭世广闻听,对带来的衙役们道:“各位,看样子恶头陀确实不在寺中,方丈大师为宽限三日期限,愿意受郭某三刀,各位回衙,给郭某做个见证”。
抽出朴刀,气运丹田,大喝一声,一刀砍去。
那宝光如来邓元觉乃是是先天高手,肉身如琉璃,金刚不坏神功已经大成。
在庙前双手合什,微闭双目,只听咣的一声,宛如洪钟敲响。
众人眼见着邓元觉身外金光闪现,如同一口金钟罩在身上。
“是金钟罩,原来真有金钟罩这门神功”
“好功夫,方丈真乃金身罗汉转世。”
刀劈在金钟上,郭世广宛如真劈在一口铜钟上,震得刀向上飞起。
“好功夫,看刀。”
郭世广是个心智坚毅之辈,一刀败退,第二刀又来,挺刀直刺,方丈的金钟也扩大开来,郭世广只觉得这一刀却是宛如刺在沙地上,看似轻松,实际上力道被化解开来,一股大力袭来,刀尖离着方丈越来越远。
第三刀,拦腰横刀削去,方丈体外的金钟旋转开来,刀脱手而飞。邓元觉一声佛号,“郭施主,老衲受你三刀,三天后老衲自有交代。”
三天时光一晃而过,这三天来邓元觉先是派人将后山搜了个遍,也没找到师弟恶头陀的踪迹。
然后城里动员了飞鹰帮的势力,城外动用普济寺佃户,大规模的寻找恶头陀的踪迹,无奈恶头陀宛如上天入地了一般,踪迹皆无。
这般动静之下,县里县外都知道了恶头陀杀人在逃,宝光如来邓元觉要给县里一个交代。
三天一到,邓元觉一身大红袈裟,来到县衙门前。
身后跟着几个僧众,还有看热闹的闲人,都想知道邓元觉能给县里怎样的交代。
宋县令开堂问案,不说恶头陀杀害李都头之事,反而将普济寺借新旧官员交替之际钻空子买卖土地致使黄粮国税缴纳不上的事情大大发作一番,将宝光如来邓元觉骂了个狗血喷头。
县太爷的勃然大怒让全县的百姓都知D县太爷为什么钻到钱眼里,罚款罚个没完,原来根子在这里。
人家十载寒窗,好不容易主宰一方,成为百里侯,你个秃驴敢挡人前程,不跟你发作跟谁发作。
宝光如来邓元觉俯首认罪,然后才问道恶头陀的事情,因为案情清晰,当场叠成文案,行开个广捕急递的文书,各处追捉。
出赏一千贯;写了恶头陀的年甲,贯址,形貌,到处张挂。
宝光如来邓元觉既然落到县衙手中,当然不能放回,恶头陀既然是普济寺出家,当然着落到普济寺身上,得交罚款,得交保释金。
这一刀宰的可够狠的,县衙房屋修缮,县学房屋的修建,全县皇粮国税的征收额度都在其中,那金额听得满堂百姓咋舌。
邓元觉都觉得是不是自家幻听了,看着宋县令一张一合的嘴,恨不得一拳打上去。
好在不是当堂缴纳,暂且将邓元觉监押到衙门,等候普济寺来人缴纳巨额费用,供状保放。
邓元觉在牢中却是受到优待,不但没有拘束,反而有干净的单人房间,小牢子一口一个大师,服侍着吃了晚饭,洗了手脚方才睡去。
正睡到半夜,突然听到外面锣鼓喧天,人喊马嘶,细听之下,有的喊:“不要走了恶头陀。”
有的喊“秃驴凶猛,快来人。”
更多的喊:“普济寺的和尚造反了,杀秃头啊。”
听得牢外沸反盈天,打斗之声不绝,终于有人喊道:“快去杀了邓秃头,不要教人救了去。”
邓元觉暗叫不好,不及多想,合身一撞,那牢房墙壁被撞出个大缺口来。
邓元觉纵身来到院中,眼见着县南方火光熊熊,刚一立身,一道剑光劈面而来,冷焰扑面,邓元觉不愧先天之辈,神而明之,知道自家的金钟罩一定挡不住这一剑,不敢硬接,膝盖一弯,身向后倒,脚跟一蹬地,向后急穿而出。
这时方看清对面扑来一位眉清目秀的少年,手中一柄乌黑的长剑正指向自家的面门。
邓元觉身在空中,方才翻转过来,又由刚才撞出的大洞穿了回去。
邓元觉一路前冲,如牤牛般将阻路的东西撞开撞碎,连破了几道墙壁,由监牢的另一面破墙而出。
那如芒在背的感觉一直没有消失,邓元觉知道那少年一定在自家身后追赶,手中没有兵刃在手不敢停留,八步赶蝉的轻功施展开来,沿着大道向前直冲,只盼着自家的轻功能胜那少年一筹。
火光人声都在城南,大和尚却是奔城东而去。
好在土城墙不甚高大,大和尚几步跳到城外那种如芒在背的感觉方才消失。
好在月色甚明,认了道路,绕道城南,翻身而上,但见火光下一帮秃头在那里与人厮杀,为头的一个分明就是师弟恶头陀,两柄戒刀杀人如割草。
围攻他的竟然是飞鹰帮的帮众,自家人不知为何打了起来。
却见光头中混杂一些头戴红巾,手持朴刀的人,高叫着:“HB金刀寨好汉全伙在此,识相的都不要动”,
“今日专为灭飞鹰帮而来,无关人等退回去。”
也有喊:“恶头陀大师在这里,要命的快逃。”乱哄哄的正不知道有多少人。
那飞鹰帮人手散乱,此刻方知道自家就是目标。虽说是帮会总舵所在,大宅子里却也没多少人手,被围了个水泄不通。
那些红头巾不由分说,见人就杀,将飞鹰帮的帮主长老护法们杀了个一干二净。
红头巾们又转头将崇A县南的城狐社鼠屠了个干净,杀声四起,有胆大的借机趁火打劫,不过这等人不是被红头巾杀掉,就是落入集合起来的衙役手中。
原来城南火起,宋县令忙调集人手,好在衙役们都在侄少爷的补习班中上课,人手不缺。
高夫人结扎停当,威风凛凛,尽显将门本色。
宋县令一面叫人手保护县衙,一面催县尉调集乡兵剿匪。
高夫人带了衙役,胯下马掌中枪,领着一伙衙役在县北县东县西弹压,倒也抓到不少乘乱而出的混混。
县北留在县衙的衙役捕手保护大老爷还来不及,那里敢到县南去出头露面。
有胆大的衙役换了衣服,前去打探,回来凛报:“是HB金刀寨的好汉,不知为甚要灭了飞鹰帮。正杀得人头滚滚。”
正说着,又有衙役来报:“县里的江押司,沈帮办家都遭了贼也,老少爷们被杀了个干净,家财一空,只留了女眷孩童。”
那知县已经缓过劲来,心中暗道:“杀得好。”又有人来报:“夫人将城东城西都弹压住了,正奔城南而去。”
邓元觉听得城北声音渐渐大起来,知道官兵正在集合,想起那少年飘逸的一道剑光,心中一阵发寒。
跳入城中不敢多留,来到恶头陀边,几步来到近前,险些被杀红了眼的恶头陀砍了一刀,低声喝到:“师弟,快跟我走。”
这一记狮子吼让恶头陀头脑一清,见是邓元觉心中高兴:“师兄,你被救出来了。”
邓元觉道:“回头再说,师弟先跟我出城。”二人也不管其余的光头,翻身杀回城边,越城而去。
借着月光,二人急忙忙奔普济寺而去。边走边说。
恶头陀道自家由城里化斋,遇到衙役追杀,误杀了李都头,最后被一个年轻人使用妖法打昏。
醒来后身边就是一些光头正在城中杀人放火,恶头陀稀里糊涂的跟着打了起来,越杀越顺手。
邓元觉越听心中越觉不对,长叹一声道:“师弟,可怜祖师留下的基业毁在你我手中。”
恶头陀一愣:“师兄,此话怎么说。”
邓元觉苦笑道:“师弟,当日你若被擒,最差不过一死。今日我在狱中逃亡,也没什么关系。大不了你我兄弟二人浪迹江湖而已。如今却是光头造反,牵连一寺。”
二人回到普济寺,敲钟击鼓,集合了一寺的和尚,果然寺里的大小和尚一个不缺。
邓元觉道:“老衲不慎,落入杀劫,罪及本寺,大小人等,想留者留,想走者走。”
飞快的赍发僧众,与师弟恶头陀二人收拾了细软,连夜而去。大小僧众有留有走,唤作卷堂大散。
天色已明,城南的几处地方被烧做白地一片;瓦砾场上,横七竖八,烧死的杀死的男子躺倒一片,这里分明是飞鹰帮的总坛,天亮后聚集的帮众正在几个幸存的首领指挥下在瓦砾中搜寻。
只听城北锣声响亮,肃静回避两面告牌高举,却是宋县令摆出全幅管架前来查看。
衙役到场,清理尸首,计算损失,记录幸存的诸位口供,那是口口声声都指向普济寺的和尚。
正乱纷纷的一片,突然听到有人大喊这里有个密室。
密室财宝,众多衙役眼前大个的金元宝飞过,众人闻听都来到近前,衙役们将飞鹰帮的都驱逐开来,等县太爷到来,毕竟县太爷发财,衙役们也能跟着发一笔。
打开密室,下去几个衙役,不多时上来一个面色大变,在县太爷耳边一阵密语。县太爷也是脸色一变,喝令道:“将飞鹰帮人众拿下。”
众多衙役捕手,如鹰拿燕,将在场的飞鹰帮人手都捉了个干净,捆翻在地。
那般人等方喊冤叫屈,毕竟都是崇安的子弟,外来居住在大宅的已经被杀了十之七八,新近聚集的多是家就在城里的中下层喽啰。
这般人等眼见着衙役们在密室中抬出一捆捆的钢刀,盾牌,弓箭,盔甲众人眼睛都直了。
收集这么多兵刃,要干嘛,造反?
等衙役们由里面抬出一尊神像的时候,全体无声,都知道事情大了。
那神长发披肩,面似童子,脚踏风火轮,身披战袍,上面刻着波斯文字,正是摩尼教的神像。
此时摩尼教还没被禁,在黑白两道都有极大的势力。
本来兵器没什么,这时代家大业大的都有私人武装,官府政令不下乡,大家睁只眼闭只眼也就算了。
神像也没什么,信教的多了,我大宋宗教自由,信远来的天主的都有。
可这些兵器和神像在一起,尤其发现的地点还是城里的密室,这问题就大了,太平道,黄巾军,妥妥的造反前奏啊。
发现造反大案,本来以为要糟糕的县尉,县丞都脸带笑容,大功劳,妥妥的大功劳。
小小的土匪进城算什么,死了几个官人算什么,这是死于王事。
一篇花团锦簇的公文报到州里,专门强调自家与县尉县丞冒死平贼,收复县城。然后发现摩尼教私藏盔甲兵刃要造反的大案线索。
后来公文到州里,居然无罪有功,迁升上县。
宋县令封锁全城,捉拿飞鹰帮,连带着破获大大小小一堆案件。
忙了几天才有功夫收拾普济寺,将留在庙里的僧人捉拿归案,查封庙产。一下子吃了个饱,因为庙里的浮财虽然损失很多,但庙产还在,庙里的土地都发卖给个人,不但一下多了很多需要交黄粮国税的土地,在发卖的过程中,合理合法的吞吃了大半的好处。
当然宋县令不是吃独食的人,上面的州衙,下面的衙役,都没少了好处,再有发现摩尼教要造反的大功在身,这前途似锦。
在密室中还有其它收入,郭世广早派人运到城外,藏在山中。
高廉,朱武同郭世广一起前去查看,千两黄金,十足的蒜头金,万两白银,都是铸造好的一锭锭成色上好的足银,这些都装在樟木箱中,倒也方便运走。
还精选了五百口长刀,五百付皮甲,五百块盾牌,这些费了郭世广好大手脚。
看完这些,朱武惊叫道:“这飞鹰帮要造反不成”
高廉也觉头痛:“不是飞鹰帮,是摩尼教要造反。”沉吟一刻道:“飞鹰帮上下有五百人精锐没有?”
郭世广道:“总人手大概有五百,但能打的有一两百都是多说。”
朱武看着长刀道:“单单咱们运出的这些军械,就足够装备五百精锐,何况这些不足三成,这许多军械,城里哪家有这么多人。”
“铁刀帮”这名字一下被众人提起。
郭世广拍手道:“是了,是了,定是铁刀帮。我前几日看他们操练,明明就是军中刀法,不是江湖争锋手段。还指点他们不如去军中效力。”
高廉道:“飞鹰帮敛财,储藏军械。铁刀帮聚集人手,这三英会怕是打探官面消息。
这崇安四大帮派有三家与摩尼教有关,难道青竹帮能独善其身不成。今日我先去铁刀帮打探一番。青竹帮,三英会也去查看一番。回来后再商议对策。”
高廉道法在身,金丹修为,探听消息还是十拿九稳。
果然,这崇安四大帮派都是摩尼教下属,不过相互间不知道。
铁刀帮还为飞鹰帮的覆灭感到高兴。而青竹帮,却是摩尼教打探消息的所在,高廉去时,正赶上飞鸽传书,要求青竹帮打探飞鹰帮覆灭的实在消息。
借着大案的东风,一起收拾,城里收拾完黑道帮派,衙门上下吃个饱,那一个不是心满意足。这时方轮到城外的普济寺,早就是人去寺空。
不过宋县令也不在乎这个,虽然大多数和尚跑了,庙可跑不了,土地跑不了,发卖出去又是一注大财。盯着这寺产的可多了去了,城里乡下多得是官绅商人等着发卖寺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