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不知道此贺吉与彼贺吉是否为同一人,眼中一转,却是道家的望气之术发动,那贺吉头上一股淡红的云气中闪着庚金之光,虽是微弱却也正是大将之气,一有际遇便能化蛇为蛟。
高廉想的虽多,只是一瞬而已,当下接着道:“我问你,你扑向王十二郎的一刀,分明是我高家门人所习的舍身刀,甚少流落到外,你由何处学来,可能与我说个明白么。”
贺吉闻言脸色一白,不安的看向高廉道:“公子,这话还得有县里大老爷上任说起。”原来去年贺吉刚加入飞鹰会不久,正赶上县官上任,要飞鹰会前去护镖。
贺吉也被派去跑腿,挑箱笼。乘乱在箱笼中顺了一本书,书中夹着几页黄纸,上面描着几招刀法。贺吉说完又道:“听说县里太爷的夫人娘家便是姓高,不知可是公子的亲属?”。
高廉沉吟一下:“这个暂且不提,贺吉你既然学了我高家刀法,可有什么打算?”
贺吉眼珠一转,在会中可听过不少江湖故事,知道偷学武功乃是江湖上的大忌,尤其是对偷学这等世家武功的人更是酷烈。
当下双腿一软,大声道:“小人愿入公子门下效犬马之劳。”
高廉笑道:“这回说的不错,比什么南山好多了。”
目光一凝道:“小子,不要以为你吃了大亏,我高家的舍身刀岂是那么好学的,舍身二字可不是白叫的,没有我高家内壮之法,刀法越是入门,寿数越是缩短。以你的体格,三五年内就要小命呜呼。
不过单凭几页秘籍能练到你这程度,小子,公子我看好你喔。郭教头,这小子先交给你了。”
郭世广点头道:“是,公子。某这便开始操练这小子,总归不叫公子失望便是。”
三日后,王十二郎来客栈找老掌柜的要钱,“老爷,家里已经没有钱了。”
一脸沧桑的老掌柜向着王十二郎说着。“怎么会,前几天蔡叔你还兴高采烈的告诉我,来了一笔大买卖,客栈让人包去,能收入纹银百两吗?”
老掌柜长叹道:“老爷,这百两纹银都被您花了个一干二净,现在客栈中只有不到十两的银子。”
王十二郎一惊:“我什么时候花的,蔡叔,最近我没有买什么名贵药材啊。”
老掌柜苦笑道:“老爷,前个您不是在客栈门前大展身手么,一共二十多位,重伤的赔人五两银子的汤药费,轻伤的赔人一两银子的汤药费,一共八十九两。老爷,咱不能再打架了,这前前后后光汤药费就花费了几百两银子,再多的家产也经不住这么折腾,老爷您再打一架,这客栈可就要易主了。”
五两银子多不多,江南的寻常人家一年养蚕纺织绸缎也就五六匹的样子,拿去卖,也不过六两银子。
一个小油贩,省吃俭穿要积攒十两银子,要三年时间。
江湖大豪柴进为了让林冲拿真本事与洪教头比武,拿出的彩金是一锭二十五两的大银。
若说这银子的购买力,西门庆大官人请客,用四两银子,买了一口猪、一口羊、五六坛金华酒和香烛纸札、鸡鸭案酒之物,还有富余。
十二郎打一架花费八十九两,也觉得肉痛:“怎么会这么多,以前不是这样啊。衙门里不是还有我李叔么?江押司,沈帮办就没给咱们说说话?”
老掌柜道:“莫提这几个了,老爷莫怪我多嘴,那李都头惦念咱家客栈不是一天两天了,这些青皮混混专找咱家麻烦,没他李都头点头,敢来?”
王十二郎不禁长叹一声:“蔡叔,如今不是我去惹事,是人家上门生事,不打不行。沈县令平白无故入罪,家父暴病而亡,如今逼迫我在这崇安立脚不住,蔡叔这后面没什么人动手脚,我死也不信。”
老掌柜道:“老爷,常言道贫不与富斗,民不与官争。就算老爷你说的对,能让沈太爷丢官入罪,让老太爷升天的人又岂是老爷你能动的。再说,老爷你还没有继承老太爷的位子,总归是不便。”
王十二郎道:“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我在这里总会找到马脚,知道仇人是谁,如果离开便是仇人是谁也不知道了。
这仇人总归在这县里,早早晚晚,我能找到他。不对呀,蔡叔,我记得打架的好像不光我一个吧,那家客人怎样了,不会也受牵连了吧。”
老掌柜道:“林衙役几人去了客人那边。”王十二郎抬脚道:“咱们一起去看看,不能让客人在客栈里吃亏。”
两人来到高廉所居住的小院前,门前正跪着三个差人,头上顶着一枚大大的铜钱,脖子上缠着的正是拿人的铁索,身后站着几个大汉,手中提着皮鞭,看那三人背上伤痕累累,显然已经被收拾了好一顿。
见到老掌柜,为首的林衙役叫到:“蔡叔,救命啊。”
他身后的大汉怒道:“还敢叫嚣,闭嘴。”
又是一鞭子抽来,那林衙役咬牙切齿,却是纹丝不敢动,生怕头上的铜钱掉下来。
老掌柜大惊:“几位管家通凛一声,小店东家求见。”
那几个大汉中有一人接声道:“是老掌柜啊。对不住,今个是县里太爷的沐修日,我家公子今个一早去拜见太爷,被留了家宴。咱家公子与太爷夫人可是实在的亲戚。”
一指这三个衙役:“可恨这三个狗头,招摇撞骗,敲诈勒索到咱家头上,这个尚可,居然敢冲撞内室,被太爷内管家看个正着。如今单等回了太爷,治他个重罪。”
原来一早起来,高廉便去县衙拜访知县,有信州通判的书信在,知县自然要给高廉这个面子。
刚开始知县以为高廉是个游学的学生,凭着信州通判的面子,到那个府衙都能打个小秋风,得些盘缠路费。
这本是读书人的常事,一年到头都要接待那么几十回,一般是按照到下个县衙的路程发放路费,五贯钱足够了。
说到底也就是一两银子的事,每年开销不到百两,这是士林中的美事,大家都要遵守的潜规则。
并且有学生来拜见才能说明这人在士林中的风评还不错,如果因为吝啬,一年到头没人来,那名声可就是臭大街了。
这知县在书房见的高廉,也有顺便考校考校的意思,如果来的人出类拔萃,不免结交一二,如果来的是草包,不免训诫指点一二,都是士林中人,不要为读书人丢脸。
这县令姓宋,本是东京汴梁城外安仁村人士。
同高廉交谈之下,宋县令暗暗点头,这人确实是个温文尔雅的读书人。
不管到哪里,一个赶考的秀才资格都是稳拿的。
正谈论的高兴,忽然见门外小厮在那里探头探脑,分明是有事要说。
宋县令借更衣来到外面,那小厮忙道:“老爷,夫人有请。”
宋县令来到里面,见到夫人正在擦眼泪,忙问道:“夫人,何事悲伤?”。
这夫人娘家姓高,见丈夫进来,忙擦干眼泪道:“我这是高兴的,你看。”说着把一张礼单递给宋县令。
宋县令看去,上面写着锦文寿字绸缎两匹,大红官缎两匹、金如意一只,清油十坛。
不由一愣,他这夫人本是将门后代,为人大气,从不贪恋财物,今天这是怎么了。
忙嗯了一声,“是份重礼。”
高夫人又好气又好笑,道:“谁让你看那里了,你看后面。”
宋县令看后面署名,写的是东京汴梁高氏后裔高廉拜上,后面写着祖高睿父高明。
宋县令心中一转:“可是夫人娘家人么?”
高夫人道:“正是,我祖父有子十人,父亲最小。三伯父正是讳睿,这是我嫡亲的侄儿。”
宋县令一愣:“三伯父我自见过,不是孤身一人么?”
高夫人长叹一声:“说来话长,这孩子命硬。下生母亲难产而亡,三年后父亲与人争斗呕血而亡。
养在祖父膝下,不是祖父有病,便是这孩子受伤,没一天的舒坦日子。
好在这孩子自幼聪慧,省心不少。
后来这孩子又是大病一场,眼见着不中了,有个龙虎山的道人来家,施展妙手救了人。
方同三伯父讲这孩子与三伯父命理相克,是两虎竞食,总归两人不见面才好,不然这孩子只怕长不大,大人也要受牵连。
不如出家同我一起修道。
三伯父断然不许。那道人又说既然断不了尘缘,那十年不见,躲过劫难也好。
三伯父虽舍不得孩子,无奈那孩子已经知道人事,再三恳求,三伯父才许了道士,让那孩子随道人修道。
只是不能出家,等那孩子十八岁便回来继承家业。屈指算来已经是八年前的是事情了。”
宋县令知道了底里,忙将高廉请到后宅与高夫人见面,姑侄二人见面,不免叙述亲情。
高廉虽派人回京城报过信,总归不如亲人对老爷子熟悉,谈谈论论,不免将高廉出山后的情形都讲了一番。
宋县令对高廉决意走仕途那是大加赞赏,其余的边边角角,枝枝叶叶就不太注意了。
高夫人对这个侄儿满意万分,刚出山就有了一大笔家业,还娶了一个外室,忙派人去接张琳过来,不管怎样,这终究是高家的媳妇。
高夫人派了管家,带着丫鬟仆妇前去客栈接人。
内管家正与张琳说话,外面传来吵嚷的声音,派人一问,原来是林衙役打着县令的名号前来罚款,狮子大张口,张嘴就是五百两纹银,要给商队一个教训,崇A县不是这些外乡人能撒野的地方。
屋里正和张琳说话的是高夫人的带来的陪嫁,听了林衙役的狂言气得脸色发红。
发狠道:“都是这般衙役,欺上瞒下,坏了老爷名声。老爷还找不到问题,原本以为这林衙役忠厚老实,谁知道背后是这等不堪。少奶奶,您尽管让人将他捉了,咱们这就回太爷去,管保拔了他的皮。”
林衙役三人正在叫嚣着非要往里面闯,张琳一声拿下。早冲出几条大汉,将三人擒个牢靠,一顿皮鞭将三个衙役打得皮开肉绽,求饶不止。
贺吉正和郭世广习武,远远的瞧见这三位,正是平日的对头,对郭世广道:“这三人仗着一张官皮,平日里敲诈勒索,无事生非,比我们混混还可恶几分,今个弄个新花样戏耍戏耍这几个。”
当下寻了几枚铜钱,放在这三位头上,铜钱落地,就是二十皮鞭。
这一打,却打出真情来了,当日张琳进城时曾经见过的和尚本是普济寺的监寺和尚,对张琳念念不忘。回去后就差人来打探车队底细,这三位就是受了飞鹰帮的托付前来,借着罚款的机会探探车队海底。
内管家带着张琳到县衙,添油加醋的这么一说,县令本来就心里有火,闻讯更是大怒。升堂直接用印将林衙役三人革职查办。
这三人衙门内也有相好的,前去求情被县令骂了个狗血喷头。
众人咋舌又找不到这三位所在,只能听天由命。
原来这三位打算吃个独食,谁也没告诉,单等讹诈到手,自家要个大头,将零头与衙内众人分了。
所以这三位在客栈吃苦也是享受个大头。
高廉与宋县令来到书房,高廉问道:“我初见姑父时,见姑父眉头紧锁,好似有烦心事不成。”
宋县令苦笑道:“这崇A县令不好当啊。崇安七山二水一分田。山上虽产茶叶,那是有司所管,县里插手的余地不大。
本来这县里的收入指着这一分田。
谁承想几个村子趁着前R县令获罪的时候,在县里更改了田地的文书,将田地托庇到普济寺门下。
历来庙产不征粮纳赋,这样州衙门中这田还在赋税名册上,可县衙中已经是无权征税。
今年的夏粮赋税收不上来,老夫中这官也就当到头了。
十年寒窗,一朝毁在和尚手里。”
高廉听罢,问道:“我看这满县人烟茂盛,买卖兴隆。如何征不上钱来。”
宋县令道:“贤侄,今日的事你也见了,这般衙役阳奉阴违,老夫征一两,他们就敢征十两。
那行会岂肯吃这亏,到头来骂名全在老夫头上。
前任就是如此失事被参,丢官而去。老夫到任索性一文不征,让他们无从下手。”
高廉问道:“如此,衙门岂非一文收入也没有。”
宋县令道:“老夫不征税,自然有人去征税。城南飞鹰帮,本是个半黑不白的帮会,他们去收费,自然少不了老夫那一份。
只是这官当得忒也憋气,政令不出衙门。”
高廉又问道:“姑父,这崇安是关口所在,姑父与那守关将领关系如何?”
宋县令道:“那守关将领也是初来乍到,本是高家门人,借老夫与他互相扶持才能立足跟脚。那厮比我尚且不如,被手下架空,上不着天,下不落地。”
高廉问道:“不知这崇安有哪些帮会,行会。”
宋县令屈指道:“帮会嘛,不知贤侄可听过崇安北贵南富东平西贱之称。”
高廉道:“略有耳闻。”
宋县令道:“这崇安有四大帮派,三英会、飞鹰帮、铁刀会、青竹帮正对着这四处地方。
帮会之事,李都头最是清楚,老夫也是听他讲的。
至于行会,那就多了,医馆、米店、绸缎庄、麻布店、铁匠、木匠,但凡买卖都有行会。
只是有的行会人多,有的行会人少,有的穷,有的富。行会之事,都是沈帮办主管。
这两个之上,还有一个江押司,专管理茶叶,与茶园户打交道非他不可。
但凡到崇安为官,没有不受他三个辖制的,是地地道道的地头蛇。”
高廉沉吟道:“如此说来姑父如欲大展拳脚,这崇安普济寺,帮派,行会这些势力就非得铲除不可。
江押司,沈帮办,李都头这三位也是留不得的。
姑父,事有缓急,先将夏粮这一关应付过去。让我看看县中宗卷,再与姑父相商如何。”
以后几日,高廉日日到县衙查看卷宗,衙门众人都知道来了个侄少爷,还带着个管家。
这少爷为人大方,出手阔绰,是一等一的好人。
只是这少爷的管家爱寻根究底,喜欢听人讲故事,没几天这县里的大事小情,就被这管家打探得一清二楚。
也有衙役问打听这干什么啊,管家偷偷说要在这开家油坊,长久经营下去。
高廉经过几天的研究,把握好这崇安的势力范围。
第一大势力是普济寺,这方丈的名号在高廉听来那是大名鼎鼎。
此位方丈有个外号叫做宝光如来,俗家姓邓,双字元觉,乃是与花和尚鲁智深对战不分胜负胜负的一个猛将,方腊大太子南安王方天定手下四大元帅之一。
高廉也没想到在这个小小县城内能撞到这厮的消息。
普济寺除了邓元觉,还有一个头陀,乃是邓元觉的师弟,号为恶头陀,这厮一口一个:杀生为度生,斩业非斩人。一手破戒刀法,两口戒刀,杀人无数,崇A县内无人敢惹,普济寺的威名倒有大半是这恶头陀打下的。
第二大势力方是县衙,势力起伏不定,看似无力,实则占据大义名分,什么行会首领,帮派分子,县衙一声令下,都得乖乖听命。
当然这个命令也得看是什么命令,要他们身家性命的命令,别说是县衙了,就是府衙州衙那也是反了。
但不管怎么说,毕竟是大宋的天下,没落草为寇就要给衙门几分面子。
第三大势力方是帮派,三英会、飞鹰帮、铁刀会、青竹帮这四家在街上耀武扬威久了,反倒让人以为他们是第一势力了,帮派的小弟是最有这个感觉的。
这三英会原本是几个衙内玩票建立起来的,流传已久。
每R县令,县丞,县尉三家的公子,自动成为三英会的魁首。县令等人调走了,这空缺就等下一任到来,没有亲儿子,侄子也成。
总之这三英会就是捞钱的工具,在官面上横行无忌。
县里的大小买卖心知肚明,这份钱也交的心甘情愿。
依靠三英会的也多半是城中富贵人家的孩子。
飞鹰帮就血腥的多,与其说是帮会不如说是带黑道色彩的镖局。
飞鹰帮在黑道世界的威名远远超过三英会,靠的是血腥的手段。
城南的商户多在飞鹰帮手下讨生活,得罪飞鹰帮,自家运输的货物不定什么时候就会被劫掠一空。
交上保护费,至少能放下一点心。
铁刀会是一群平民百姓,苦力的组织,不但不要钱,有什么事情,铁刀会还会给你出面,当然会里有什么事情时,大家也要出力出面,号称人数最多的帮会。
这铁刀会大首领是军中出身,听说是恶了上司,安身不得,这才回到家乡,组建铁刀会。传给帮众一手直来直去的军中刀法,拼命的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