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城梓桐阁,是天下赫赫有名的医馆,然而,它并不属于各国管辖,不管怎么样,无论是谁,都限制不了他们的活动。
凉城只是一座不大也不小的城市,而在这座古城的深处的一座梓桐山上,藏着一栋阁楼,这便是梓桐阁,里面,住的便是梓桐阁老。
世间有人传言,梓桐阁老神出鬼没,医术极高,多少人想着要当梓桐阁老的徒弟,然而都是在白日做梦。
可他们作为凉城弟子,自然知道梓桐阁老在三年前已经收了一个关门弟子,只是任何人都不知道他是谁罢了。
据说,梓桐阁老只要收了关门弟子,就会把他的世间仅此一块的红玉佩赠给他,于是,有心人又踏上了不断寻找红玉佩的不归途……
然而,所有人都没有想到,这块玉佩就在无尘的手里安安稳稳的躺着。
五年前无尘幸得神医搭救,而这神医自然就是梓桐山的梓桐阁老无疑了。
看着地上的玉佩,男子的脸如同中了剧毒般惨白,他一下子瘫坐在地上,愣了半刻,才傻乎乎的单膝跪下,喊了声“少主”。
其余刺客齐刷刷的跪下,喊道:“少主。”
无尘很满意,轻轻笑了下,似乎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朝薛柒示意一眼。薛柒会意,亲自把地上的玉佩捡起来,仔细擦干净了后才交到无尘手里。
“瞧他们这样子,估计什么也问不出来了。薛柒,交给你了,该怎么做你自己看着办。我要回去睡会儿,不要再打扰我了。”
无尘转身,踏着缓慢的步伐,一步一步朝她的房间走去。她的背影有些单薄,看上去很是弱不经风,然而,这只是表面的罢了。
明日,还有太后乔氏要对付呢。
*****
翌日。
昨夜的风波刚平息下来,然而这消息就神不知鬼不觉地传到了旁人的耳朵里,街道上亦有人在讨论昨晚的事。然而乔氏得知这件事的途径,竟是前夜从长公主府的信鸽传来的!
不难预料乔氏知道这件事后会是什么表情。果不其然,慈宁宫内气氛压抑,坐在凤座上的女人面部铁青,涂着红色甲油的指甲抓在凤椅上雕刻着的凤凰上,不知不觉间划出条条痕迹。
乔氏的眼睛里似乎冒着火,恨不能把无尘生吞活剥了一般。殿下的侍女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她似乎在回想着什么。半晌,才冷不丁的吐出几个字:“摆驾长公主府。”
这日天气晴朗,此时才是上午,太阳就已经挂在高空中了,只是没有什么温度。地上的积雪已被行人扫去,露出地面本色,枝头上的雪块儿代替了鸟巢,整个世界几乎都沉浸在这片白色当中。
当乔氏的銮驾浩浩汤汤的朝长公主府赶去的时候,无尘正赖在床上不肯起来,任林嬷嬷怎么叫都没用。
昨个晚上天儿这么冷,她本着能好好睡上一觉解乏的,却闹出了那样的事情,偏偏搅得整个长公主府不得安宁。若不是因为那些人是凉城的人,无尘早就让林嬷嬷打发了他们,如今更是连尸骨在哪儿都不知道,哪里还会有他们的活路?
早晚有一天我会查清楚这些事的。她暗自告诉自己。
由于缺乏休息,无尘的脸色相比昨天下午又差了些,脸色更是白得吓人。
她侧过身,顺手把被子拉过来盖住肩膀,只模模糊糊的“嗯”了一声,便又要睡去。
林嬷嬷自是无奈,对于无尘想睡懒觉表示理解,但她还是不能满足她。
她急得在无尘榻前跺脚。“殿下,您要是再不起来,这……传出去不好听!”
其实整个人看个无尘都知道,这何止是不好听那么简单?要是让宫里边儿的人听了去,乔氏指不定又得闹成什么样。
无尘叹了口气,眼睛依然闭着,却再无睡意,一动不动的躺着愣神儿。
她面色苍白,整个人看上去一点儿精神都没有。像是生了一场大病,病还没好,又染上了另一种病一般,看着吓人。而林嬷嬷心里,却只有心疼。
“殿下……”林嬷嬷低声喃喃,不知道实在叫无尘还是在自言自语。
无尘睁开眼睛,仍是不动,片刻之后,便有侍人来通报说,乔氏到了。
该来的总是会来的。
无尘慢悠悠的从床上撑起来,靠着床梁,看了两眼林嬷嬷,半晌才开口道:“服侍我更衣。”她停顿一下,“让太后她老人家等着吧。”
等着。
很有个性的一句话。
乔氏到的时候,看见正厅里一个人都没有,火气顿时就上来了,叫来无尘的侍女让她去通报,谁知那侍女亦是一点都不在乎的样子,故意做给她看。
乔氏从小到大哪里受过这样的“委屈”?正当她要发作的时候,还好身边儿的老嬷嬷提醒了一声,否则她的老脸估计就在今日丢在这里了。
无尘不用脑子想也知道乔氏现下是什么心情,她不由得勾唇一笑,其间略带嘲讽之意。
如果说无尘和乔氏之间有什么恩怨的话,这便要从很久远的时候说起了。
自从无尘还是个孩童时,她就深深体会到了何谓世故。
无尘的母亲沈氏是先帝的原配皇后,曾经帝后伉俪情深,后来无尘的母亲没了,先帝才立了现在的太后乔氏为皇后。
作为沈皇后的亲闺女,无尘自然得不到太后的喜爱。先帝虽然向着无尘,可毕竟庇护不了她一生一世,只好准她可以自由出入宫,去沈家居住。
沈氏一族是沈皇后的母族,沈老夫人白氏自然是对无尘疼爱有加,若是无尘回沈家小住更是乐的合不拢嘴。只是这样一来,乔氏针对无尘的矛头自然而然的指向了沈府。
新帝登基后,乔氏成了名正言顺的皇太后,对沈家和无尘的不满愈来愈膨胀,再加上沈族在朝中的地位,这母子俩更是恨得牙痒痒。
这些年来,白氏没少为沈家和无尘挡明枪暗箭。乔氏知道沈家根基深厚,便想着把无尘弄走,单独对付沈家。
所以乔氏母子才要把无尘嫁到东珵去。
都说宫里的人没几个不是人精的。也确实是这样。
无尘厌恶皇宫,厌恶宫里的人,更厌恶宫里的生活。可是她没有办法,即使厌恶,她也无法逃避。
既然逃避不了,那就面对。
少女坐在梳妆柜前,看着镜子里面色苍白的自己,神情有些恍惚。
她是从什么时候身子就这么虚弱的了?她自己都记不得了。
“师父给我的红玉佩放好了吗?”
“殿下放心,奴婢都放好了。”林嬷嬷那着熟悉给无尘梳着头发,她的动作很轻,像落在无尘头上的羽毛一样。
*****
这天没有下雪,天气放晴,太阳从高空中照射下来,空气中依旧没有温度,似乎整个世界都是一潭死水,冷漠,凄清。
长公主府里弯弯曲曲的小路上的雪已经被侍人清理掉了,只是周遭只有白色,显得单调乏味。无尘早就习惯了这样的日子,自然无所畏了,只是偶尔看到这样的场景,还是会心情低落。
她不喜欢热闹,府里的人够使唤就行了,所以大多时候都是林嬷嬷和于雪陪着她。
一行人在路上往正厅走去,身后的人怕无尘摔着,都小心的服侍着。
无尘但是没有他们那么提心吊胆,自顾自的走着,边走边看看四周,看看这儿的风景。
乔氏在正厅里等了许久也不见无尘的身影,正要发脾气,却见一个一袭蓝色袍子的少女走了过来。
除了无尘还能有谁?
无尘笑吟吟的屈膝行礼,显得十分的乖巧温顺,行过礼后,她又慢步走到一旁坐下。
整个过程没出一点差错,优雅得不像样。
此刻乔氏铁青着一张脸,正好与无尘的笑脸形成对比。
“让哀家等你?好大的胆子!”乔氏拍案,桌上的茶杯一阵颤动,发出叮当响声,周遭的人都吓了一跳。
无尘依旧处惊不变,只是嘴角的微笑变了味道。她不做任何表示,静静地看着乔氏,好似一个局外者。
“放肆!太后赐教,为何不跪下?”乔氏身后的老嬷嬷见乔氏吃了鳖,心中气不过,忍不住呵斥无尘。
无尘为了不让乔氏一干人等看出她的疲态,特意让林嬷嬷和于雪给她上了一层胭脂,看上去确实精神了不少,但眉宇间仍旧有丝丝异样。
好在乔氏并没有十分在意她的神色,正在气头上,只想着要怎么收拾无尘,让她下不来台。可她不知道的是,这里是无尘的长公主府,谁给谁下马威还不一定呢。
“赐教?跪下?本公主还想问为什么呢。”少女笑吟吟的掩了掩面,优雅不失体面,很是高贵。
“长公主记性不好,坐在这儿的这位是您的嫡亲母后,大郢曾经的国母,现在的太后!”老嬷嬷越说越激动,就差冲上去冲着无尘大吼,以让她知道坐在上座的人是谁。
无尘当然知道。
听倒这老嬷嬷的话时,无尘的眼里清晰地闪过一抹顿滞,巧的是,这一幕刚好被乔氏瞧见了。
乔氏的嘴角不由得勾起一个一小小的弧度,心中窃喜,以为总算找到了无尘的软肋。
实则是她高估自己了。
林嬷嬷伸手捏了捏无尘的肩膀,“殿下的手炉凉了吧?奴婢去给您换一个来。”说完,她便以着去给无尘拿手炉为由,转身退了出去,给了无尘一个定心的眼神。
无尘自然知道林嬷嬷的用意,笑意更深了。
“记性不好的怕是嬷嬷你吧?”于雪扶着无尘从椅子上慢慢站起来,上前走了两步,“本公主倒是记得,我的嫡亲母后是父皇的原配沈皇后,大郢的曾经的国母也一直是她,至于现在的太后么?哼,不提也罢。”
不提也罢......
这四个字听在乔氏耳朵里十分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