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仆二人一前一后的走着,慢慢的就来到了方才无尘坐在窗边看到的梅花园。
无尘,不,应该是原身,一直就喜欢寒冬腊月里开的梅花,特别是红梅。
每年的这个季节,她府里的红梅都会盛开,朵朵簇簇的,与洁白的雪叠在一起,格外鲜艳,仿佛冬日里的团团明火。
不仅是因为外观,原主喜欢它的另一个原因就是它的气节。
只可惜,世间惜梅之人少之又少,偏偏还走了一个。
说起原主,那还是个能让人们说上几句的人物。
叶氏无尘,生得一张标准的圆脸,杏核眼,双眼皮,又大又水灵;柳叶眉,柳叶弯弯,如画中仙子;笑起来时两颊有酒窝,十分讨人喜欢。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京中有名的才女。
她也十分良善,奈何自幼生在宫中,只得把这份慈悲收起来。
若不是五年前那场变故,这具身体也不会就这样易了主,让无尘捡了个大便宜——就这样平白无故的住了进来。
据当年林嬷嬷回忆,还是一位神医救活了她,要不然,恐前世今生将再无叶无尘此人。
为此,无尘在机缘巧合之下做了这位神医的徒弟,拖着病殃殃的身子学了五年的医术,如今身子好了些,医术也学的像模像样——至少出师为人诊治是没问题的了。
她今日穿了身白色的袍子,尽管如此,林嬷嬷和于雪还是把她裹得厚厚实实的,美名其曰:怕殿下您受冻得了风。无尘忍住想要骂人的冲动,咬了咬牙,最终没说什么。
除此之外,林嬷嬷还在她肩上挂了件披风,这样一看,她便更加像个肉粽了。
心里的小人无奈的扶额。
梅园的梅花开得正盛,红得似火,跟无尘的白色披风正好映在一起,很是养眼。
刚出门,一阵寒风扑面而来,因为裹得很厚的缘故,无尘这次没有再裹紧肩上的披风,出门连手炉都没抱,就这样踩着绣花鞋走在雪地上。
因为是赏梅的地儿,所以没有人扫雪,鞋踩在白雪之上,吱吱作响。
无尘走的很慢,看上去像是在散步,亦或是……在压制心中的怒火。
她走在前头,手臂有一下没一下的甩着,披风也跟着她的动作而动。
半晌过后,无尘走到一株稍茁壮点的梅树跟前,低着头幽幽问道:
“知道十七为什么来么?”
林嬷嬷如实回答:“没有陛下的旨意,任何人不得随意出宫,殿下是说陛下他……”
剩下的,林嬷嬷不用说,她也能明白。
随意绾了一个发型的头轻轻点了点。“明面儿他上待我如亲妹,暗地里又干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她嘲讽的笑笑,并没有放在心上。
她缓缓伸出纤细的手指,碰了下树稍上的梅花。梅上的冰雪触碰到她的肌肤,令她感到寒冷,由内而外的冰凉,让她十分不适,甚至有些慌乱。
强忍着心里的不悦的缩回手,目光却依旧停留在红梅上。
“看着吧,等不到明日中午,太后便会亲临我长公主府。你让于雪好生伺候着十七,剩下的,交给我来处理。”
林嬷嬷正要回复,两人的目光却被远处不明不白的响声吸引。
顺着棵棵梅树望去,在不远处,有一团墨蓝色的不明物体,正一点一点得朝她所在的方向蠕动着。
无尘伸长了脖子瞅了两眼,最后确认,好吧,那是一个人。
穿着墨蓝色冬袍的男子,身材高挑,一头乌丝高高束起,凛冽的眼神里透着股股杀气,尽管如此,他的眉宇间仍透着些许疲倦。
近看,无尘才知他身受重伤,衣服上血迹斑斑,周身散发着一股子血腥味儿。
她不禁伸出手掩了掩鼻,不易察觉的后退了两步。
血腥味儿,她向来很反感。
男子跌跌撞撞的朝无尘走来,不多时便站立在了她的面前。
古铜色的皮肤,他的脸庞透着棱角分明的冷俊,乌黑深邃的眼眸,浓密的眉,高挺的鼻,无一不在张扬着他的高贵与优雅。
无尘蹙眉。
此人必定不是善类。
他终于开口说话了,声音也极好听:“在下冒昧了,还请姑娘救在下一命。”
无尘刚想问他是什么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时,他却毫无征兆的朝无尘砸了下来。
咳咳,没错,是砸的。。
男子本身伤的过重,说完刚才那句话就昏了过去,正好砸在无尘身上。
无尘吃痛,还好身上穿的衣服厚,地上还有一层厚厚的雪,倒不是很疼。
不过这一砸,把原本快睡过去的无名男子砸醒了,他的头落在无尘的头的旁边,还在无尘耳边猛的吐了口血。
无尘喂了一声,明显有些不大高兴——谁会高兴别人无缘无故砸在你身上,还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
“你就不怕我趁你昏迷不醒时要了你的性命么?”
男子的手搭放无尘颈侧,整个人的重量都压在她的身上,毕竟男女差异较大,此刻无尘还有些喘不过气来。
他面色苍白,嘴唇开始脱皮,看上去很是虚弱,就连说话也是有气无力的,仿佛下一刻就要死去似的。“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不会害我。”
内心深处正有一个小人扶额。无尘表示无语。
“可我与你素不相识,我又为何要救你?”这个人未免有些太……强词夺理。
这都是什,什么逻辑?
还没等他回答,男子就又昏睡过去了,惹得无尘很是想揍人。
林嬷嬷原本惊慌,但发现对方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伤员,这才放松了点点的警惕,不过她还是恶狠狠的瞪着这名无辜的男子。
被人压在身下的无尘十分无辜的看了眼林嬷嬷,弱弱的唤了声:“嬷嬷……”
主仆二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把这个沉得跟头猪一样的男子扛进了房间里,无尘望着男子发呆。
这个人嘛,长得也很好看,虽不是个倾国倾城的美男子,但也足够让世间的大部分女子们倾慕。
她在考虑,躺在软榻上的这个陌生男子,到底要不要救他呢?
林嬷嬷在旁边,看她犹豫,这下可急了。
“殿下,他若是太后派来的,到时候京中就会有人说,您出阁之前留陌生男子在府中,这……传出去不好听,于你不利。”
“我倒是觉着不大可能,十七已然在我府中,她不敢耍花招。”
白皙的手撑着脑袋,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轻触脸颊,正思考得出神。
半晌,她的眼睛重聚光彩,吩咐林嬷嬷:“去把我的药箱拿来吧。”林嬷嬷自知拗不过她,只好转身去找来她的药箱,放在无尘身旁。
蓝衣男子伤的不轻,好几处伤在后肩和腰部,此刻正不停的流着血。伤的这么重,看来对方下手着实不轻,难道跟他是世仇的节奏咩?
越是给他检查伤势,无尘的脸就越沉,心中的小宇宙就要爆发。
让林嬷嬷待在一边,无尘就开始给他医治了。
打开药箱,一一摆开里面的工具,消过毒后放好,她又把鬓边的碎发理好,确保一切无误之后,便开始干活了。
男子穿着衣服,伤又在肉上,为图方便,她随手拿了把剪子,呲啦两下把他的肩上和腰那一块儿的衣服剪开了,看到伤口时,无尘的脸又黑了两分,眉头蹙在一起,看样子很是不悦。
“嬷嬷,止血药丸给他服下,纱布给我。”
林嬷嬷得令,麻溜的从药箱里找出这些东西,掰开他的嘴,硬是给他塞进去了。
无尘看着林嬷嬷的“粗鲁”行为,暗自叹了口气,轻轻摇了摇头。
她总是事事留心,严密谨慎,有的时候做的有点过了,无尘也不好说什么,看在林嬷嬷自从她很小的时候就服侍她的份上,主仆十几年的情分她也不想就此断送,何况她也是一心一意为自己好,所以尽量宽宏她。
这个老人,当初那么不容易,才把她这条命捡回来……
无尘先给男子做了消毒工作,又把伤口周边的腐肉刮掉。
因为他伤得重,再加上伤口没有及时处理,看上去有些血腥,甚至可以用“血肉模糊”这几个字来形容,很有触目惊心的味道。
心中暗自啧啧两声。
她实在是想不出来她面前这个男子到底是因为什么伤成了这样,差点丢了性命?
毕竟医者父母心,无尘虽然不是一个爱心爆棚的人,但好歹知道她身为一个大夫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治病救人,自然是她该做的。
她的医术很好,数年的苦习也终有成就,所以救下这男子一命自然不是难事。
把这些处理好了,无尘开始给他缝合。
由于伤口大,伤得重,为了避免对他造成二次伤害,无尘的每一针一线都很谨慎,还尽量给他缝的好看些,着实不容易啊。
而且他伤的地方有这特殊,无尘给他处理的时候,几乎整个人都趴在他身上了,略显暧昧。
林嬷嬷有些看不下去了,心里对这无名男子的好感又减少了几分。
可怜的帅哥哥,无缘无故就被人嫌,嫌弃了……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无尘的额角布满了密密麻麻的汗珠,她却没功夫去擦拭,眼睛死死的盯着男子的伤口处,生怕她的一个疏忽而出了意外。
林嬷嬷待在一旁也不知道该干什么,只能在旁边干等,见她略显狼狈,便拿毛巾给她拭去了汗水。
时间过得很慢。
大概小半个时辰过去了,无尘终于完成了缝合,不由自主的长吐了口气。
“殿下累了吧?你先去休息休息,上药的事就交给奴婢来吧。”
长时间的超负荷工作,已经让她身心俱疲,就算林嬷嬷不说,她也要好好休息会儿。
她点了点头,在林嬷嬷的搀扶下站起来,边走边轻轻拍手,又在外室的席子上坐下,给自己倒了杯热茶。
她的身体本来不怎么好,近几日一直好生调养,这才好了点气色,方才一折腾,无尘又感觉自己快不行了。
这具破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