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睡去时还是月光如水,可是一个恶梦把一雯惊醒之后,再扭脸望向窗外,却突然发现月亮不见,外面漆黑一片。
一雯疑还在梦中。刚刚那个梦太可怕,实在不想再回到梦境中去。她打亮了灯,下了榻,走到窗台前,推开窗子向后看去。
天空之上,星光闪耀。窗外的玫瑰花在无声的开放。奇怪!奇怪!浪漫的月亮到哪儿去了?此时正当月明之时,为什么她突然不见。
一雯正当不解时,突然感觉窗外有些异样。没有开灯的园子里,有一个黑色长长的影子正随风慢慢向星光别墅的大门口走去。
“鬼?”一雯的脑中一下子便窜出这个词来。可是,不是。那个身影好熟悉,是……逸俊?天呀!不是逸俊是谁?
自从三天前,逸俊和父亲闹僵,他便一个人把自己关到屋子里。他不出来,也不让人去见他。李摆泽曾想着让一雯送些饭给逸俊。可是逸俊就是不开门。
李摆泽胸有成竹,沉得住气。逸俊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他便把也把自己关人屋子里,只不过他按时吃饭,吃过饭便听音乐写字。
三天就这样过去。忽然黑夜降临,逸俊在这个月亮突然消失的深夜却又偷偷的去向何方?
一雯看着那个熟悉的身影马上就要走到门口去。情急之下,她使出全身的力气大声地叫喊:“逸俊!逸俊!你要到哪里去?”
那个风中的身影似乎停了一下,可是却突然间又加快了脚步。不过瞬间,身影便消失在深深的夜色里。
一雯浑身发颤,仿佛丢失了世界最宝贵的东西。她急转了身向门口冲去,使劲的拉开门,刚要向前冲去,可是却一下子撞到一个躯体上面。
“不要着急。他还会再回来的。”是李摆泽的声音。
“可是!可是……”一雯抬了头望向李摆泽。只见他一脸的平静。
“听我的,不要大呼小叫的。”李摆泽轻声道,“他从哪里走,还会再回到哪里来。一个从小生活在天堂的人,有可能在地狱里住长久吗?”
“李叔……”
“我让你换个叫法。”
“李……父亲。”一雯低了头,声音里多了几份的羞涩:“是我太着急了。这个世界上最了解逸俊的还是你。”
“一雯,别先奉承我。”李摆泽看着一雯的眼睛说道,“我说的事,你最好快点办。我们都是直接实际的人。你帮了我,我便成全了你。”
“我明白。”一雯点点头道,“父亲,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李摆泽也点点头,转了身便走,走没几步,又回了头冲一雯道:“如果你是我的儿子多好。可惜不是。不过,能为逸俊找一个你这样的伴侣,我也放心。”说完,便走进他的卧室。
一雯站在那里,平静的脸像是一块石头,可是她细长的眼睛里却一圈圈的闪现出欣喜。她微微一笑,转了身走到屋子里去。她打开电脑,点开一个文件夹,里面闪出三张照片来。
一雯嘴角闪过一丝笑,看着照片,嘴里慢慢地说道:“莫鸣海!你的末日到了!别怪我,不是我心狠手辣,怪只怪你不聪明的选择做我的敌人……”
2
“起榻了!起榻了!”当海搂住诗释还在睡得香甜的时候,朋奇便一大早的拍着门大喊。
因为昨晚两人谈心过久,以至于睡去的时候天已到半夜。在月光别墅住了有快一个星期,诗释的精神渐渐地好了起来。
有一个活宝开心果朋奇,再加上一个善解人意的海围绕在左右,诗释的心情想不好也难。本来她的病有些严重……可以说是走在崩溃悬崖的边缘,向前一步便摔个粉身碎骨,向后一步便可保全性命。
如果在那个鬼域一样的云水别墅再呆下去一秒,诗释也许会早已成了飘忽的灵魂。还好,有海和朋奇的出现……
海揉了眼坐起来,看了一眼身边也在同样搓着眼睛的诗释。
“碰碰!”可恶的朋奇还在砸门!他总是那么精神十足,天刚刚亮了一点点便叫喊着两人去晨跑。不过虽然可恶,却让躯体虚弱的诗释通过晨跑渐渐有了食欲。吃得多了,人也慢慢精神起来。
海一边笑骂着门外的朋奇,一边穿好衣服,坐在桌前整理着衣服,见诗释也起榻来。她便拿了梳子为诗释梳头。
诗释是一个标准的美女,只是躯体的孱弱,气色的差劲让她显得有些干涩苍白。在月光别墅这几天,经过海的照顾和打扮,诗释身上的美慢慢地显献出来。
和一雯的明亮高贵,海的清秀纯真不同,诗释有一种病态的美。她总是喜欢掩嘴而笑,说起话来也低声细语,通身上下献出一股文气。嗯,一种我见犹怜的残缺古典之美。
海开了门去,把门外的朋奇放进来。
“我说你们怎么天天让我叫?你们就不能自觉一次。”朋奇手里捧着新摘的白莲花笑道。他光光的头上渐渐长出了一些毛毛的头发,在金色的阳光下闪出着紫金色的光彩。
他总是在每个早晨第一个起来,跑步到梦瞳湖去,为海采摘最美最纯的白莲花。
正是吐纳清新的夏季,一湖的白莲花开了。
“要不,我们今天不跑步好不好。”海看着向玉瓶里插花的朋奇笑道,“我们今天乘一只小船,去梦瞳湖里,一直向前走,走到没有人的地方。”
“好浪漫呀!”一边认真地嗅着白连花的诗释笑道。
“没有人的地方……呵呵,这句话有意思。”朋奇笑道,“你们两个就不是人。海是仙女,诗释是……反正也不是人类。呵呵,我不说了。我们去吃早饭吧。”
“亏你收的快,要不然又要挨打了。”海捂着嘴笑道。
朋奇在自己嘴上打了一下,带着海和诗释到餐厅去。凤姨已经准备好了一桌营养丰富,色彩诱人的早餐。莫非一个人坐在那里,看着电视上的新闻吃着煎鸡蛋。
“老妈呢?”朋奇坐下问道。
“噢!你们来了。”莫非依然看着电视道,“她有些不舒服,还在睡觉呢。你们吃吧。我吃完了,出去转转。”说到这里,站起来走了几步,突然扭了头看着诗释道:“小诗,有时间回家看看。我并不是要赶你走,你在这里我非常的欢迎。只是你来这么几天,不给家里打电话,你家里人也不找你。我感觉很奇怪。”说完,转了身走出房去。
正在喝着牛奶的诗释看了一眼海,深深地低下头去。
“是呀。也怪了。小诗的家人为什么不来找她呢?”朋奇笑看着诗释道,“难道他们不要这个宝贝女儿了?”
诗释嘤然一声哭了出来。海瞪了朋奇一眼,道:“我说你不用说话。”忙又拍拍诗释道:“没事。没事。我想可能是叔叔和阿姨非常放心你在这里。他们也想让你散散心。是吧?”
“对呀!对呀!他们也想让你散散心。”朋奇像个跟屁虫一样点头笑道。
海不理他,劝说着诗释吃一点蛋糕,便拉了她的手向外走去。朋奇笑嘻嘻地跟在后面。海猛然回了头来道:“你能不能让我们静一静?烦人!”朋奇像是听了佛之咒语,立刻站住,看着海和诗释扯着手走出餐厅。
朋奇挠挠头,感觉索然无味,见凤姨来收拾东西,忙要上去帮忙,可是凤姨坚决不同意。朋奇便一个人默默地走出餐厅,因为是星期天,不用上学,作业早已做完,实在是无聊空虚不知道要干些什么。
正默默地要走到自己卧室门口时,突然就听一个声音喊道:“你进来。”朋奇抬起头来,看到母亲正站在门口向他招手。
朋奇笑着过去,母亲也不说话,只是拉了他的手向前走。朋奇在母亲柔柔的手牵引下,下了楼去,转过玫瑰盛开的花园,来到车库。
母亲打开门,上了车,看了一眼朋奇。朋奇忙笑着跳上车。
自从母亲和莫非吵了架之后,她便不太喜欢说话,往日的笑颜也失去了。不过几天,她看上去好像老了几岁,这真让朋奇心痛。
“老妈……”
母亲并不说话,只是默默地开了车出了月光别墅,出了门并不向下去,而是直接沿着山路。
车行不过十几分钟便又停了下来。母亲下了车,为朋奇打开车门。朋奇跳下车去,四顾一下,发现母亲竟然把他带到了月光山的山顶。
站在山顶的大石上向下望去,只见白烟缭绕中,色彩各异的四座别墅像是缤纷的珠子一样缀在一片翠绿之中。
夏天渐渐地深了,单调的枞树却渐渐的单纯翠绿起来。
远处,是蓝色水晶一般的梦瞳湖。在那一片兰花水波之中,有一片白色的花影,应该是那片纯洁的白莲花。
海是不是驾了小船,载了诗释一起去寻找没有人的仙境?
“你很快乐是不是?”正当朋奇张了双臂要向天空大声呼喊时,母亲突然问他,声音里听不出悲喜哀乐。
“老妈……?”
“不要忘了我们当初的约定,更不要忘了你当初的承诺。”母亲转了头,盯着朋奇的眼睛道:“你简直让快乐冲昏了你那单纯的头脑。有好几次,你都快要把你的过去暴献出来!莫非不是个呆瓜。他大脑灵敏的狠。你别看他整天笑眯眯的,他精明的像一只狐狸。你以为他一口一个宝贝的叫着你,就真的把你当成宝贝!你太天真!你在他眼里就像一粒沙子!随时都能一脚把你踢出月光别墅!你醒醒吧!”
“母亲……我并没有想这么多。你也知道,我是……”朋奇笑道,“我是爱海的。为了海,我宁愿失去一切。包括像是海市蜃楼的荣华富贵。”
“呵呵!”母亲冷笑一声,“没想到我的儿子真是情圣呀。别忘了,当你跳进深不见底的梦瞳湖为他们寻找蓝星梦钻的时候,他们在干什么?他们可有一点关心过你?”
“也许他们以为我不会真的跳进去。”朋奇挠了头傻笑两声。
“你这个呆瓜不是跳下去了吗?”母亲的声音有了一丝的愠怒,“你想过我的感受吗?为了一个不是你亲人的人,为了一个把你当成沙子的人,你就那样义无反顾的跳进那大风大浪的湖里。你可知道母亲为了找你大雨里摔了多少跟斗。母亲把嗓子都喊哑了……”说到这里,声音突然哽咽,不想让朋奇看到,转了头掉下泪来.
“母亲……”朋奇想说些什么,可是喉咙里又紧又酸。他咬了唇才没有让眼泪掉下来。他走上几步,把手伸向母亲。母亲突然回了头,一下子抱住朋奇,一边哭一边喊道:“你个傻小子!你要是死了,母亲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你难道真的不在乎你的母亲吗?”
朋奇再也忍耐不住。他伸了手紧紧地抱住母亲。十八年了,第一次和母亲相拥。好温暖,好幸福,却也好令人感伤。他再也阻止不了眼泪,哗哗啦啦像是小豆一样打在母亲的头发上。
母亲的头发……那微卷的黑色头发里竟然有了很多晶莹的白色。原来国色天香的母亲也有这么多衰老的痕迹。
“孩子,别让母亲伤心。罗嘉今天又给我打了电话。他还是希望你能去英国皇家音乐学院。”母亲擦了泪,看着朋奇道:“儿子,这个世上好女孩多的是,并不只有海一个。换了一个环境,你会发现在你身边的女孩子并不比海差多少,甚至还会更好……”
“母亲!”朋奇有些惊诧地望着母亲喊道,“你要我离开海!不可能!不可能!这个世界上没有一个女孩会比海……”
“你给我闭嘴!”母亲的温柔突然又消失了,取而带之的是无比的愤怒。她瞪大了两只美丽的眼睛,瞪着朋奇又道:“你懂什么!你才有多大!你知道什么是爱情吗?你只是年少无知,只想去追求一些海市蜃楼的虚无缥缈的所谓的爱情!你想过你的将来吗?你难道真的要在月光别墅呆一辈子?你不要忘了,三年前是你用刀子刺进莫非的心脏!这一点就是随时可能引爆的炸弹!只要莫非发现了你,你就立刻完蛋!我们演得了一时,演不了一世。更何况你这个演技奇差的小子!”
“母亲……”朋奇向后退了两步,看着母亲说不出话来。他两眼通红,浑身抖栗,从来没有的迷乱和慌张。
“好了,儿子。听母亲的吧。母亲是过来人。”母亲吐了一口气,把朋奇又搂在怀里轻声道:“去把你的东西从学校里取回来,然后我去找罗嘉。罗嘉,他真是一个好人。你可知道,他为了你把他的恩人李摆泽都得罪了。”
朋奇却慢慢推开母亲。他倒退几步,看着母亲,轻声道:“我没有母亲这样现实市侩,也没有母亲这样工于心计,更没有母亲那样复杂多情,可以为了荣华富贵突然爱上这个男人又突然爱上那个男人。我是一个呆瓜,不会因为自己的将来而离开自己最爱的人。母亲,对不起。”说完,转了身走下山顶。
母亲呆立在山顶足足有一分钟。她看着走下山去的儿子,木然的脸上突然抽搐一下。她一下子坐在风中的大石之上,双手捂了脸。
她的肩膀在拼命的抖栗。可是她却并没有哭出声音,唯有小溪一样的泪水从指缝里不停的流淌出来。
3
海和诗释从梦瞳湖回来的时候,天已有些黑了。刚刚经历天狗吞噬的月早早的升上了树梢,把一汪清波照在回家的路上。
她们真的驾了一艘小小的木船向湖的深处划去。
荡开深蓝的湖面,划过洁白清香的白莲花丛,她们一直向深处而去。她们一边低声的交谈,一边不由自主地越行越深。
诗释把她的心里话都告诉了海。原来家里不来找她的原因是……母亲和父亲正在办理离婚手续,他们为了财产大吵大闹,完全忘记还有一个女儿漂在他家。也许会想起吧……会在争夺财产的小小空隙里。
海的心里一阵阵地抽紧,在空荡荡湖面之上把诗释搂紧再搂紧,把自己的温暖传些给她冰冷的心。
她们踏着月光回来,去房间换了干的衣服。海让诗释先躺下,她去叫凤姨为她热一杯咖啡。可是凤姨却不在。海便去找朋奇,叫喊着大青蛙跑到他的门口时,却看到他一脸阴沉的从房间里走出。
在漫蜜岛的时候,海常常看到朋奇阴沉的脸。可是自从来到月光山之后,朋奇渐渐的阳光起来。他像换了一个人,从冬日冷雨夜的晚月变成夏日艳阳天的朝阳……
可是,此时,他又……
“欧朋奇!”海心里一阵说不出的滋味,跟在他的后面喊道。
朋奇并没有回头,只是把冷冷的背影给海。
海惊异地站住,看着朋奇绝傲的躯体走出门去。
海呆在那里有半分钟,直到感觉浑身冰冷。她挪动了一下有些僵掉的躯体,恍若梦中。
怎么了?怎么了!?为什么他给我臭脸?为什么他不理我?为什么叫他都不理我?为了什么?因为我早上骂了他?不对!不对!他不是那样小气的人!可是为了什么呢?
想不通!想不通!
海使劲的跺了一下右脚,让疼痛从脚踝传遍整个神经。她跳起来,大步的跑出门外去。
海穿过渐渐深起来的夜色,跑过月光打下的青石小路,等她追到门口,朋奇早已不见了。
在样一个夜里,朋奇他不理自己。他要去哪里?
“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我对你说过,你要好好的照顾小云……”夜色里,突然传来莫非怨恨地声音。
海扭了头去,只见莫非和凤姨从山下走来。月色里,凤姨一脸的愧疚。莫非看着她还在说:“我不过是离开一会儿,她就出了车祸。你为什么要让她开车呢?她最近状态很不好的。我白叮嘱你了。”
海心里一凉,迎上去喊:“什么?母亲出了车祸?她怎么样?她怎么……”
莫非看到海,忙压低了声音,上来搂住海道:“没事的。没事的,母亲只是皮外伤罢了。”
海不信,努力去从父亲的脸上寻找。莫非平静的脸像真的没有什么大问题。
“那母亲在哪里?”海着急地问,“你马上带我去看她。”
“她现在不想见人。”莫非拉了海向里走。
“她在医院?她一定很严重是不是?”海只觉得自己喉头里像塞了棉花。她想落泪,可是眼里却干干的。心里的担心和痛像是压城的乌云让她喊不出声,哭不出泪,只是一揪一揪,让她的心痛到发颤。
“小凤,把海带到她的房间里休息。”莫非喊了一声,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烟来,扯开拿出一支,伸手又向身上蹭蹭骂道:“妈的,好久不抽烟了。有了烟,没有火机。”
凤姨叫喊着向里面跑:“老爹,我还收含着你从前的高级火机呢!我帮你去找!”说完,一溜烟的向屋子里跑去。
“这个可笑怕事的小凤!”莫非呵呵一笑骂了一句,把烟夹在耳朵上,回头冲海一笑走上来又抱了她道:“宝贝,母亲真的没事。她只是车子撞得厉害,脸上有一些擦伤。明天我们就可以去接她回来了。乖,天渐渐地凉了,我们不要呆在外面。”
“你不爱欧云是不是?”海打开莫非的手问道,“你不在乎她是不是?”
“这个傻孩子……”莫非从耳朵上拿下烟又放上去,干笑。
“我不了解你,莫非。我只是知道从前的你有好多女朋友。也许欧云只是其中一个吧。”海通过月色盯着莫非的脸轻声道,“还有我的母亲。我从来没有见过的死去的母亲。我从来没有问过她,也没有见过她的照片。你也并不爱她,要不然,你不会连她的照片都不保存一张。”
“你的母亲……”莫非的声音一颤。
“是的。我的母亲!”
“这个世界上我最爱的便是你的母亲!我不留下她的任何一件东西,是怕见到伤心……”
“那欧云呢?”
“嗯,那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海,你还小,你不会懂的。男人和女人之见的事。等你长大了,你就会明白。爱和喜欢,爱情和生活是一样的。”
“谢谢你了,爱情专家。”海冷笑一声,把声音极力的扩张到月色里,让它像月光一样冰凉。她只又说了这么一句,转了身便向外走去。
莫非呆在月色里。他看着渐渐消失在黑色里的海,摇摇头,半天没有说出一句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