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现什么异常了吗?”殷不破放下茶盏起身相迎。
满头是汗的童执教躬身禀报:“似乎没有……”
“何谓似乎没有?童执教,你坐下慢慢说。谷中可有战斗的痕迹?”
院长微微屈指,茶水从壶嘴涌出倾泻至客人盏中。
“没有。”童执教摇头。
“谷内有无异于往常的动静?有没有发现新的妖兽?”
“也没。”童执教再次摇头。
“这……”
殷不破语塞了。
“不过,你去一趟灵雾谷,肯定发现了些什么吧?”
一直很安静的缎衣女子忽然开口了。
童执教低头行礼,肃容回答:“大量野生药草都有被采集过的痕迹,我粗略数了一下,种类多达一百三十多种……若将它们的价值估算出来,恐怕……”
“这,便是最大的异常!灵雾谷是我空海宗的领地,所产药草一向由墨音阁接手,分出一些交予流影阁出售。眼下灵雾谷的药草采集量都已经这么惊人了,在墨音阁或流影阁的账面上却连影子都找不到!”
殷不破沉声道:“究竟谁在暗中侵吞我空海宗的资源……难道是叶焕?”
“您的意思……叶焕在灵雾谷可以任意活动,而那些妖兽都对他视而不见?”童执教浓眉紧皱。
“确实不合理。与其急着寻求解释,倒不如继续关注,青虚院的纳新考核不是还没结束么……”
缎衣女子轻灵起身道:“到了挑战环节对吧?咱们也该去瞧瞧热闹了。”
……
若在往日,殷不破现身试炼场必将吸引所有人的目光,可今天却例外。在殷不破进大门到落座这个过程中,多数人只匆匆瞟他一眼便把目光挪了回去,还有十几人连看都懒得看院长,甚至连殷不破身后那名恍若仙子的美人都没能吸引过多的关注。
理由很简单:此时试炼场上的战况太吸引眼球了。
“苍龙覆海式!”
殷院长与童执教异口同声惊呼。
颜色趋于透明的逆水剑周身被淡淡的薄雾萦绕,不光是那柄剑,连萧诚整个人都仿佛置身于一片微微扭曲、非实非虚的幻境之中。
苍龙覆海式并非高等剑技,理论上一星剑士即有条件研习,而事实上连不少尊者都用不熟这一式!
百余年前,年仅八岁的北冥剑帝浮舟于海潮之上想弄点鱼烤着吃,一竹子刺下去没刺着,第二、三、四、五下都没刺着……北冥剑帝成年后每念及此事都甚觉滑稽,便以光在不同介质中的折射为灵感创下了苍龙覆海式,此招门槛虽低,要将其中精髓诠释到位却相当不易,属于典型的易学难精的剑式。
“萧诚能用好这一招,袁成志也该服气了。只是这招对付同等修为的剑士、武士尤为凑效,对上术士就占不到什么便宜。”
殷不破笑道:“童执教,你徒弟要吃苦头喽。那白毛不是什么善茬,你须盯着点儿。”
童执教点头附和:“初生牛犊吃点亏没坏处。流影阁老吴在裁判席坐着,不会有事。”
缎衣美女的视线在观众席漫不经心地扫了扫,很快停在了一个斜靠椅垫熟睡的男孩脸上。
“啊!”
叶焕猛然惊醒,被热汗湿润的发丝紧贴着额头。
“又做噩梦了?”
邻座的洛无忧饶有兴致地凝视着叶焕,眼神玩味,轻声说:“今天你也确实挺累的。实在想睡觉的话就先回去吧,反正你也没打算进外门。”
叶焕冷眼与缎衣女子对视,摇头道:“我看看他们还能玩出什么花样。”
洛无忧抿嘴微笑着转移话题:“我记得苍龙覆海式是在空气湿度上做文章,癸水合巽印的风道则是风行水上而成,这样的话……苍龙覆海式的所有变化都会被那术士预先感知,那萧诚岂非毫无胜算?”
“谁说萧诚用的是苍龙覆海式?”叶焕纳闷不已。
洛无忧指着右侧的观众席:“喏……刚刚殷院长亲口说的。”
“他的话你也信?你以为他很懂?”
叶焕打了个长长的哈欠,瞥一眼萧诚,冷冷道:“剑经可变,秉性难改。”
“院长不懂剑技……依你的意思,你很懂?”洛无忧好奇地问道。
“整个空澄妙境,比我懂剑技的人只有三个。”
叶焕拭了拭鬓角的汗,一本正经道:“其中一个是战神,另一个也是战神,剩下那个……还是战神。”
洛无忧面无表情望向试炼场,幽幽说道:“他一定还没睡醒,他在梦游。”
“观战太无聊了,吹下牛皮都不行么……真不会聊天。”叶焕索性扭头避过夕阳余晖,继续补眠。
“快看呀!”
“怎么回事?”
“太帅了,这他娘的是什么招啊……”
试炼场上异变陡生,将观众席的气氛再度推向高潮。只见萧诚如鹰隼扑食般跃向雷万通,但苍龙覆海式的剑势并未如大家预料中那样被风役术破解,反倒是雷万通周围的无数风道逐渐失去了原有的灵动——空气仿佛被层层冻结了一般!
“玄冰真气?这是二星武士才能修炼的心法,而我也没教过他啊。”
童执教大惑不解。
“我看不然。玄冰真气需要消耗大量灵蕴,萧诚晋升修士才几天?就算他是二星,也断然没有如此深厚的灵蕴。”
殷不破反复捋着长须,终是一脸迷惘的连连摇头。
“噗——”雷万通口喷鲜血,身下的石地被砸出一道道触目惊心的裂痕。
风役术被破,陡然失去控制的天地灵气近乎狂暴地袭向施术之人,如此磅礴的灵力即便是毫无章法,也不是血肉之躯能够抵御的,更何况还有接踵而至的浩瀚剑势……
“饶你小命。”萧诚笑吟吟俯视着石坑中的对手。
“一星修为即可对剑招收放自如,不愧是三百分之一的剑府登临,真天才也。”
流影阁的吴执教边鼓掌边起身,高声道:“我宣布,本场比试的获胜者是……”
“慢!老不死的给我闭嘴!”
雷万通狼狈爬起,指着萧诚的鼻子骂道:“王八蛋,你利用了我的术!否则,以你那点微薄灵蕴能胜我?”
被气得够呛的吴执教深呼吸再深呼吸,很快平复了情绪,和余下的九位裁判互望了几眼,终是打消了出手干预的念头。本次出任裁判,老吴仅是代表流影阁出席以示公允而已,若论实力、修为以及身份、地位,他和另外几个裁判是完全不可同日而语的——说白了,他今天在这里就是露个脸,若说要对试炼场中出现的异常现象采取任何实质性的干涉或裁定,轮也轮不到他头上。
因此对于雷万通的胡搅蛮缠,既然其他裁判尚未开口说什么,老吴也只能装聋作哑了。
“你现在是要跟我比试骂人吗?”
萧诚收剑回鞘,摊手道:“这我可不擅长……”
“萧师弟别慌,骂人我最擅长!”
“是啊,萧哥你快让开。比嘴功,我刘明从未怕过谁。”
“请问场上那只白毛怪,你娘把你生得这么丑有什么技巧吗?”
“雷万通,你这么不要脸,你家里人知道吗?”
“身为三星术士,被一星剑士一招击败的滋味肯定很爽吧。”
“我说白毛啊,你最强的术就是嘴术吧,你这嘴术是你娘亲自传授给你的吧,难怪如此犀利……”
观众席瞬间一片嘈杂,针对雷万通的各种污言秽语层出不穷,雷万通苍白如死尸的脸竟生生被气出了几丝血色。
“你……今日必死无疑。”
嘴角滴血的雷万通邪邪笑着,瘦骨嶙峋的手臂直指萧诚,目光透着说不出的怪异,浑浊的瞳仁看上去显得明澈了些许。
落日明明还在地平线之上,试炼场间的阳光却突然间消弭于无形,萧诚投射到地上的修长身影仿佛一下子被无形的未知生物吞噬。
萧诚微微动容,右手没来由地搭上了剑柄。与此同时,半睡半醒间的叶焕猛地睁开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