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务相的怀里,感受着家的温馨,盐奉池睡得特别踏实。
务相却怀揣着心事,怎么也无法入睡。
他还在想着西迁的事。
这是他从小就立下的志愿,也是那五位已经牺牲了的长老的遗愿,他务相怎可因为贪恋温柔乡而忘志丧怀呢!巴族历来敬重逝者,既是长老们的遗愿,他务相便不可违逆。
务相似乎忘了,当初正是长老议事决定先来盐阳看看情况的。
务相不愧是一族之廪君,即使美人在怀,他也不会忘了自己的雄心壮志。
只是,这样做对盐奉池有些残忍。想到这里,务相不由自主地将盐奉池紧紧地搂住,似是想减轻自己的愧疚。
轩止心中没来由的一阵烦躁。
清脆的鸟鸣唤醒了尚在洞中沉睡的人。
盐奉池睡眼惺忪地向身侧摸去,因身侧那名男子的气息总是让她心安。
可她今晨却扑了个空。
务相不在。
盐奉池使了个术法让打了一夜地铺的衣服瞬间回到她的身上,便匆忙下床寻务相去了。
务相不在这石殿之中。
难道他已先行下山?
想到这儿,盐奉池惊出了一身冷汗。百丈高的悬崖对神来说也不过是个平地而起的小土包而已,可对凡人来说,那就是通往冥界的大门。
盐奉池顾不得肆意飞扬的乱发,慌慌张张跌跌撞撞就奔出了石殿。
她原以为务相定然在陡峭的山崖间艰难地攀登,那画面定然是险象环生的。
没想到,等到她找到务相的时候,那画面比她想象得更加险峻。
务相根本没有攀登。
务相被困在一处陡坡的些微突起处,那突起处只能容纳他的一只半脚。务相不得不轮换着脚踏在突起处,以防自己的脚彻底麻木。幸而那陡坡并不光滑,山石粗糙,让他的双手有了攀附处。但是,这也只够他攀附,不能让他攀爬。
清晨的气温并不高,甚至是有些凉爽。盐奉池觉得,如果不用术法,她可能会被冻坏。
可务相的额间,却沁出了细细密密的汗珠。
“务相!”盐奉池焦急地唤了一声,飞快地冲到务相跟前。“我来帮你了。”
盐奉池双手拉住务相,将他带离了险地。
务相对她笑着说:“早上醒来,我看你睡得香甜,便没有唤你起床。我本是打算到回到族人那边。”
待两人双双停下之后,盐奉池惊讶地问:“为什么?难道你在这山洞之中住得不好吗?”
务相说:“不是不好,那片仙境很美。但在离开朱苗之前,我发下誓愿,一定要带领族人回归巫山故土,复国辟疆。”
“可……这片土地不也是很好的吗?此去巫山,千里之遥,途中会有数不清的艰难险阻、兽禽蛇虫,巴人,能经得起这番折腾吗?”盐奉池对于务相的执着,甚至固执有些不解。明明是一片福泽之地,比未知的巫山之旅好了不知有多少,但务相,就是要一心回归巫山,全然不顾旅途的劳顿、巴人的身体、路途的艰辛。
确实,盐奉池以她世家神姬的身份,不能理解务相作为一名白手起家的创业者的思维。
“那也就是说,你打算放弃这片土地了?”
务相微笑地将盐奉池有鬓角一缕逸出的发丝捋好,妥帖地顺到了她的耳后,然后用轻柔却又蕴含着威力的声音告诉盐奉池:“不,奉池,我并不打算放弃这片土地。恰恰相反,待我回归巫山复国之后,我会不断地东进,将这片土地纳入我国疆域之内。”
盐奉池池咬紧了下唇,斟酌了许久之后,还是直截了当地提出了自己的疑问:“务相,你这……你的心是否太贪婪?即便为神,我们也从不逾矩,否则,会酿祸患。为神之道就应当适可而止,更何况是为人?”
务相的目光却变得有些冰冷,他凉凉地说道:“那是因为,我务相来自于一个并不敬神的民族。”
盐奉池脸色苍白。与务相自朱苗相遇后,他们也相处了些时日,盐奉池太了解务相了,但凡他决定的事,或许,就连那位神界的最高掌权者、天地共主的天帝都不能夺去他的志向。
盐奉池开始怀念务相初始为廪君之时。那时他虽然意志坚定,但那时他所做的每一个决定都经过了深思熟虑。不像现在。或许,现在的务相在逐渐掌握为君之道,帝王之术。
看着盐奉池的脸色,务相意识到自己的话也许有些重了,毕竟,盐奉池是神。于是,他缓和了自己的语气:“你身为神姬,不了解人间的险恶。如果我在巴国建立后,不能迅速站稳脚跟并扩大领土,兴许何时就会被朱苗等国灭掉。”
务相顿了一下,伸手将盐奉池揽入怀中。“我是廪君,不能只生活在你的庇佑下。即便我能得到你的庇佑,以你的神力,你能佑我整个巴族子民吗?因此,奉池,请你理解我。今日暂且再让他们休整一日,明日我将带领族人拔营启程。奉池,你若舍不得此地,可以留在这里等我回来接你。”
听到这话,盐奉池紧紧搂住务相的腰,指甲几乎嵌进了他的肌肤。“不,务相,别丢下我,带着我一起走。”盐奉池紧盯着务相的双眼,一字一句地说:“我一直都记得你的话,你我本是一体。既然你的意志不可更改,那么,我只能改变我的心意。我会助你们西迁的。”
“我们回到河滩上去,以免族人以为我们出了什么意外。”
“好。”
当天夜里,躺在河岸帐篷里的盐奉池,看着沉睡中的务相,心事重重,怎么也睡不着。
盐奉池来到河边,掬起一捧水,念了个诀,这捧水便化作点点星光,钻入了她与务相的营帐之中。
盐奉池没有想到,自己的一举一动被一个人看在了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