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寥寥几语,一下子解开当前的困境,皇后备感欣喜,撂过轻绡袖,依作愁眉不展之态。
“皇上仁德宽厚,体恤下意,臣妾本应代宫侍谢恩,可臣妾身为中宫之主,六宫之首,这次贾,马二犯的秽乱方平,臣妾的椒室又起此事,如若不对易束吾并眉心加以严惩,嫔御奴侍不服,臣妾难在**立威,还有太后娘娘辛苦训教,于太后娘娘那里不好交代。”
御扇折合,皇上挽皇后入怀,笑解忧蹙:“泾渭自明,贾,马二犯殃害宫闱的秽乱,现已查的通彻,易束吾和你的丫鬟未曾牵扯得半分,如因泾水混浊,而意定渭水不清,混淆黑白,反成许多冤屈,不是齐家之道。劳烦母后不养神思来操心宫事,是我等的过错,母后的‘凡揭发秽行者,如经查实,必予重赏’虽益于清污扫秽,却不益于人心安定,倘或有小人趁机混水摸鱼,嫁祸毁谤,那便是是非颠倒,宫闱大乱,绝非母后她老人家的原意,等下早朝,朕去给她老人家请安奏释清楚,母后通情达理,不会再为这件事怪罪求夙你的。”
抑勒心头的顽石除去,皇后大松一口气,复而顾眄眉心。“不过易束吾和眉心到底名不正言不顺,他们这个样子,会惹来宫里面的闲语碎语,于臣妾的仪相不好看。”
“那朕就赐易束吾,眉心二人为菜户,唱随往还。”
眉心闻毕,大喜过望:“谢皇上恩赐。”
皇上面呈愉色,环搂皇后的蛮腰对眉心问道:“朕看过那两方丝帕,绣艺很是了得,可你区区宫婢,怎生能想到用‘梧桐相待老,鸳鸯会双死’海誓山盟?”
眉心很不好意思,却又洋洋回奏:“回禀皇上,这是在侯府时,娘娘教给奴婢的,娘娘还说过,‘梧桐鸳鸯,同株共栖,木折羽翛,至死不渝’。”
“呵呵,求夙不愧为文星公的玄外孙女,他老人家的教论晓得这般透辟。”
“真是多嘴,领过恩赐还不退下。”
见皇上容喜颜欢,皇后含羞难堪,将眉心嗔去,眉心瞟水烟一眼,水烟会意,亦跟着掩门候外。
缕缕晨曦渐从天边蔓起,撕破寂夜归送光辉,东阁暖煦如春,皇后披起寝衣,为皇上穿理朝服。
“若教太后娘娘知晓,又该不待见臣妾,说臣妾没有做皇后的样子。”
“这里都是你的人,她老人家又没千里之目,顺风之耳,怎会晓得你我的事?”
皇上不以为意,抚摩如玉肩胛,别过皇后的颌靥,垂下眸睫俯吻。
“皇上,”皇后微微后倾,抵住唇齿间的缠绵,“这段日**里生出这么多事端,人心惶惶教人不安,这时候往行宫避暑,恐怕难有好兆。”
皇上摩挲她弯月般的玉肩,粲然慰解:“‘天地合气,万物自生’,宫中生起的祸乱殃及不到翠微宫,朕的求夙莫要杞人忧天。”
惴息敛声,皇后纵晓南山王父子在神龙山造反,也不敢明劝皇上改移行宫避暑的意念。
恭送圣驾之后,眉心,水烟带紫音、玉棋、采菱、坠露四人进来,服侍皇后梳洗更衣。
知易束吾已无罪回宫,皇后彻底放心,展露笑颜,对身后的眉心说道。
“这件事终算有个了结,亏蒙皇上救落,否则你和易束吾的性命,以及武仁王家的颜面,都要亡在太后手里。”
眉心将皇后的雾鬓蟠曲交卷,梳成盘桓飞仙髻,欣悦之情溢于颜外,她含着笑意续话:“皇上金口玉言,把太后那么精心的布局,给四两拨千金地拨过去,枉费了太后算划多月的心机。”
“看来再厉害的锦囊妙计,也不比了皇上的九鼎之言。”
不知为何,皇后的心底生出怅惘的怕意,犹如乘风逐浪的扁舟,好不容易寻到一湾静港停泊,却发觉那里竟是个随时索命的水涡。
正叠整被卧的水烟转过身凑趣,言语谑谑:“这里面还有着奴婢的功劳:若不是奴婢灵机一动,把眉心的那帕子放在显眼的地方,皇上焉会过问太后插手的事?”
“你这个小蹄子还有脸说?”眉心笑骂道,“皇上驾幸这里也不传报一声,万一让皇上听见我那些关涉太后的话,指不定还能掀什么风浪呢?”
水烟扮个鬼儿脸,一边跪扫炕褥,一边说道:“天底下不只你一个缜密人儿,本姑娘可掐算好了娘娘召你说谈的工夫,估摸时辰差不多才敢引皇上过来,你以为我跟你似的,平日里这个周到那个妥当,到了关头便给娘娘招祸。”
眉心羞着脸计较:“你劳苦功高,你功德无量,你是救众的菩萨,普世的佛祖。”
水烟头一扭,向皇后抱怨:“娘娘听听,奴婢帮了眉心,她不但不感恩戴德,还满口的风凉话,岂不教奴婢心里难受?”
皇后照镜端详发髻,莞尔笑道:“眉心说的无错,你确是劳苦功高,功德无量。采菱,把这一盘子的钗环首饰端给水烟,让她随意挑选。”
“是。”采菱抿着嘴,把髹金点螺胜丹炉漆盘捧到水烟面前,水烟却不屑一顾,嘟嚷着说。
“钗环首饰谁没见过?娘娘竟会用这些来唬弄奴婢。”
皇后故作气语:“哪你要本宫赏你些什么?要是不行,本宫舍下脸,求皇上也给你配个太监如何?”
水烟吐了吐舌头,嫌恶道:“奴婢宁愿上吊跳河,也不想跟阉人结好。”
“既然你看不上太监,就只能是看上皇上了,那本宫便荐你去给皇上侍寝,封做个妃嫔,这个赏法你可满意?”
水烟面颊火烫,恨不得钻进地缝,跺脚言道:“娘娘想到哪里去了?你把水烟当成什么人了?水烟何时往这事上奔过?水烟不过想要眉心这蹄子给我作礼道谢而已,何时存有过乱七八糟的心思?”
紫音并玉棋齐声言道:“那可不见得,姐姐你素日心高气傲,事事攀高拿尖,谁也不是你肚里的蛔虫,怎会晓得你的想度?”
“你们——”
皇后打断道:“好了,此回事水烟确出了力气。眉心,水烟要你给她道谢,也不为过份。”
眉心将血梅花额坠固系在皇后的发髻,言道:“娘娘都已发话,奴婢安能不办?”说罢走向水烟,朝她深道一福。
“眉心谢水烟姑娘救命之恩。”
说的一屋子皆笑了,水烟仰着眸子,得意地回说:“你即诚心道谢,那往遭的恩怨,咱们就一笔勾销罢。”
眉心忍不下去,直起身狠推她一把:“给你脸上贴金,还真当自个儿是财神老爷。”
收拾妆奁的采菱和坠露说道:“归根结底,这件事还是娘娘的功劳最大,若不是皇上看重娘娘,两天见不瞧就夜幸坤仪宫,哪里会让水烟姐姐有立功的契机,且有眉心姐姐和易副总管正名的好事。”
“你们两个倒是嘴甜,”皇后抹染西洋蔻丹,谕道,“明日本宫随驾避暑,你二人就同往服侍罢。”
采菱,坠露自是欢喜,然两人又说道:“谢娘娘恩赐,但论次序,有眉心、水烟、紫音、玉棋四位姐姐在前,奴婢二人不敢造次。”
“此祸虽绝,雍华宫那边仍不会消停,本宫已交代她们四个在本宫不在时,留意宫中大小事项,至于随驾避暑的差务,由你们两人接办。”
“奴婢遵谕。”采菱和坠露欢喜不已,磕头谢恩。
神龙山此行凶多吉少,眉心,水烟跟身服侍多年,紫音,玉棋对自己忠心不二,皇后不想让她们犯险,采菱,坠露是素姑姑挑来补芙儿和茉儿缺位的,情份原本不长,皇后选她二人陪往,亦是无奈的罪孽之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