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泅水不再犹豫,带着花子衿进入密室。如他所料,当花子衿来到密室之后,第一眼便被那姹紫嫣红的花朵给吸引住了,几乎是惊呼着跑了过去,原地转着圈欢呼着:“泅水,这些……都是你亲手为你娘种的吗?”
她旋转的身影轻灵如蝶,花泅水的心口有些浅浅的疼,然而嘴角的笑意却是分外温柔,他朝她笑得眉眼弯弯,点头道:“是呀。因为我娘她最爱的便是花,我不想让她寂寞,便为她种了所有的花。”
花子衿脸上的笑容逐渐隐退,脸上出现一抹懊悔而自责的表情,她忙走到花泅水的身畔,低着头,犹如做错了事情的孩童一般小声道:“对不起呀,我……我刚才太激动了,一下子就……”
她说着说着,却是不知道该如何来形容自己方才的失态,憋了好一会,急急忙忙抬头,道:“泅水,你娘……呃,伯……伯母她在哪?”
花泅水抬手指了指花子衿的身后,语气暗含伤痛,“她就躺在那里。”
那伤痛虽然藏得深,但是对于花子衿来说,却是依然如同重锤砸落在自己的心口,她不敢再去看花泅水的眼睛,隐隐约约的,总觉得花泅水的眼睛里包含了太多东西。而这些东西,竟然会让她有一种害怕的感觉。这……到底是为什么?
她想不透,又或者可以说,这一刻,她什么都不愿意去多想。她只想沉醉在一个摆在眼前的现实当中,那就是花泅水愿意带她来见他娘亲了。这对于他们之间来说,无疑是一个很大的进程。只是可惜他娘亲却……
想到这,花子衿脸上不由也染上了一抹沉痛之色。
眼前躺在水晶棺里的女人,依然栩栩如生,眉眼精致,就连肌肤都仿佛透着一种淡淡的粉色光晕,整个人就像是在进行一场茶后小憩,仿佛随时都会推开棺木从里面坐起身来一般。
花子衿看得不由有些出神,突然感觉到自己的腰被人搂住,随后,花泅水犹如从密林深处穿越了层层瘴气的声音传来,“还记得在我很小的时候,我娘她最喜欢抱着我去看日出日落,看花开花败。她时常跟我说,人生无常,要把握住每一分快乐,哪怕那快乐短暂如烟花。”
说到这里,他的声音忽然染上了一抹动人的笑意,抱着花子衿的手也愈发紧了几分,他将头埋进她的脖子深处,贪婪地呼吸着来自她身上的清香,浅浅叹息道:“她其实是一个很平凡的女人,最大的心愿也不过是能够把我抚养长大成人,能够看着我娶妻生子,过上这世间所有普通人都能够过上的幸福生活……”
“泅水……”千言万语,汇聚在心头,却是不知道该如何说出口。失去至亲之痛,她同样承受过,所以这一刻,他的痛,她能够感同身受。
花子衿没有去安慰,只是闭眼任由他这么紧紧抱着,感受着他此时的痛。泅水,即便全世界都抛弃了你,我也不会离开你。在这个世上,只有我们相依为命。
……
也不知过了多久,花泅水轻轻推开她,像是做了一个重大决定般。
他抬眼看向花子衿,目光逐渐变得深沉晦暗,就连他自己都能够感觉到,此刻有水草一般的事物在自己的眼里繁盛生长,他伸出大手将花子衿的脸捧在手心里,哑着嗓子道:“其实,有一个方法能让我娘苏醒,只是需要你的帮助。子衿……你,愿意吗?”
“我?”花子衿一脸茫然地指着自己,她怎么从来不知道自己还有让人起死回生的能力。可是花泅水的态度却是异常的坚定。
“对,只有你才能让我娘苏醒。”
“子衿,你愿意帮我吗?”花泅水凝望着她,那眼里流露出的急切竟让花子衿有种莫名的恐惧。
“……那你说,我要怎么做?”
见她同意,花泅水甚至有些迫不及待,将原先酝酿了许久的话脱口而出:“我需要你体内的画卷。”
画卷?!
这一瞬,仿佛时光倒流,曾经的画面在花子衿的脑中一幅幅切换,最终停留在了他们初始那会儿,他们合力取她体内画卷。
“……泅水,你这是什么……什么意思?”花子衿有些不可置信地盯着他的双眸,起初的那种不安在此刻如同即将破土的种子,愈发强烈,她试探着想要挣脱花泅水这种看起来十分温情的束缚,可是花泅水的两只大手紧紧相握在一处,她的脸被捧着,竟然是半分都挣脱不了。
四目相对,她很想在他脸上找出一丝开玩笑的痕迹,可是没有。他是那么急切地想要她体内的画卷。两次动用画卷的画面在她脑中来回切换。
“子衿……”见她没有反应,花泅水再度开口唤道,“你跟我娘亲,是这个世界上对我来说,最重要的人。所以,子衿,你……可不可以帮帮我?”
如果不知道取画卷的危险性,也许花子衿会毫不犹豫的点头同意。但经历了两次,她心里很清楚,这不是救,是以命换命。
“你……”花子衿不可置信地看着花泅水,一种叫做“欺骗”的情绪在她的体内叫嚣着,她整个人都变得愤怒起来,像是一头受到刺激的小狮子,尽管力量尚且微薄,却已然是亮出了她的獠牙,她用尽全部的力量从花泅水的桎梏中成功脱身,她退后一步,以一种嘲弄而又悲痛万分的情绪看着花泅水,连声道:“好,好,真好。花泅水,你好,你好,你真好,真是好啊!”
“……子衿……”花泅水设想过千遍万遍,花子衿听到自己的要求之后会做何反应,却还是没有想到她的反应竟然会这么大,他的双手仍然维持着那么一个可笑的动作,可是内里却是空空如也,他什么也捧不住。看着花子衿以一种如此陌生的眼神打量着自己,他甚至都觉得方才的温柔相拥不过是一场错觉。
可是,没有回头的开弓箭,有些话,要么不说,一旦说了,便是要说到底的。
他的话,让她伤心。可是她的表情,又何尝不是让他寒心。
花泅水看着她的眼睛,终究是忍不住,一字一句沉声道:“子衿,你口口声声说要一直陪着我,口口声声说你在乎我,可是到头来,你却还比不上狐姬!狐姬可以为了我去做一切,而你呢?在苍月国,你都可以为了帅哈一只狐狸不顾自身的性命,可是今天轮到我的娘亲需要你来救,你却是这般对待我!”
“是呀,我是比不上狐姬,比不上她魅惑众生,比不上她可以为了你花泅水什么都不要,我做不到!我花子衿这条命,是很贱没错,可是那也是我这十七年来唯一得到的!花泅水,你只看到我愿意为帅哈付出性命,却没有看到我为什么会愿意这么做!我早就跟你说过,这个世界上最惜命的那个人,一定是我花子衿!让我花子衿做出牺牲,可以!但是,也得看这牺牲值不值!”
花子衿越说声音拔得越高,到后来,她已经情绪激动得近乎歇斯底里,眼泪在不知不觉当中流满了一脸,她抬起衣袖不断地拭去,却是越拭越多……然即便是如此,她依然睁大眼睛看着花泅水,她不信,不信对自己那么好的花泅水,会罔顾自己的性命。
她从来都不是好了伤疤忘了痛的人!
第一次,他说让她相信他,她信了。可结果呢?
结果是不言而喻的,如果没有青界后来的出手相救,那么这个世界上,早就没有她花子衿这么一个人了。
而如今,他又来说让她相信他。
可是,谁能够来告诉她,他真的还值得她相信吗?
她,还能够相信他吗?
花子衿冷漠的话语,像是刀子一般一下一下地往花泅水的心口刺下,她的眼神满是警戒满是探测,却唯独没有一丝一毫的信任。
不值得?
原来,他的请求在她的眼里,竟然是不值得?
这三个字让花泅水心里无限愤恨,他看着花子衿,声音冷冽如同腊月里呼啸的风,“花子衿,我再问你最后一遍,你愿不愿意帮帮我?”
“我,不愿意!”花子衿的声音更为冰冷。
如果花泅水愿意温柔地跟她解释,她如何会不答应。可是,他却选择了如此冰冷而又直接的方式,他,就这样不考虑她的感受吗?他给的伤口,直到昨天才结了疤,而今天,他就要亲手揭开吗?
她满心欢喜地来见他娘亲,以为这是他对自己的一种认可,可结果呢,他的急不可耐证明了她有这种想法当真是多么可笑!他一直都是把她当成手里的棋子,她的性命,对于他来说,或许从头至尾就不曾重要过吧。
骗子!
骗子!
大骗子!
眼泪越来越多,越来越多,因为眼睛睁得过大的缘故,所有的眼泪都统统凝聚在眼眶内,此刻就像是积满了露珠而不堪重负的荷叶,随着睫毛轻轻一颤,所有的泪水都顷刻狂涌而出……
花泅水呆呆地看着花子衿,看着她这么伤心,这一刻,他心头的原本的怨气瞬间消失了不少,被仇恨入侵的大脑也逐渐开始清明。花泅水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方才说得那些话有多伤人。
一颗心不由被她的眼泪给软化了。
“子衿……”他开口轻唤着,正要迈动步子上前将她拥到怀里。她哭得,真是让他的心都要碎了。
然而,他的脚步才刚刚抬起,便突然感受到一股气流被撕破的气息,随后而来的是一阵熟悉的味道。
“哟,这是怎么了,看把子衿妹妹给哭得,怎一个梨花带雨了得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