振国在河北阜平晋察冀北方分局党校第三期学习时的情况,现在能掌握的已经很少。能具体知道的是他的在校时间是一九三九年十一月至一九四〇年初夏。节振国在学习期间,他待人很谦虚,对抗日游击战争的战略战术问题的理论和《论持久战》等军事着作学习得很勤奋。
一九四〇年夏季,节振国在党校学习结束,怀着喜悦的心情经平西回到了冀东。
这时,陈支队已正式编为晋察冀军区第十三军分区第十二团,陈群是团长。原来的工人特务大队也编入了十二团,纪振生在十二团任连长。陈群率领十二团回到了冀东,巩固和发展丰润、滦县、迁安地区的游击根据地,周文彬回到冀东担任了冀东部地委书记。
节振国回到冀东后,就匆匆赶到丰润腰带山去,军分区司令部在那里。
这是夏季,平原上满满地盖上碧绿的青纱帐。晨曦中,远处山岭的轮廓,在蔚蓝色的天幕下显得更加清晰。东方的天色由淡青变成鲜红,绚丽的朝霞,拥出一轮旭日,替原野抹上了一层金色。节振国赶了夜路,是在早上来到丰润县东北的腰带山,找到了军分区司令部的。
司令部里刚散会,但紧张的气氛尚未消失。节振国一看,熟人很多,周文彬、陈群、胡志发等都在。周文彬依然穿得很破旧,也依然手里拿着一个小烟袋,吧嗒吧嗒地抽黄烟。穿军服的陈群显得瘦了一些,比过去似乎更严肃、沉静了。胡志发还是老样子,精明、镇定。大家见他来了,都热情地跟他招呼。周文彬还将十二团第一营的营长杨作霖介绍给他认识。杨作霖是个干练、强壮的人,三十岁左右年纪。杨作霖是在延安抗日军政大学学习过的原东北抗日联军的干部,是新派到冀东来工作的。大家都同节振国亲切地谈起来。
原来,根据情报,日寇将要发动又一次的“扫荡”。局势很严重,因为集结在唐山的一股日军已经由古冶到达榛子镇增援丰润,看情况日寇是企图发动一次钳形攻势进犯腰带山。陈群团长将率领第十二团迅速到滦县下尤各庄埋伏,灵活机动地打阻击,牵制、歼灭敌人有生力量。司令部则准备转移。
节振国刚学习回来,工作还没有分配,但见陈群团紧急出发了,坚决要求也参加战斗,说:“这一带我熟,无论哪座山,哪块地、哪个村庄,我闭上眼都能把地形说出来。我要是跟陈团长一块去,多少总会有点用的。”经过司令部负责同志同意,他追上十二团的队伍,一起去到下尤各庄。
天气闷热,十二团的杨作霖营埋伏在下尤各庄附近。地里密密地长着髙粱。大家藏在青纱帐里,烈日髙照,都汗如雨下。纪振生、关玉德、林子华、张惠等十二团里原来工人特务大队的老战士们见到老节来了,都兴髙采烈,斗志更髙。陈群团长也很髙兴,连声说:“我知道你会来的!我知道你会来的!”
看看已过中午,天越发闷热,却忽然刮起一阵热风。黑压压的云层从东边一堆堆猛卷过来。随着乌云和热风,瓢泼大雨就哗啦啦地落了下来。节振国独自冒着雨走上一个髙闻,凭借着树丛遮掩向东南方向了望。东南方,是一大片在山野间的庄稼地,绿油油的庄稼遮住了道路。雨过天晴,仍旧没有发现日寇的踪迹。看看天时,估计已是下午两点钟光景,南边山冈上的了望哨忽然作了紧急报告:“南面出现了敌人。”
像闪电掠过天空,这消息立刻在全体战士中传达开去。
情势紧张起来,每个战士都在准备战斗。
陈群和节振国、杨作霖选择的这块地方,地势很好。这儿东西两边都是乱石山;在山的中间,是一片比较平坦的庄稼地和一条小道。纪振生带着一连战士,布防在向东的山冈上,准备阻击由东面来进犯的敌人。在向南的山冈上,陈群亲自同二连的指战员在一起,企图一面堵击住敌人通过,一面引诱由南面来进犯的敌人进入山口到山下的庄稼地里,然后组织起强大的火力,消灭敌人。在山后的青纱帐里,杨作霖同三连的战士、指战员在一起,准备消灭万一突破了封锁线的敌人。
紧张的局势本来出现在南面,节振国来到了这里,同陈群团长在一起,可是突然东面也出现了一股敌人。
节振国机灵地匍匐着身子,跳跃着到纪振生防守的山冈上,同纪振生卧倒在一起。
敌人越来越近,越看越清楚。节振国眼睛里冒着怒火。狠狠地盯着敌人。他咬着牙,望望纪振生;纪振生的眼睛瞪得大大的,脸上的汗跟尘土沾成一片,正凝望着前面。两人都没有讲话。忽然听到南面响起了震撼人心的枪声,节振国知道敌人已经入了袋口。再一看,正面的这股敌人已经分散开来,有的隐入了青纱帐,有的弯着腰搜索前进,总数约莫有百把人。纪振生挥手髙喊:“打!”枪声马上噼噼啪啪地响了起来。
枪声震动了田野,双方都有伤亡,由较远距离的射击已经发展到短兵相接。节振国本来也用一支步枪射击,这时索性把步枪一提,拔出驳壳枪就冲了出去。南面的敌军已经在溃逃,陈群团长正带领了队伍在追击。东面的这股敌人也开始在溃逃,但是敌人在左侧占据了一块机枪阵地,一挺机枪“突突”地发射着子弹,伤亡了我们一些战士。节振国心如刀绞!看到机枪西边是一块髙粱地,还有两棵大槐树,他当机立断,冒着弹雨窜进了那块髙粱地,飞也似的兜到树后,利用地形地物,一梭子驳壳枪子弹,打得鬼子的机枪手肌在地上动也不动。
烟尘起处,节振国出现在敌人机枪阵地上,掉转了那挺机枪的枪口,对着敌人扫射起来。敌人的机枪阵地被占领了,节振国打出去的一梭梭火辣辣的子弹都找着了活的目标。残余的敌人都被压缩在庄稼地里,混乱地向后撤退。
阻击战胜利了,部队撤了回来,马上打扫战场,准备转移,防备敌人纠结更多的增援部队来反扑。
战士们掩埋牺牲了的同志的遗体;又见杨作霖、纪振生等正在带领着战士拾敌军的枪支。他也向刚才被他打死的那两个鬼子的机枪手躺着的地方走去,准备搜查那两个鬼子身上的短枪。
机枪早被战士们抬走了,这死掉的两个鬼子身上什么也没有。节振国正准备站立起来,他忽然看见那槐树旁边的青纱帐下有人影一晃。定睛一看,原来是个受伤的鬼子趴在地上手里攥着一支短枪向他一指。他知道不好,正要还击,可是左胸和右腿在枪声中一阵酸麻,手一松,握紧着的那支驳壳枪就掉到地上去了。也就在这一刹那间,他身子摇了两摇,就仆倒在地上。
太阳已经偏西,云霞红得像血染似的艳丽,四周的环境静谧而安宁。这无情的毒辣的枪声惊动了所有打扫战场的同志,纪振生最先跑来,躲在青纱帐中放暗枪的那个日本鬼子给战士们击毙了。但是,节振国已经倒在他那热爱着的祖国土地上,献出了他的最后一滴血。
傍晚,部队静静地在行军。虽然打了胜仗,节振国的牺牲,却使每个人的心情都感到沉重、悲伤。他们带着老节的遗体,趁着夜深,将节振国掩埋在丰润县曹庄子北山下的一块盛开着野花的空地上。然后,大家眼噙着泪,心揣着火,在悲痛的心情下,静静地肃立着,默默同节振国告别。夏季的轻雾笼罩着凄冷的原野和碧绿的青纱帐。清风吹送着野花香,没有人说什么,但在心里,他们是在坟前宣誓:安息吧!老节!我们将踏着你的血迹前进!
节振国牺牲的消息传出去以后,催落了老乡们的千行热泪,但老乡们又都不相信,因为人民不愿意失去这样的英雄。老乡们总是说:“老节没有死,他日行千里,夜走八百,仍旧带着游击队在打鬼子,只不过他没有上咱们这儿来!”“有人见到老节了:他穿一套黑衣,戴着八路军的灰军帽,骑着一匹鬼子的白洋马,挎着军刀,腰里有两把短枪,风里来雨里去,带着队伍在长山沟里走,那队伍可长啦!”日本侵略者听了节振国牺牲的消息,起初也不相信。佐佐木大尉摇头露出怀疑的眼神,说:“嘻!这是节振国耍的把戏,想骗我们上当,好狠狠揍我们一顿!”
但是,鬼子仍旧想证实这消息是否确实。古冶鬼子宪兵队出了布告悬赏寻找节振国的尸首。佐佐木带了鬼子守备队包围了金庄、上尤各庄、下尤各庄,黑山沟一带,还抓了许多人去审讯,想打听节振国的下落。但是所有被逮捕的人,都什么也没有说。
整整一年多,节振国的下落对于鬼子始终是一个谜。鬼子要掘节振国坟墓的打算也落了空。节振国的墓刚堆成的时候,战士们就在他的坟上栽了青草,使这个墓不像是一个新坟。节振国静静地长眠在那里,万恶的敌人无法在他死后侵害到他。
“血染沙场气化虹,捐躯为国是英雄。人民安享新生活,奠洒供花岁祭隆。”
一九四九年十月一日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节振国烈士与周文彬、陈群等烈士均被移灵安葬在唐山市西郊烈士陵园内供人民凭吊。
烈士,是为革命事业、为人民的幸福生活而牺牲自己的。我们永远不能忘记他们。他们虽死犹生。他们的崇髙精神品质在感染着我们,他们的光辉名字和伟大形象都留在我们的脑海中。在他们的激励下,革命的未竟事业,都有更多的人在继承,实现。每当我们提起“烈士”这样一个光荣称号的时候,就不能不从心底里产生出敬仰的感情来。
对于节振国烈士也就是这样。
只要我们闭上眼,我们就仿佛看见他腰间插着驳壳枪,枪上的红缨穗耀眼夺目。我们仿佛看见他英雄地站在长山的山冈上,用两只机智的眼睛眺望着远处灯火闪烁的赵各庄;又仿佛看见他站在“燕春楼”戏园的舞台上,激昂地在向观众宣传抗日……“爆革命火花,生有光芒昭日月;作献身金鉴,死留正气壮山河。”节振国烈士永垂不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