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美国后,周宁经常为珈珈的儿子林林将要来美之事与珈珈闹。一天,周宁又气势汹汹地对珈珈说:“你儿子林林是董家的,你把他办到美国来,他将来长大了就会把他爸爸也办到美国来。为什么董明春就这么好运气,得到了我心爱女人的初夜,又有自己的儿子,而我却什么都没有?你为什么要出风头,在农村结婚,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他越说越气,竟气急败坏地用手掐王珈珈,珈珈的脖颈上被掐出了一道又一道的红印。
看到珈珈身上的红印,周宁又懊悔莫及,猛地抱住王珈珈,狂热地吻着她说:“对不起!珈珈。我爱你,每当我想到你和董明春在一起的情景,我就莫名其妙地受不了,就要发疯发狂,请你理解我,原谅我吧。”
望着周宁那痛苦至极,不能自拔的样子,王珈珈也感到心痛万分,泪如雨下,可她实在是无可奈何。历史,谁又能改变得了呢?
她想:“如果我和周宁是原配,又有一对可爱的儿女,我们该是一个多么幸福的家庭啊!我现在又能做什么呢?唯一能做的就是默默忍受周宁那歇斯底里的辱骂和殴打,及承担全部的家务。”
上班时,为了不让同事看到颈上的红印,王珈珈特地穿了件高领的衣服,但还是被细心的姐姐发现了:“珈珈,你怎么啦,怎么颈脖上这么多红印子,是不是周宁打你了?”
“没有,是我自己在树下走,不小心被树枝给刮到了。”珈珈强力掩饰着说。
想到自己不能为周宁生孩子,王珈珈心中深深地内疚。但她坚信周宁的痛苦是因为爱她太深,她只能默默地忍受这一切。
在K公司工作1年后,王珈珈已成为熟练工人,帮助范训练了很多新工人。
美国公司按小时付酬的蓝领阶层,上下午各有一刻钟的休息时间。上午的一刻钟,王珈珈用来跑步,下午则到女厕所里一个座椅那么大的地方坐着睡一觉。她一坐下就能睡着,到点就会自动醒来,从未误过工。姐妹俩每天白天上班,晚上上课,一天只能睡几个小时,这十几分钟的睡眠对她们来讲,显得那么宝贵!
越南来的女工Angela(安杰拉)年龄虽已22岁,但由于营养不良,长得矮小瘦弱,下巴短短的,但上进好学,活泼可爱。
“LindaandBetty,我每天也要和你们一起运动,一起去上成人英语学校。”一天休息时,她跑来加入王珞珞、王珈珈的行列。
在夜校上了一段时间的学后,她们三人的关系越来越密切了,安杰拉有什么事都爱给姐妹俩说。“我爸爸是南越的军人,在和北越的战争中死亡,妈妈带着我改嫁给了一名美军,生下一个弱智的妹妹,美军回国后,再无音讯,妈妈带着我们两姊妹逃跑到难民营,我在难民营附近批发些货物卖以补贴家用。我最大的希望是找到一个上进好学的男士,两人共组一个稳定的家庭。”安杰拉说。
“比起安杰拉我们幸福多了。即使家境如此,她还是如此乐观、上进,不容易啊!我一定要设法帮助她。”王珈珈暗自思量。
机会终于来了。在北京办理签证时,姐妹俩曾遇见一位从武汉来的男孩李大康,当时他正准备办理到洛杉矶自费留学的签证,因都是武汉人,互留了电话,约定到美保持联络。
李大康到洛杉矶安顿好后给珈珈打电话说:“王老师,您好!我到洛杉矶了,现在我和奶奶住在我伯伯的房子里,一边打工,一边读书,我已经26岁了,我爸爸希望我能找到一个善良、贤惠、上进的女孩,两人共同学习,组建家庭。这样在美国我也有人一起说说笑笑,商商量量地过日子。王老师,在北京看到您时,就感到您特别亲切、热情,如果您的朋友中有这样的好女孩,可得给我留着。”
“没问题,正好我们公司有位越南来的华侨Angela,22岁,人虽长得不是很漂亮,但心地善良,好学上进,聪明能干,活泼可爱,爱说爱笑,是个敢于同命运抗争、自强自立、自尊自爱的好女孩。越南华侨受中国传统教育,女人大多能吃苦耐劳,孝顺老人。你和奶奶同住,必须找个善良有耐心的女孩才行。这个周末你们双方一起来我家见个面,好吗?”王珈珈说。
李大康欣然答应。
第二天上班,王珈珈把这件事告诉了安杰拉,她也很高兴,于是约好星期六早上10时在王珈珈家见面。
早上9点半,安杰拉就来了,脸上轻抹淡妆。只见她一件白底兰花的衬衣扎在一条褪色了的浅蓝牛仔裤内,脚上一双白色球鞋,很是有精神。
“呵!今天的安杰拉可真漂亮,显得青春、潇洒。”刘昌明见到她,夸奖她。
不一会,李大康以及他的奶奶和伯伯从一辆黑色奔驰出租车里走出来。
李大康搀扶着发如银丝、皮肤白皙红润的奶奶,他的伯父中等身材,穿一身便装,但一看就是一个精明的生意人。“欢迎,欢迎。”王珈珈一家喜迎客人。安杰拉快步上前搀扶老人,显得极其真诚自然。
饭后,王珈珈分别小声问了两人对对方的看法,双方都很满意,这门婚事就这样定了下来。
3个月后,他们就举行了婚礼。王珈珈一次去看他们:“怎么样,安杰拉,大康对你好吗?”
“康康是个好男人。谢谢你这个大媒给我介绍了这么好的一位丈夫。”安杰拉幸福地回答。
说来也怪,安杰拉结婚后愈长愈漂亮,大康和她愈长愈像。这大概就是人们讲的夫妻在一起生活久了,就长成夫妻脸了吧。
眼看日子越来越好,王珈珈和周宁的婚姻却产生了裂痕。周宁常常以要生自己的孩子为由向王珈珈提出离婚,这使王珈珈感到异常痛苦。
一天,王珈珈以一部美国电影故事劝解周宁说:“周宁,当初你和我结婚时,发誓要对我忠心不贰。美国有部名叫《深喉》的成人电影,其中的女主角,由于家里贫穷,为了一家人的生计,万般无奈当了妓女,还经常拍三级片挣钱。一次,她偶然遇着了一个男人一一一个只读完高中的工人,当这个男人了解了她的遭遇后,不仅帮她脱离了苦海,还和她结了婚。每当有人拿着妻子过去的春宫照取笑他时,他都站起来大声斥责这些人,回到家里,他会紧紧地搂抱妻子,深深地吻她,深情地对她说:‘你是世界上最干净的女人。’我们都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人,应该知书达理,我在婚前已经明白告诉你,我不能生育,又是离过婚的女人。难道我们在社会主义长大的高级知识分子,在思想境界上还不如资本主义社会下的一名普通工人?”
“中国有句老话,‘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当年我在N县曾找人给我算过命,说我命中有两个儿子,我应该有两个儿子,你知道吗?”周宁愤愤地说。
每当夜深人静时,王珈珈常常辗转难眠。周宁的话深深地刺痛了她的心。她感到与周宁的感情是那么脆弱。“我以为两个人的感情能够逃脱世俗的偏见,现在看来这种感情也并不可靠。没有敬就没有爱,不如让我成全他,和他分手,也许他能振作起来,自强上进,完成学业。”思前虑后,王珈珈终于暗暗下定了决心。
时间如流水,转眼开春了,到处花红柳绿的,让沉浸其中的每个人都感觉舒适幸福。一天下午,正当珞珞珈珈她们正欢歌笑语嬉闹时,王美珍带过来一位中年人。
“这是陈先生,他父母1949年到台湾,留下他在江西老家。他因为父母在台湾而下放到农场,吃尽了苦头。他父母随弟弟移民美国后,他也来了美国,可父母弟弟都不容他,嫌他没文化、土气。我听说后帮他找到一份工作,在一个台湾来的朋友开的四川饭店打工,饭店离你们家不远,他想在附近找一个住的地方。”
王珞珞、王珈珈看着这个瘦骨嶙峋的同胞,同情之心油然而起,忙说:“请坐,我们客厅里有张沙发床,若你不嫌弃,就和我们一起住,你一个人在这里不容易,肯定还要存钱寄回去养家,你也不用交什么房租。”
“那太好了。”王美珍高兴得叫起来。
“那多不好意思……”陈先生感激而腼腆地说。
“都是从中国来的,刚来谁没有难处。大家一起挤挤也热闹,免得你一个人寂寞。”王珈珈安慰他说。
从此老陈每天坐巴士上下班,遇到天冷下雨,王珈珈和周宁就一起开车去接他。久而久之,王珈珈两口子和老陈所在的饭店老板娘阿英成了老熟人。
星期五晚上,大雨瓢泼,王珈珈如往常一样去饭店接老陈。
“贝蒂,你愿意到我们这里来当周末服务生吗?”突然,阿英笑眯眯地问王珈珈。
“我,我从来没做过,而且英文也不好,你为什么用我?”王珈珈惊奇地问道。
“我看你特别喜欢帮助人,甜甜的,总是一脸的笑,这样容易留住客人。你来这里上班,正好可以和客人练习英语,还可以赚钱。”
“好啊,反正我现在星期天也没有什么工作要做,过来肯定没问题。”
“一言为定,明天你就来上班,上身穿白衬衣,下身穿黑裤子,脚上穿双轻便鞋。周六每日薪水20元,周末30元,客人给的小费各人拿。”阿英爽快地说。
前几天,王珈珈接到国内妈妈的来信:“听说林林的后妈因为没有城市户口,没法安排工作,只能有一天没一天地打零工,林林为了减轻家里的经济负担,自己在家里发豆芽菜,拿到自由市场卖,被人骗了,只给他一毛钱把值好几块钱的豆芽菜全拿走了……”
“林林,才八岁的孩子,就知道要为家里分忧解愁。我要设法多赚钱寄给妈妈,请她接回林林,一则孩子有好的教育环境,二则也可帮助他爸爸减轻生活压力。”王珈珈心疼极了。
现在赚钱的机会来了,又是现金,她想着不用告诉周宁了。这倒不是她要故意瞒着周宁,而是她不愿和周宁再吵架,但她又实在是有为人母的难言之处啊!她爱周宁,也爱孩子,这是完全不同的两种爱,可惜周宁不能理解。
上班第一天,进来一对中国人模样的老年夫妇。
“请坐,您二位需要点什么?”王珈珈热情地送上茶水,满脸笑容地招呼着。
“这姑娘笑得真甜。你叫什么名字,从哪里来的?”女客人用标准的国语问道。
“我中文名字叫王珈珈,英文名叫Betty,我刚从大陆自费留学来。”“从大陆来的!”她一下子站起来拉住王珈珈的手,眼泪刷刷地流下。
“我老家是北京的,原来是护士。我姓李,70多岁了。离开家乡30多年,我还从未见到大陆来的人,我在大陆还有父母兄弟姊妹,看到你就如同见到了家乡的亲人。”
“李阿姨,现在大陆开放了,您可以回去看看。”王珈珈搂住她,轻轻地说。
她向这老两口讲述了自己的故事及靠自己打工赚钱拿学位的决心,两位老人听后深受感动。
“好,有志气!有志气!”
他们只吃了十几元钱的饭,却给王珈珈留下了30元的小费。
自从饭店雇了王珈珈后,饭店生意开始好起来,继而越来越红火。在所有的服务员中,王珈珈的小费总是最多,许多回头吃饭的客人,尤其是老人,都点名要坐在分给王珈珈的台子,只要她去上班,店里生意就特别好,只要王珈珈一来,生意就爆满。
王仁雄常说:“贝蒂,你若自己开店,生意肯定好得不得了。你看,你的财运多好。”
后母也曾动员珈珈自己开饭店,还专门带她去看望过圣地亚哥最大的中国饭店“和庆楼”的老朋友。“看你爸爸一个名校的大博士又有什么用?老了还要四处奔波教书,他要早听我的,在我们这里开饭店,早就发了,也不用这么辛苦。”后母说。
但王珞珞王珈珈姊妹俩坚持一定要读书拿到学位,并不为金钱所动。这正是:
背井离乡闯北美,工作求学不怕累。
全家兴衰一肩背,勇往直前不后退。
由于长期紧张的工作和学习,1983年1月一个星期五的傍晚,王珈珈的牙齿突然疼得厉害。她无法睡觉,整夜必须不断地走动。第二天天刚亮,周宁赶紧带着她找到了一位中国牙医。
“你的牙齿发炎了,已经损坏到牙神经,必须马上抽掉部分神经,我现在只能为你暂时抽掉神经,让你不疼。你要尽快补牙,不然牙神经发炎,会更疼更糟。”这位女医生和蔼地向王珈珈解释着。
“补牙?您这里可以补吗?”珈珈痛得话都说不清楚。
“可以的,不过我这里费用有点高,恐怕你们承担不起。”
“多少钱?”周宁问。
“1500元。”
“1500元,这是多么大一笔钱啊!”王珈珈着急地说。
“听说中国留学生都是到墨西哥的提华拉城去看牙齿,因为那儿便宜,而且离这里也很近,开车只用两小时就可以到达。”周宁建议着。
想想两小时的车程就可以省好几百元钱,珈珈心动了。赶紧给老朋友张大陆打电话咨询。“Betty,现在好点没有?我们马上过来看你。电话中传来老朋友张大陆关切的声音。”“另外,提华拉社会治安不好,你们不熟不能自己去。我和我先生明天带你去好了。”
“那多不好意思,你们还有工作呢。”王珈珈回答。
“别客气了。大家都是中国人,应该互相照顾。明天早上七点我们开车来接你。记住带上你们的护照和签证等。”张大陆的丈夫李思唐在电话里也诚恳地说。
第二天一早,王珈珈和周宁早早起来,准备好证件,收拾妥当后等李家夫妇。七点整,四人开车直奔提华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