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老师跟杜鹃也聊得来。”罗安妮脱口而出。
不知道为什么,这几天她像犯了病,完全是不由自主的,有机会就喜欢提起杜鹃,想听张兰说点什么。
“杜鹃啊。”张兰叹了一口气,“那孩子至今还一心想嫁给刘老师呢。”
“嫂子不是也不看好她俩?”
“你是没见过刘老师以前谈过的女朋友,那模样,真是百里挑一。”张兰说这话的时候,突然顿住了,目光在罗安妮脸上描摹,说:“就跟我们妮妮似的,百里挑一的好看。”
罗安妮推推张兰胳膊,虎下了脸埋怨,“您怎么跟我爸一样,别拐话题成不,不是正说的好好的,说杜鹃呢,怎么跳出来个前女友?”
张兰微微一笑,“嫂子的意思就是说呀,原先那么漂亮的闺女瞅着跟刘老师般配,还是城里人,最后不是没谈成嘛,就黄了,可现在要说换成杜鹃,嫂子就总觉得配不上刘老师。”
罗安妮一下子找到了八卦,“嫂子快和我说说,他们怎么黄的?”
张兰就絮絮叨叨说起了刘砚的往事。
“……到底是城里来的,就跟你头一天来似的,上茅房一瞧就哭哭啼啼跑了出来,就这么,那姑娘没呆几天就跟刘老师吹了,背着包袱回了城,从那以后好像再没和刘老师来往过。”
刘砚的伤心往事没一会全被张兰底儿朝天的扒了出来,罗安妮竟然听的津津有味,蹲在旁边不知不觉都帮张兰串起了蘑菇,“哈,还有这么有意思的事情,那他后来怎么说,怎么没去追那姑娘?”
“还能怎么说,姑娘本来是陪着他一块来教学生的,可能也存了过来成婚的心思,没成想一来瞧见村里穷成这副光景,心里哪能接受呢,没几天就撂挑子不干了,可不就说拜拜了,刘老师自此也寒了心,他娘当年就是嫌弃家里没好日子过,丢下他们父子跟别人跑了的。自那以后刘老师就留在村里教书,也没见和外头有书信来往过,后来没过几年,刘老师他爹的身体就不行了,刘老师负担就更重了。”
刘砚跟他爹两代人的命运竟然出奇的一致,罗安妮心里说不上什么滋味儿,原本存的一点点幸灾乐祸,突然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她拧着眉头直生气,“刘砚就是个死心眼儿,念书念傻了吧,那他爸现在不是都不在了,干吗还要担这些负担,我看过他写的毛笔字儿,多漂亮,要是没了传承多可惜,难不成他还想窝在村子里当个书法家?”
张兰深以为然,皱着鼻子说是,“可不是,没了爹,按说更自由了,可刘老师就是不肯丢下这堆烂摊子,说是指望着村里再出几个大学生呢。”
罗安妮一阵无言以对,就算再出几个大学生,跟他有什么关系啊,他简直就是小说里说的圣父,汤姆苏!
“还不是受了他爹的影响。”张兰想了想,说:“不比我们这些农民,刘老师祖上就是干这个的,认真说起来还是书香门第,他太爷爷是晚清的探花郎,咱们青山村里走出的能人儿,到了刘老师他爹那辈儿还写的一手好毛笔字,作诗作画样样行,村里逢年过节,对联都是他爹给写的。他爹会的东西多,剪纸,雕刻,这些技艺样样都行,前多年就一心要上县里文物局去,说是要申报那个什么什么,哦对,叫非物质文化遗产,人家县里要交八万块钱什么报名费和拍摄费,刘老师他爹拿不出来,到死都没了这心愿。”
往事一旦开了话头,就停不下来了,张兰不知不觉就说了许多,罗安妮起先还啧啧的两声,因为挖到了刘砚的隐私而感到得意,可越听张兰往后说,渐渐的不吭声了。
她往阁楼上看,刘砚的房门闭着,不知道他现在在做什么?
同情?不,她不同情他,反而有一种很庆幸的感觉,庆幸自己来到了青山村,了解了这些事。
他这样的人,在这个金钱至上,个人利益至上的社会,就像珍奇的大熊猫一样难得一见。
她突然有一股冲动,想建一座水晶花园,把他给捉进去圈养,保护起来。
在京城,她有很多朋友,其实她知道那些人是损友,可也许是太寂寞了,又或许是为了报复什么,她故意的放纵自己,所有的任性都是在宣泄她对生活的不满,她知道就算自己吃喝玩乐不务正业,毕业以后舅舅还是能为她找到体面的工作,如果她不想工作,闲在家里也未尝不可。
家里的钱足够她花一辈子,大概就是同学们向往并且常常幻想的重新投一遍胎的生活。
所以她有高高在上的优越感,严格来说,从小到大她没有真正想要了解过谁,刘砚是第一个。
她满不是滋味的上楼去,心里寻思反正一时半会的她舅舅也不能来接她回去,要不就顺便帮帮刘砚?
她已经忘了最初来到青山村时的狂躁和抵触,开始满心计划着怎么帮着刘砚教学生。
一整个下午,罗安妮都在倒腾着从刘砚那里搬过来的书。
几本笔记本上密密麻麻写着教案,那字儿写的不疾不徐的舒缓,字形方正漂亮,看了就让人赏心悦目,她心里升起了点点自卑,开始后悔当初没有好好学习,好些公式已经记不太清楚了,不知道她的水平会不会让刘砚笑话?
给刘砚送晚饭时,罗安妮委婉表达了自己的想法,“你们学校不是缺人吗,我最近看你教学生,感觉还满有意思的。”
她在等刘砚主动抛来橄榄枝,可左等右等,等来刘砚一句废话,“嗯,是有意思。”
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他不但忽略她的潜意思,而且吃饭吃的飞快,三两下吃完东西,把碗递给她,“麻烦你了,妮妮。”
罗安妮身体一僵,慢慢的,一丝怒意爬上了脸庞,站在那里拧着脖子不肯走,“乡下教育水平又不高,我好歹是念过高中的,而且你们学校发不起工资的吧?我是免费的义务劳动!”
刘砚很是有些意外,意外小丫头直来直去的性格,在她身上,似乎压根不存在压抑和隐忍,没什么事是不能摊开来说的,她表达愤怒也好,表达开心也好,直白的让人吃不消。
他放下碗带着好奇的目光打量着她。
罗安妮更恼火了,“干吗,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她仔细地盯着刘砚,“我刚才的话,你听到没?给句痛快话呀!”
刘砚瞧着她认真的表情,终于不打算再装聋作哑了,他目光平静地望着罗安妮,摇了摇头说:“学校现在是很缺少人手,不过你还太小,而且来这里的初衷本来是为了散心,还是好好在你堂嫂家里玩几天吧,本来让你照顾我就已经很麻烦你了。”
他听张兰说罗安妮这次是专门从城里过来散心的,顺便体验生活,过段时间还要回京城去。刚才听到她自告奋勇要帮忙的话,他心里有一瞬间是有些激动的,多少年了,都是他一个人,没有任何人分担一丝一毫,哪怕有人只接替他讲一节课,他都会发自内心感到狂喜。
可是很快就压下了那一丝欣快。十八岁的年纪应该是快乐的,自由的,教书育人对她来说恐怕是一件刻板又乏味的事情,小丫头玩心重,她的心血来潮怎么能当真。
“你这是什么话?”罗安妮的声音带了浓浓的不满,“我就只会吃喝玩吗?你那些题目我看了,只不过是初中题而已,百分之八十我都会做。”
她好容易下决心干一件事情,刘砚竟然如此的不重视,简直是太可气了,难道他不应该欢天喜地的感激她吗,她简直是热脸贴冷屁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