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干瞪眼”住院后,保持丰顺厂区到污水初沉池水沟通畅的重任就落到了老田一个人身上了,由于丰顺皮革公司的领导们开会研究作决定还需要一段很长的时间,那几天镀锌厂里的重酸水,依然每天毫无顾及地地抽过来。
而且这镀锌水一排就是两个多小时,使得丰顺皮革公司的仅存的这几只容量十分有限初沉池,就算是在不下大雨的情况,也始终都处于超警戒水位状态,在这非常时期,老沐倒是难得长了些脑子,不过,这位如阿斗般“皇亲国戚”长脑子的方式,也仅仅只是微低着头,比平时跑得更勤快些而已。
阿痴见到老沐来时,既不打很主动地招呼,也并不表现地多勤快,依然,和平时一样地操作着各种机器,实在累了,就回到老田的泵站屋躺会,除非是老沐请阿痴过去,并且征求他的意见时,他才会推心置腹地说几句大实话。
制绵羊皮需要用到大量石灰和重碱,这些制革辅料会在“去毛,兰板,染色”这三道工序中,被从一张张绵羊皮身上原原本本地清洗下来,近而沉淀到污水沟里去,而老田,一个七十岁的老人,就这么一个人每天从早到晚地把这些沉重的东西,一舀子一舀子地从污水沟里舀到身后的污泥干化池里。
那时,原来的那间化验值班室,因为两头都是毒气的关系,阿痴白天已经不敢再呆了,晚上八九点钟时,等镀锌厂的员工们都下班回家了,再将门窗全部打开,让空气自由流通一个多小时后,阿痴才敢进去上床睡觉,可是那股子附着在空气中淡淡的盐酸味,却依然像幽灵一般,陪伴着阿痴整个少得可怜的睡眠时间。
老田,也是挺能坚持的,他咬着牙,一个人舀了将近一个半月左右,其实,他老人家曾经三次请求老沐经理找人帮他,老沐每次都答应地很好,可是每次也都以“放屁”收场,虽然没有领导的命令,自己也是没日没夜地加班,身体本来就不太好的阿痴,此时更是严重的体力透支严重,但是阿痴却依然帮着老田舀了十多回的污泥,原因是实在看这个满头白发的老人家太可怜了。
“阿痴,我跟阿月说过了,过几天,我就不来上班了,那只该死的石牛,跟他好好说上去,就是不听。”老田一边喘着粗气,一边怒发冲冠地说道。
“那.”阿痴听了老田这话,一时也没了主意,只是当时的他在心中暗想道:“老人家做出这个无奈的决定,其实也应该是考虑过很久了的,但是,就老沐那整天装着“温柔乡”的脑子,要这么一位整天整夜养尊处优惯了的大公子哥,来体会一位普遍老员工的疾苦,那还真的有点难办。”
虽然,可以预测的是,即使老田走了,一定还会有人来接替,但是毕竟有一一年半的感情了,再加上脾性上又如此的合拍,这一下子说分开就分开了,阿痴的心中,一下子又滋生出一丝又一丝莫名的悲凉。
天下,无不散之宴席,
可怜,留孤空对月。
还好,第二天,老田并没有走,因为他神一般的出现了,他叫“阿荡”,也是一个足足有一百八十余斤的大胖子,三十多岁,眼睛不好,但是没有戴眼镜,上班时,开一辆5000多块钱的红色大摩托车。
“阿荡”是由自己的叔伯介绍进丰顺皮革公司里来的,一开始是被按排到车间里的机器上的,因为他力气大,能干活,而且机器上的工资也比污水站上的工资高出好几倍,但是后来“阿痴”进厂区的制革车间里一看,马上就被那难闻又刺鼻的味道呛了出来。
无奈,“阿荡”的叔伯又在村里十分有影响力,老沐怎么着也得给几分面子,又无奈,这本来叫“福利厂”的福利厂,又不能养绝对的闲人,就算是干不了活,也得给他找一个坑,就在双重无奈了好多天之后,“阿荡”被踢到了阿痴和老田的身边。
对于“阿荡”的到来,首先最开心的当然是老田,因为有这么一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在,自然能够减轻自己不少的工作量,对于阿痴来说,多一个年龄相仿的人,说说话也是好的。
“阿荡”的脾性很好,而且特别地能说会道,一讲起那种笑话和故事来,总是能把阿痴和老田斗得哈哈大笑,同时“阿荡”还有个习惯,就是爱听收音机,那次他偷偷地趁着上班时间溜上街时,从地摊上淘回来一台二三十羊钱的收音机,然后阿痴见他,将其拆开改装,在接上一个旧的诺记充电器后,三个孤独的男人在这孤独的地方,从此便有了美女主播相伴。
在那个没有高速互联网和便捷的阿里宝物流包裹的岁月里,相拥有一台小小收音机的梦想,对于“阿痴”来说是做不到的,但是对常谙此道的他来说是很容易的。
“阿荡”的路子野,朋友也多,而且每次只要一发工资就请他的狐朋狗友们吃饭,而且每顿都得花二三百羊钱,基本上不到半个月左右,丰顺公司付给他的这点微薄的工资就会被他花个精光,然后,就是借,然后就是被他父亲骂。
“阿荡”在丰顺公司干了不到半年时间,最后死于自杀,阿痴和老田直到两年后才间接从一位知情人那里听到了当时的惨景:
原来,由于烟酒恶欲过度,“阿荡”的眼睛是越来越看不清东西了,于是,他向他父亲提出要借5000羊钱去大沪市治疗眼疾,已经上过很多次当,以及对自己这个儿子失望之极的“阿荡”父亲,此次毅然决然地拒绝了他的要求。
结果,心灰意冷的“阿荡”在要求自已最好的哥们请他吃了最后一次饭后,也是毅然决然地从林州饭店的五楼一跃而下,就这么结束了自己年仅33岁的生命。
“哎,不就是5000羊钱么?你跟我讲一声么。”老田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