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你这样倒也不错,细想当初今下,与你一般真性情的女子却是没几个。”折颜抿了抿酒,悠悠的说道。我知道,即使已经过了几个洪荒,神族唯一不变的就是对女子要求要端庄娴淑,男子则是要风度翩翩,说白了就是事多,我倒是一直教导我们魔族子民要敢爱敢恨,不要藏藏掖掖的,也不要吞吞吐吐,否则我早就一耳刮子过去了。然后呢,我们魔族女子向来奔放,有什么就是什么,喜欢谁就会去追来着,我当初也是这么做的,只是那个人始终不曾明白罢了。
“折颜,你觉得这漫长的生命寂寞吗?”我看着幽幽桃林的深处,若有所思地问道。
他愣了一下,轻笑道:“再寂寞,不也过来这十几万年了?”
我听了默在一旁,正无话可谈之时,一清丽女子的声音传来,竟是直呼折颜名讳,我有点惊讶,放眼这神族,还真没几人有资格直呼折颜名讳的,我看了看折颜,那厮却是一脸无奈的笑,站起身来迎了出去。
主人出去了,我依然自顾自的坐着,折颜的客人他自己会招呼,和我没什么关系。
过了一会,桃林里隐约出现三人的身影,哦,不,还有个小的,折颜问道:“小丫头,今天怎的有时间来我这坐坐?”
我屈膝坐着,一手撑地,一手端着酒杯支在腿上摇摇晃晃,待他们走到近处时看清了那女子的长相,见她与凤九有几分相似的精致面容我便知道这应该就是白止家的幺女白浅了,她身后一男子抱着一个长相可爱的孩童,我看向那男子,却是呆愣了几分钟,墨渊......
不,不是墨渊,他和墨渊的眼神不一样,他,不会用那样冷漠的眼神看我。应该是墨渊的胞弟,如今神族的太子殿下夜华。
见我盯着他好一会,夜华稍微有些不自在的转过脸去看白浅。我猛的回神,也感到有些尴尬,急急灌了口酒遮掩一下我的慌乱。以他二人的修为能力应该早就察觉我的存在了,只是我回来这么久,四海八荒早就传遍了,只不过见过我真容的没有几个,是以他们认不出我来也是情有可原。我虽是与折颜一辈的,但是看他们与折颜相处并无礼节束缚,我也不想用年纪压人,虽然,咳,我确是年纪大了......
夜华看了我一眼,恭敬道:“想必这位就是魔族少绾帝尊?本君天族太子夜华,久仰帝尊大名。”
这话说得客客气气的,倒是像极了墨渊当初那种一丝不苟的作风,我本不是拘束之人,回到:“太子殿下客气了。”
白浅听夜华介绍我之后也是恭恭敬敬的问了声好,我笑笑:“你应该是白止家的女儿吧,我与你父亲有同窗之情,你不必拘礼。”白浅应了声。
唉!我现在啊,是到哪都靠着年纪受人尊敬啊!折颜在一旁眯着眼笑得欢快,我阴恻恻的瞪了他一眼,那货马上就不笑了。
白浅望向折颜道:“我与夜华打算回青丘小住几日,便想着来你这里带几壶桃花醉回去给我爹娘尝尝。”
折颜皱眉无奈的笑:“我就说了,你个没心没肺的小丫头怎的会想到来看我,原来是来看我的桃花醉啊?”
白浅也只是默笑不语,他俩聊得欢快,我却一直盯着看夜华怀里的小糯米团子,记得奉行说过叫什么来着?哦,对了,好像是叫阿离来着,我笑眯眯的看着这只可爱的小糯米团子,就想伸手逗逗他,夜华见我对小孩子颇感兴趣,便将阿离从怀里放下来,小糯米团子也不怕生,就这样用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我,哎呀呀,好萌好萌。
“阿离,快行礼。”夜华站在他身后满脸严肃的说到。我心下喜欢得很,挥挥手道:“太子殿下,我并不是多礼之人,素来不讲究这些,你们对我也不必如此客气,自在便是。”夜华或许没想到我是如此不拘礼节之人,倒是稍微惊讶了一下,之后便还是客客气气道:“帝尊大度,但礼数之事,还是得教会阿离。”说着向阿离递了个眼神,小家伙看了看他父君,像模像样的朝我鞠了躬,行了大礼,好吧,我知道神族规矩众多,夜华如此做也不过是不想让人抓住阿离的把柄,倒是位好父君。不过,小娃娃一本正经的模样正是惹人怜爱呀!
如今神族与魔族交好,也不再有打杀之事,我闲着无聊,也许可以多上天去看看小家伙。这一来二去的,折颜与夜华白浅对坐而饮,我呢,刚才已经喝得差不多了,就在一旁陪着不能喝酒的小糯米团子,阿离告诉我说他今年已经三百岁了,十分天真的问该怎么称呼我,我满头黑线,三百年,还不够我年纪的一个零头,但是对着小孩子也不好生气,只是笑着告诉他,“我和你的东华哥哥一样大呀~”阿离告诉我他一直叫东华哥哥,但是他父君告诉他得叫东华爷爷,我就后悔了,想到小家伙叫我奶奶我就想泪流满面。于是我急忙劝住他说:“叫东华哥哥没什么不好呀?东华看起来不是和你的凤九姐姐一样大嘛!那小阿离也叫我姐姐好不好?”小糯米团子看起来很不想纠结辈分问题,干脆的答应了。虽然东华已经三十六万岁高龄了,但是为了拯救我在阿离心中的形象,我只能说违心话了。
闲聊了一盏茶功夫,夜华夫妇也要起身去青丘了,小家伙对我讲的那些洪荒时代的故事好像很感兴趣,恋恋不舍的看着我一点都不想走的样子,这模样让我想起了东华家的滚滚,都是喜欢听故事的小朋友嘛。夜华看看他家儿子,对我行了一礼道:“阿离多受帝尊照顾,他日有机会定谢之。”我挥了挥手道:“太子殿下太客气了,反倒是是阿离逗得本尊开心,太子殿下有这样可爱的儿子真是好福气!”说完我转过脸看着白浅笑了笑,丫头也回我一下笑,嗯嗯,多美满的一家呀!话说回来,突然想起,墨渊到现在都单身来着,看着他弟弟这幸福美满的,连东华都有第二个孩子了,要是墨渊从此万万年单身下去的话怎么对得起父神母神啊,罪过大了去了。
离别前小阿离恋恋不舍的看着我,我心生怜爱,允诺他日后定会去九重天看他,反正以后也会经常去九重天找东华的,顺便去看看小家伙也未尝不可,小家伙听了便开开心心的跟着他父母去了,折颜看我着实喜欢小孩子,眼睛贼溜溜的转,嘿嘿一笑:“少绾,你若真是喜欢小孩,就......”我奇怪的看着他笑得贱兮兮的,问:“就怎的?”折颜继续贱兮兮的,“就......自己生一个呗!”我正在喝酒,听了这一句一个没忍住喷了折颜一脸桃花酿。那货一边擦脸一边无辜的问:“本来便是如此,你这么激动作甚?”我满脸黑线,这家伙几万年不见是想挨揍吗?又不是不知道我这把年纪注定单身了,还故意戳我痛处。不过呢,要是真打起来,我的桃花酿就没戏了,为了美酒,本祖宗忍了。我忍着揍他的冲动回击道:“折颜,没想到这万年过去了,你不但玩断了袖子,还懂做媒了?”折颜尴尬的咳了一声,不说话了,我心里不屑的哼了一声,小样,还敢调侃我?
于是为了报刚才的仇,我尽可能的喝了许多折颜珍藏的美酒,临走前又带走了许多,看着那家伙一脸心疼我心里就十分的痛快,他送我到桃林出口时突然叹了一声道:“少绾,如梦如幻月若即若离花,不要那么执着了。”我没有转身,只是朝后挥了挥手,大步向前走了去。
我这一生,从未有什么执着,我在意的,自始至终,不过一人而已。
喝多了酒,路上一直有点晕乎乎的,想着还要回九重天去找东华解决事情呢,酒劲猛地上来了,弄得我十分不舒服,跌跌撞撞的扶着门走进去,迎面走来一个人,我却看不清他的样子,摇摇晃晃走过去,跌入那人的怀里,隐隐约约有个声音问我:“姐姐,你怎么喝得这样醉?”哦,原来是仲尹啊,那我就放心了,不然现在这种醉醺醺的样子被别人看见了我颜面何存啊?我把一只手勉强抬起来在他面前晃,“我高兴!”他无奈的声音再次传来,“那你也不要喝得这么醉啊,万一在外面出事了怎么办?”我好笑不已,也许是因为万年前我的死给这孩子造成了不小的影响,他现在是特别紧张我,想必当初奉行独自一人回来报告的时候他都有了想杀了奉行的冲动吧?我撑着身子歪歪扭扭的站在他面前,两只手捧着他的脸揉,“你姐姐我是那么弱的人吗?臭小子,没看见我不舒服么?快扶我去找东华啊!”唉!这臭小子,我不在的这么多年,应该成长了不少吧,也是难为他了,一个弱不禁风的少年,在我死后要承担整个魔族的重任,一担就是那么多年。
仲尹却没带我去九重天,我迷迷糊糊记得他应该带我回南荒了,他扶着喝得不行的我回寝宫,路上又遇见了奉行,只见他抖抖嗖嗖的过来,仲尹瞥了奉行一眼,高声道:“别给我畏畏缩缩的,赶紧过来!”奉行抖了一抖,赶紧过来搀着我,奇怪了,奉行什么时候开始这么害怕仲尹的?一路上倒是没看见什么人,应该是都让仲尹谴退下去了,我晕晕乎乎的,被搀扶到寝室之后立即爬上床睡着了,反正没么事要处理,再说了,实在不行还有仲尹在呢,再不济还有那群前不久被我收拾得服服帖帖的魔君帮衬着,总不会有什么事的。睡得迷迷糊糊的,总觉得床边有个人,但是以我一向警觉的性子居然没有想攻击的冲动,应该是我熟悉的人吧?在意识沉入黑暗之前,是谁哀伤的叹了一句:“其实这么多年了,你还是忘不了他,我原以为,总有一天,你会看到守在你身边的我的......罢了,是我贪心了......”之后我便沉沉睡去了。
睡了一觉醒来,却将我吓得不轻。怎么说呢,我刚醒眼睛才睁开一条缝呢,就看见一张脸神经兮兮的凑过来,吓得我一拳过去,然后听见了熟悉的痛呼声,我一个冷战醒了之后看见奉行捂着眼睛坐在地上,额,打错人了……
奉行旁边还站着个仲尹,忧心忡忡的看了看我,然后施施然行过去将奉行扶了起来。我招了招手将奉行唤过来我榻前,将他的手掰开,左眼一个明显的黑印记,我看了不由得一笑,奉行哀怨的看了我一眼,看得我立马心怀愧疚起来,使了个法决将他的伤变没了。
我坐起身来,懒懒的靠着枕头问他俩:“你们两个跑来我睡处作甚?”
奉行没开口,倒是仲尹依旧是一脸担忧,“姐姐,你不知道你已经睡了两个月了么?”
我有些愣,什么?我居然睡了两个月?如今折颜的酒酒劲这么大了?
仲尹继续答:“我与奉行照顾了你这两个月,大夫说你是醒来后没有将身体调理好才会如此,你竟不知道自己的身体已经差到这种地步了么?”
啊,看着仲尹一脸怒色,我知道他是关心我,我也不好反驳他,确实这段时间以来总觉得身子乏得很,随随便便就睡着了,嗜睡得有点反常,不过我想着也许是刚刚醒来还有些后遗症什么的,或者是那场大战中身体损伤太过严重,所以沉睡不过是对身体的自我修复罢了,何必如此在意。
见我没说话,仲尹的语气终究缓和了些:“你怎的总是如此不爱惜自己……”
我叹了口气,将身子坐正了,做出一副轻松的样子来:“你们两个不必如此忧虑,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知道是个甚么情况,再说了,已经死过一次的人,总是分外惜命的……”
见我提起旧事,我床前的二人神色不定,我只得安慰他们:“我知道啦,若是得空我自会去找东华帮我,你们就不用过分担心了……”
听我如此说,他们二人终究是败下阵来,好言好语的陪我说了会话,我借口乏了将他们送了出去。
他们总是不同,经过这数万年的时光,我明白这世上总有人真心待我,不为任何事,不为任何人,只因为是我,我很开心。一个人安静了之后,我倒是细细的想了想,这样下去倒是真的不妙了……
我想或许是因为那场大战伤了元气,醒来之后一直忘了好好修复一下,不得不说,这具身体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啊。可是,我不是自己醒过来的,那样的献祭,本该是魂飞魄散,神形俱灭来着,灰都不剩的那种,但是我居然醒过来了,我知道这要归功于我的兄长东华,若不是他这十数万年来一直在用不知名的术法替我敛集我散在六界的气息,加上我本身就是在为这天地历劫,我造的杀孽我已经以命偿还,所以功过相抵,天地虽不仁,可总是有果有因,才结成如今的身体,只不过我死前是什么样的状况,这副身体也就是什么状况,该有的伤一个都不会少,这样即使东华逆天而行,也不会造什么果报的。
这三十六万年的时光中,我沉睡了十九万年,年纪一大把,记忆却只有那么一星半点,这着实有些可怜,十九万年前我和他没有缘分,我认命.可如今再次相遇,我却不知该如何面对他,我不知道他是否爱过我,哪怕我很爱他.可那都是很多年之前的事情了,如今我和他之间,也许再没有种族隔阂,再也不用对立,却隔了一段生死,隔了一段十九万年的时光。
情之为物,不是想否认就能抹去的,我很久很久以前那样喜欢一个人,可是他明白我的心意却是在很久很久以后,而那个时候,我们都回不了头了……
我在水沼泽宫疗伤之时,父神告诉我,他和母神的时间不多了,我只是默在一旁,不管是谁,总有会有做这一天的到来,我明白.我想父神也许是为了交待什么,此时墨渊在前线打战并不在水沼泽内,父神对我有救命之恩,我无以为报,不管是什么事情,我都会尽力去做。
可是当父神告诉我那样的未来时,我的心还是跳了一跳。水沼泽四斋,我和墨渊东华折颜等人都在东斋理算斋,墨渊是个好学子,父神的课业他从未落下过,成绩自然不会差到哪去,东华是个天生的学霸,上课睡大觉也能考得很好,我并不善应付课业,上课每每都以睡觉打发,所以自然而然,就是个学渣……
我向来看得开生死,所以在推演命盘上向来是学术不精,而父神他老人家身为众神之首,在此方面是相当靠得住,所以父神告诉我墨渊会死在战场上,死在神魔大战中,天下五族将陷入混乱,征战不止,各方不死不休,最终灭族,我从他老人家的眼中看到了深深地无奈与悲伤。
我突然明白了,父神之所以找我,是因为我或许是化解这劫难的关键。端坐在父神一旁的母神告诉我,当他们身归混沌时,神力已经所剩无几,父神一半的神力给了看护神芝草的四头凶兽,一半神力给了墨渊没能出生的胞弟,为他做成一个仙胎。我那时才知道墨渊还有个弟弟,也知道父神为什么要救墨渊,如果墨渊死了,他的弟弟要托付给谁呢?且若是五族消亡,父神和母神如何对得起远古开天辟地的盘古?
或许是深觉对不住我,父神和母神看着我时是从未有过的慈爱,当初我刚出生时尚未有自保的能力,若不是父神护着我,也许我活不到今天,这份恩情无以为报,如今有了机会,我自是要报的,只是我的子民……
或是看出我的担忧,父神告诉我,他和母神归于混沌之时会用剩下的全部神力化出三十六大世界数十亿新小世界来,以此隔绝各族,而剩下的就需要我来做,我要将诸族移于各世界中,还要在世界间立仙障,在小世界中禁神通之力,如此算是为天地各族历劫,上天感念我的功德,不会为难我的子民,可是我没有那么多的力量,如此,我只能动用凤凰的涅槃之力,可是用尽力量之后我会灰飞烟灭……
我本可以选择不那样做,可是如果我不那样做的话,我深爱的人会死,我的族民将遭受灭顶之灾,我不忍心。所以当初我选择那样做,用最残忍的方式守护这一切,可是那个时候我很难过,别人可以不明白,可为什么他也不理解我?难道在他眼中,我就是一个嗜杀成性冷些无情的魔?那个时候即使命运已定,我还是同内心深处的自己打了个赌,赌我在墨渊的心中的位置是否值得我放弃一切的追随他。
我曾以为我赢过,我以为他对我终究是不同的,但是隔着那样血淋淋的现实和漫长的时光,我突然发现,也许我从一开始就错了……
我深爱着我的子民,我也那样深爱着一个人,现在想来过去所做的一切,他明白也好,不明白也罢,我从未后悔过.我依然记得,在黑暗的梦境里,是那个白衣少年向我伸出了手,从我向他伸出手的那一刻开始,就注定了,我为他而生,为他而死。如果你曾经被救赎过,如果你曾经深爱过,就一定会明白我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