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漫野绯霞21
“是一个人。”离九看着直扑过来的灰色身影。
下一刻,岐南的剑短暂的隔开了那个离九所谓的人的精铁般的爪牙。岐南一只手护着离九,回头看了一眼马上就要漫上来的蚀骨水。
“孤辰?”那个灰色的身影停住了,乱蓬蓬的头发遮住了整张脸。“跟我来。”那个灰色的身影大踏步的走向他冲出来的洞穴。
离九扶着岐南也跟了上去,他们没有选择。
岐南的伤口在刚才那人的大力一击下完全裂开了,鲜血又重新汩汩的流淌出来。
那个洞穴延伸向高处,但是同样封闭。离九看了一眼停下来转过头的灰色身影,他没有说什么,也没有什么攻击性的举动。离九扶着岐南靠在石壁突出的地方休息,她顺手撕了一块裙摆要帮岐南重新包扎伤口。岐南想拒绝,可是却被离九按在那里。他不知道面对这样的一个人离九为什么还有心包扎伤口,可是他怕这样的机会再也没有了。
“哈哈哈哈”的声音灌满了整个洞穴。那个灰色的身影发出嘲笑,“怎么女娃,你们都要死了还管伤口干嘛。”他的声音锐利又可悲。
离九轻轻的把岐南原先包扎伤口的白纱扯下来,将撕下来的裙角捂上去。离九的手是温暖的,在岐南的伤口附近捂着。岐南有一瞬间觉得她小巧白皙的手按在自己心上。离九仔细认真的包扎着伤口,长长的睫毛在脸上打下光影。她的头发全都散开了,奔跑的时候就披在后面。她低头包扎伤口的时候,有一缕带着她体温的头发垂在岐南带着血迹的手上。
岐南用带着血迹的手轻轻的握了握那一缕青丝。
“女娃子,有心呐。”那个人又哈哈大笑起来。“如果有一个女孩子在将死的时候还惦记着你的伤口,那就可以为了她去拼命,就是灭神也没什么啊。”那个乱蓬蓬的头发掩盖下的眼睛似乎放出了光。
可是不是我的。岐南动了动,离九基本包扎完了。那一缕带着女孩体温的头发也移开了。
“你是云国人。”离九把裙角在岐南的伤口旁打了个结。
“你怎么知道?”他咆哮起来。
“猜的。你是秋洵。”离九又说。
“那你就是离九了。”一阵风无端的从闭塞的洞穴里吹起来,灰色身影一只手掐住了离九的脖子。纤细白皙的脖子在男人粗糙的手下随时可能被掐断。
岐南的剑也指着灰色身影的头颅,可是岐南没有把握。如果他是秋洵,那么他的功夫不可能在东皇之下,离九还在他手上。
“放开她!”岐南说,同时岐南咳出一口血。
离九与秋洵对视良久,离九漆黑的眸子里渐渐呈现了无月无星的天空一样,什么都看不见。而秋洵的混沌的眼睛却越来越亮,就像灯塔在有风的夜里被点亮。
岐南不说话,握着孤辰的手指关节泛起白色,无声的杀气蔓延开来。
秋洵最终松开自己鸡爪一样的手,笑了起来。他笑起来的声音是另一种折磨。
“对不起。”离九看着已经不复云国贵族优雅甚至干净的秋洵。原来时间就是那么改变一个人么?原来在母妃嘴里那个笑起来带着贵族的温和秋洵已经变成一个魁魅般的怪物,衣服上沾着不知多久的灰尘。
“不用你来说对不起,对不起我已经听的够多了。羽凝和我说对不起,父王和我说对不起,连我的知梧也和我说对不起。对不起有什么用?去死就好了啊,去死我就原谅你们。”他又仰着头哈哈大笑起来,离九隐约看见了几根白发。
“可是你刚才并没有掐死我。”离九轻轻说,好像知道自己身上背了巨大的罪恶。
“是啊是啊。”秋洵一遍一遍的重复着,“您是羽凝殿下的女儿,是我们云国的唯一的继承者,卑贱的秋洵怎么敢伤了您。”秋洵的头发衣服还是那么乱糟糟的,但是好像他又找回了云国贵族的绝对的忠诚与温和。
离九踏前一步,拨开了挡在秋洵眼前的头发,直视那双发亮的眼睛,“王叔,您当初也是那么和母妃说话的么?”
秋洵躲闪起来,他的眼睛好像蓄了什么水汽,退开了。
离九的手空空落落的伸在他前面。
只是那一瞬间,离九看清了王叔秋洵的脸,一道长长的伤疤从左眼角一直劈到下巴,深深浅浅的皱纹掩盖了他年轻时的俊朗。只有那双眼睛还是那么亮,带着云国的水般的气息。
“王叔,我见过王兄了。他一切都好。”离九看着隐在石壁阴影里的秋洵。“知道我是怎么认出他的么?什么母妃说过的都是骗他的,只不过因为我们有一双几乎一模一样的眼睛。”离九又说。
“是啊,你和羽凝的眼睛几乎一样,而那是我们云国贵族的标志,除了我们不会再有人了。那个孩子是我的,他的眼睛自然也一样。”他温和的笑笑,“可是,他总是怀疑自己的身份,用得着怀疑么?用得着问你么?看看眼睛就知道了啊。”
“看看眼睛就能证明一切么?这个世上哪里有这么简单的事呢。谁会相信呢?”离九说,“那么傻那么任性的事,也许只有我母妃会信了。”
“她告诉过你?”
“没有啊,是父王说过。父王说,母妃空长了漂亮和聪明,却一点都不会保护自己,也从来不去分辨良莠。只是凭着对自己好不好就判断一个人是好是坏。”离九说。
“是么?”秋洵笑了笑,“怎么会呢?羽凝那么聪明,她只是懒得去分辨,懒得说出来罢了。”他的话莫名顿了顿,“不然怎么会离开我,嫁了你父王?”秋洵隐在黑暗里,谁也看不见他的表情。
“你也很了解母妃。”离九笑笑,刚才只是试探罢了。
“这把孤辰是你的?”秋洵换了目标。
“是在下的。”
“能给我看看么?”秋洵说。
“先生请。”岐南没有犹豫,把手里的剑递了出去。
带着伤疤的手从黑暗中伸出来拿走了岐南的剑细细端详,忽然他抽出了剑。寒光一闪。没有人看见他是如何移动,只是觉得大概是有鹰扑过来,死亡的腐朽随影而至。
孤辰架在离九的脖子上,白皙的皮肤被割开一道伤口,血流下来。好像罂粟开在雪地里。
他蓬乱的脑袋靠近离九,“你不知道我多恨你父王姬源,恨不得把他碎尸万段。现在你送上门来,刚好合了我心意。”他说的那么咬牙切齿,可是眼睛出卖了他,他的悲伤多于痛恨。
岐南知道自己已经晚了一步,他的速度远远不能追上秋洵,他救不了离九。他无比痛恨这种感觉,什么都不能抓在手里,自己喜欢的人救不了,甚至眼睁睁看着她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