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的阳光耀眼的厉害。不知所谓的厉害着,看着感觉有点孤独。
我慢慢的喘过气来,又在地上躺了一会儿,深深的呼吸,有些艰难的爬起来跪在地上,默默的一点点把散落的纸币捡起来,重新摆回箱子。
我看不到我自己的表情,但我猜想着,应该不会堂哥此时的面容更僵硬吧。
他也不说话了。只是看着我捡着钱,看了很久,也不帮我,也不走。就这样一直沉默到我把所有的纸币摆好,箱子扣上,还特意加上密码锁。
堂哥突然冷笑了一声,也说不上是冷笑,只是哼了一声,从鼻孔出气,听起来异常的嘲讽,还夹杂着些许无奈吧。说不出来。他说,“云子,你很想被别人发现吧。”
我没否认。也没承认。只是专注的呼吸着,然后就突然感觉到肩膀上被拍了一下,堂哥的笑声接着就传来了,这次是嗓子发的声,一点都不冷了,暖暖的吧,也算不上。说不出来。他说,“云子,算了,谁还没有几个秘密。今晚上去撸串吧。你请客。叫着骆驼。”
我哭了。
挺没出息的,但听到这种回复,让我觉得又暖心又委屈,也不是吧,可能只是因为是堂哥的声音是堂哥的话。我也不知道。想起来我可真是蠢的厉害,堂哥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我一点都不清楚,他在想什么他在做什么他为什么这么想这么做,我一点都不知道。但就是开心,看着他做什么,都开心。总是觉得,从来都没有过这么懂我的人。更没有过我一点也不懂的人。
我爬起来,转身看着堂哥,堂哥看着我,哈哈大笑。骂着“你他妈真是个娘们儿”,也不给我张纸巾,突然搂着我的脖子,把我拽出门,说着“走了走了哭也得请客”。
真的。无比的开心。
人总是那么贪婪并且贱。没钱的时候想着有钱就好了为了有钱我什么都肯做。然后有钱了,又想着有爱就好了为了有爱我什么都肯做。然后有爱了,又想着被爱就好了为了被爱我什么都肯做。
但真的肯么。说到底,也只是说说罢了吧。
想来我也是个十分幸运的人了。可能是上帝也对制造我的时候太不用心而感到抱歉所以想要有所补偿吧,不开心了就让我顺顺利利的离家出走,没钱了就让素昧平生的陌生人给我送钱,空虚了就让我的心上人从天而降。我抬眼看了看正唾沫横飞的吹牛逼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的堂哥,认真的呼吸。
我坐在烧烤摊的小马扎上,看着炭火噼里啪啦的烧,羊肉串冒出油滋滴滴答答的勾引着炭火烧的更烈。听堂哥说着他的这场比赛晋级了接下来就是争四强了,看着骆驼呆着脸一言不发的啃着烤饼子依旧翻着死鱼眼,偶尔插一句嘴也就是嗯嗯啊啊的附和。
夏天的空气潮湿闷热,晚上的路灯感觉也是有热量的,炭火烧的人胸闷,我努力记着呼吸,偶尔几只飞虫飞过,堂哥也只是随手把它们赶走。很宁静,很平常的一个晚上。我觉得我在笑。一直在笑。胸口那么闷,却那么开心。
直到骆驼突然开口。
他翻着眼皮看着堂哥,“诶,你们听说了么,澳大利亚刚通过同性恋婚姻公投,马上澳大利亚也要同性婚姻合法了。”
他说着“你们”,却只看着堂哥一个人。
堂哥听到他的话,本来高兴随意的样子突然就没了,剩点僵硬的没来得及收回的笑容凝固在脸上,他啪的放下啤酒瓶,掷地有声,声音也僵着眉头也皱着,他瞥了眼骆驼,“哦是么,又一个国家沦陷了。”
骆驼没接话。堂哥赶紧趁机又把话题转移回对面那桌妹子哪一个最好看这种没有营养的对话上。
我觉得我的心突然就凉了不少,脊背都冒着寒气,我停下了呼吸,又快速的吸了两口炭火的烟气,呛的我嗓子很痒。嗯,都怪这烟气太重,呛的我神智不清才会在这种没意义的话题上对堂哥冷心对堂哥纠缠不清。
“……什么叫沦陷?”我听到我自己的声音这么说,然后就看到堂哥刚舒展开的眉头就又皱了起来。他没说话,一仰头剩下的半瓶啤酒就一口灌下去,然后放下酒瓶,放的很冷静。他翻着眼睛看着我,一瞬间让我以为骆驼附了他的体。
“字面意思。”
堂哥的声音冰的我心里难受的厉害。我觉得我不知好歹了。因为明明看到堂哥不开心了不愿意再说下去这个话题了,我的声音还在追着问,“字面意思是什么意思?”
堂哥盯着我看,骆驼也盯着我看,时间又停了,我感觉全世界就剩下我们三个人和噼里啪啦吵的要命的炭火炉子,羊肉烧焦了,也没人管,因为全世界都忙着盯着我看。然后堂哥的声音飘了进来,异常清晰的七个音节,他一字一顿着说话,听起来贱气又肯定,“意,思,是。我,讨,厌,gay 。”
我呼吸一顿,还没等我说什么,堂哥的声音又传了进来。
他说,“怎么,你是gay么。”
声音冷冽。不知怎么的,脑海中突然滑过客厅中那堆满了玩偶的角落。有点突兀。
但是。
没什么疑问,我停了呼吸,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