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浅语目送乔惜上了公交,她却隐在黑暗中,看不清楚表情。
那句话她不是真正告诉乔惜的,而是她身边的“人”。
“人”,却不存在实体,形体如同一个瘦弱的男孩,身体过于虚弱飘摇不定似的。
我们的城市有很多古老的,充满执念的东西,有时候是事物本身形成,有时候是人赋予的执念。
最后一班公交在面前停下时,夏浅语犹豫一下还是乘车,去了乔惜所在的小区。
城市,是人的集合,而人与周边的人的人生一同拼接发展成一个错综复杂的故事,牵一线动全身。
曾经的夏浅语就站在“人生故事”的外围,她和任何人不是一个网内,她是旁观者、记录者、在旁心急如焚却最无能为力的人。
那种无力感,在她刚刚成为城市记录员的持续了很久很久。久到几十年都过去了。她才明白这种人生只不过是一场又一场的轮回。
即便最紧急的状况,都会解决;
即便最深沉的爱情,都会消弥;
即便最持久的恨意,都会平淡……
而作为记录员的夏浅语只能够站在那里,默默记录着这些仇恨、这些爱情、这些生活。直到它们都消失了,夏浅语却是唯一没有走出来的人,她还沉溺在爱恨情仇里,想为他们找出一个最佳的人生方案。
这是夏浅语的执念,执着为平凡的人生规划出最没有遗憾的结局。
但时间过地越久越让人失望,充满遗憾的人生一遍又一遍地上演,夏浅语从最开始怜悯的眼神变得淡漠,从最初的回忆刚刚记录的人生故事到将笔记本递交到上一级再也不愿回看。
城市记录员都经历了这样的心路历程,H市的夏浅语这样,北京城的肖晓也是这样……
但夏浅语却成为唯一一位离职的记录员。
21世纪刚刚过去十年,H市的发展开始进入高速阶段。夏浅语站在马路的中间,像一个交警一样。事实上,她身边就站着一位穿着警服的交警。
夏浅语手中抱着一个巨大的黑色笔记本,她站到那名交警面前,翻开笔记本,食指轻触黑色笔记本的纸页第一行,源源不断的文字在纸页上一行行的显示。
文字停止时,夏浅语合上笔记本,转身朝着马路南方走去。
交警依旧匆忙地指挥,道路上车水马龙。
夏浅语轻巧地避开了迎面驶来的车辆。那一瞬间仿佛车辆停下,她打开车门就坐了进去。
司机抽着烟,心里很烦闷,早上出门因为早起问题骂过自己的儿子,现在很后悔,儿子起迟点也不会迟到,毕竟还是小孩子,这样的打骂会伤害到感情。但,脾气坏控制不住啊~~
夏浅语在副驾驶上凝视着司机,笔记本翻开又是新的一页写满。
她合上厚厚的书,又打开车门,视高速的行驶如静止一般下了车。
刚下车的夏浅语突然疲惫感袭来,她靠在高速护栏上,看着车辆飞速驶过。她的眼前若远去的车辆一样闪过一幕幕的片段,闪现、记忆、又进入下一个片段……
夏浅语在高速上消失了整整一夜,她的消失多少引起了城市记录局片区的察觉,但只是一件轻微意外事件,并不需要做出紧急处理,相信最强大的力量——时间能够消除这个意外。
但夏浅语的意外却是选择了第二天向局里分管片区负责任递交辞呈,她把她携带了上百年的笔记本交还给片区。
“你将成为一名人类,与人类一样的枯燥与循环。”
“我知道”
“我们不会消除你的记忆,你会带着过去百年的记录员记忆走过人类的一生。”
夏浅语皱眉,让一个知之的人去渡过无知的一生……
“好。”她说。
“你不能影响任何人的人生。”
“好。”
“违背,局里将展开通缉。还有什么要问吗?”
负责人合起了自己镀金的笔记本,问夏浅语。
“有和我一样辞职的记录员吗?”
负责人脸色很难看。“没有一个记录员在了解人生轨迹的情况下,还愿意投身进去。从来没有。”
“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