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思远成为经济学院院长的一年里,玲珑的手段让他成功掌握院系的命脉。
作为年轻的一代金融学术巨头,他的论文已经发表了两年,这两年有许多人研究起他的论文。
韩思远不能够真正安然下来,他知道这部论文里还有一些致命伤,这两年没有人发现,他不能够保证以后没有。
也许现在因为受到李院士的权威性影响,没有人去质疑,但这个缺陷存在着,并且只有他自己来填补才不会受到非议。
屋外,云卷云舒。韩思远叼着烟,他在这个学术界还是新秀,即便这个新秀瞬间就从底层跃到了最高层,但同时,那些同样在底层多年的人,抬头仰望时,心里不免带着些想法。
他的桌上摊着各个国内顶尖学术期刊、报刊,已经鲜少出现他的名字了。
韩思远拉开办公桌最底下上了锁的抽屉,一叠文件整齐地码在里面。
文件全部被拿了出来。
这一日韩思远没有再出过门,他把办公室反锁,那份文件被一页一页地阅读,又被一页一页地修改,直到午夜,韩思远长出一口气,打开电脑,将剩下的大约十页纸的内容录入到电脑里,然后,发送邮件。
看着最后剩下的“发送成功”的提示,他长出了一口气,呆坐了一会,感觉到了饥饿,随即便拎起外套开车回家。
韩思远没有将家搬走,他还住在郊区的小院子里。只有他和李文苑两个人的房子有些空落了。
此时开了接近两个小时车才到家的韩思远,开门看见熟睡在沙发上的妻子,也不免为之感到寂寞。
歉意只是短时间的,他收拾停当,从冰柜拿出妻子留下的菜,放在微波炉里,人坐在沙发边看着李文苑。
结婚一年,李文苑以可见的速度衰老着,女人变老的速度总是快过男人,更何况是意气风发中的男人。不过,李文苑并不是个空有外貌的人,她的独特之处在于气质和娴静不动声色的性格,自两年前李院士离世,她的性格便更趋向于温柔和安静。
一个在婚后不会对自己丈夫有任何要求的人,韩思远需要这样一个妻子。
他抚摸着妻子有些干枯的头发,这个一起生活了九年的妻子,也有一个对韩思远来说很致命的地方:她爱自己死去的父亲胜过自己活着的丈夫。
如果让她知道自己盗用了老院士的遗稿,想必这个女人会拼尽一切也要毁了他吧。
哈哈,突然有些想看到这么个娴静的人疯狂起来的样子。
韩思远抚摸头发的手突然抬起,仿佛在克制着,克制着手指弯曲的冲动,克制着那一刻眼中的寒光。
“叮……”
微波炉到时间了。韩思远离开了沙发,去厨房吃下他今天唯一的一顿饭。吃了九年没变过味道的饭,他能清晰记得自己第一次吃李文苑做的饭时的惊喜,那只持续了一年,随后,一年又一年,李文苑和老爷子一起将他前进的路堵住。
辗转、鄙夷、不信任,他接触了太多,李院士却根本不允许他提到师门一句,在职场生涯里,韩思远几乎被当成了各家企业纷纷辞退的垃圾,而他还不得不谄媚地讨好HR将他留下。
即使过去了两年,他不会忘记这种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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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文发布地无比顺当,这篇出自老爷子之手的论文在韩思远的修改下,语言风格早就不是原来的风格。
不过它并没有带来太大的影响。韩思远早有心理准备,他知道这份论文只是修补李院士以前一篇论文的边角料。
他又以李院士的学生补充老师缺漏的典范身份被报道了一次,至此,他将不能再次利用李院士留下的名声了。
随后的生活便是沉寂下来,一边带着一批硕博连读生,一边继续研究着自己的论文。
院长的繁复工作和多方斡旋不断地消耗着他的精力,论文常常被搁置在一边很久,但韩思远如鱼得水。
带了十名硕博连读生也是处于放养模式,给出课题方向,将老院士曾经开给自己的书单甩一份下去。
第一学期的论文,韩思远几乎读不下去,都是从各个角度复制粘贴或者修改而来,没有一丝的闪光点。
韩思远没打算教训他们,这种复制粘贴几乎成为了这一茬学生论文的统一模式,下力气去修正估计也只会是无功而返。
第二学期,读完第一份书单后的论文终于不是复制地漏洞百出,各个方面都能够照顾到。
韩思远开始联系一些企业,将他们塞进去实习,并叮嘱企业要把他们当纯新手使唤,没有必要搞特权。
企业很大很阔气,十名学生一如当年的韩思远一样非常感激老师的安排,但没过两个月,已经有人被不间断加班折腾地辞职了。
企业方面自然之道到什么程度会影响身体,所以加班也是在大部分人可承受范围内的。只不过校园环境和企业要求有着跨越性的差距,刚工作还能接受这种强度坚持下来也还是过地去的。
韩思远接收到企业方面的报告,那份记录报告中多次提及了十人中的一个女孩——肖乐。
韩思远注意到企业留人的用心,他对肖乐有些印象,不爱说话异常稳重的人,她的第一学期课题论文是自己研究的成果,在韩思远眼中,那是非常非常稚嫩的一份论文。
到了第二学期,她是第一个交上论文,并是十人中唯一一个拿出的作品可以一读的人。
更有趣的是肖乐的行文风格像极了故去的李院士。
韩思远沉思了很久,他决定终止这场磨练,有些人已经脱颖而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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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乐对自己被单独叫到院长室很吃惊,韩院长一直保持着一学期见两次,开学一次期末一次的节奏,还未曾单独找过任何一个学生。
上次实习的短促结束,肖乐还没有从忙碌的习惯中恢复过来,她回校后就埋在图书馆里,开始研究新学期导师韩院长发来的书单。
从图书馆到院长室,并不远。肖乐有些紧张地敲门。
韩思远靠在沙发椅上,他遥遥听到肖乐的脚步声,调整好姿势正襟危坐起来。
“进来。”
“老师……”肖乐还没有走到桌前,便有些弱弱地带着疑问喊。
韩思远突然有些恍惚,他闻到了一股熟悉的气温,很久很久以前雾霾的刺鼻气息。
是喝完“浅语”之后笼罩着自己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