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汪汪的犬吠声打破了夜的沉寂,好像黑暗压抑下的幸存者软弱无力的最后挣扎。
“那儿的狗最凶恶!”大傻子突然开口了。
“你说哪儿呀?”
“哪儿都一样。我们那儿的狗凶恶极了……”
“你住哪儿?”
“沃罗格达。”
他的话匣子一下子打开就收不住了,粗野的话一溜烟儿跑了出来:
“嗳!你的同伴儿是你叔叔吧?他可真蠢,我叔叔可精明呢,还很有钱。他在西姆比尔斯克有个码头,还开着一家饭馆。”
他很不顺利地说完上面的几句话,就用他那双小得不能再小的眼睛凝视轮船上的桅灯。
“嗳!稳住!……你看上去喝过点墨水吧?你知道法是谁定的吗?”
我还没来得及回答呢,他又说道:
“关于这件事众说纷纭,有说是沙皇定的,有说是大主教定的,也有说是元老院定的。
“我要知道是谁定的,我就去告诉他:最好把法律定的严格点儿,哪怕是一举手、一投足都不允许才好呢!
“最好是法律严格地约束着我,像铁链一样锁死我的心,要不我就得触犯它!我没办法不去触犯它!”
他唠叨了半天,声音越来越小,最后都快听不见了。
河面上传来喊话声,一样的黯淡渺茫、疲软无力。几盏黄豆大小的桅灯在漆黑的夜色中显得十分耀眼,它们不遗余力地反射着极其微弱的光芒。
头顶上乌云滚滚,水、天、地连成一片混沌的黑暗。
舵手紧锁眉头埋怨着:
“他们把我带到什么地方了?我的心都要停止跳动了!……”
我只有一种感觉:孤独与凄寂。我的头脑中空空如也,只有一个念头:睡觉。
乌云总算走出黑暗,天亮了。又是一个雾昭昭不见天日的惨淡日子,隐没在黑暗之中的景物依稀可见:河岸上的树林、农舍、农民的身影构成一幅黎明风景画。
一只水鸥掀动着翅膀飞了过去。
交完班,我就着急地躲到帆布篷里睡觉去了。没多大工夫我就被急促的脚步声和叫喊声从梦中惊醒了,我探出头见三个水手围着那个舵手,好像在阻止他做什么事,同时听到他们叫着:
“彼得鲁!别这样!”
“上帝会保你的!”
“算了吧!”
彼得鲁双手抱着夹子,一只脚下踏着包袱,他看了他们一下,继续粗声粗气地恳求着:
“别管我了!让我走吧!不然我会犯罪的!”
他看上去已经做好了跳船离开的准备,光着脚丫、穿着短裤,彼得鲁的脑门全让头发遮住了,那双异常小的眼睛里充着血丝,他企求似的看着几个水手。
“不行!你会淹死的!”
“淹死?不可能!哥儿们,让我走吧!要不然我控制不住自己,我会杀了他!到了西姆比尔斯克就来不及了……”
“你不能这样!”
“我说兄弟们呀……”
他分开双臂跪下了,双手贴着船板真像个受难的耶稣,他一遍又一遍地请求着:
“让我走吧,让我走吧,我不能犯罪!”
他从内心深处发出的哀鸣中有一种动人的情愫,双臂伸展开,跪伏在那里,像是一个虔诚的圣徒,他们被感动了。
他站起身,抱着包裹,说了声:
“多谢了!”
就奔向船舷,用极为熟练优美的动作跳入水中。
我被他的奇怪举动驱使到船舷边,目送他远去。他头顶大包袱,好像戴了一顶大帽子,向着河岸游去,那边岸上的树林落叶飞舞,像是在欢迎他的到来。
船上的几个人说:
“他终于胜了自己!”
“他是不是疯狂了?”我问。
“当然没有!他是在拯救自己的灵魂……”
彼得鲁游到没他胸脯的河水里,回头挥动包袱向水手们打招呼。
他们回应着:
“再见!……”
一个人担忧地说:
“他没身份证怎么办呀?”
我对彼得鲁的行动感到不可理解,一个红发罗圈腿的水手很愿意地解开了我的疑惑:
“彼得鲁的叔叔在西姆比尔斯克,他不但欺辱他,还霸占了他的全部财产,他发誓要杀掉他叔叔。
“然而事到临头,他又心慈手软了,为了不致犯罪,他强迫自己离开了。
“彼得鲁看上去像个野兽,心地却很善良,他真是个好人……”
这时,那善良的人已经登上岸,消失在树林中了。
因为这个突发事件,我和水手们越谈越热乎,黄昏时分我们已经亲密无间了。
可是好景不长,第二天,他们的脸变了天,我知道这准是长舌头的巴里诺夫在起作用。
童话
《早晨》
世界上最美丽动人的事情便是观赏日出!
每当第一束太阳的光芒射向天空的时候,夜色便悄悄地隐进峡谷和石缝里,藏到茂密的树叶中,躲进洒满晨露的草丛下。而那山峰却在温柔地微笑着——仿佛在对夜影说:
“别怕!这是太阳。”
大海高高地掀起它的浪头,向太阳致意,好像宫中的美女唱着欢乐的歌朝拜她们的国王:
“欢迎您,世界的主宰!”
这些海浪嬉戏了一整夜,它们唱着歌、跳着舞,现在它们已是披头散发,揉皱了身上碧绿的衣衫,弄乱了自己天鹅绒般的拖裙。
“早上好!”太阳从大海的上空冉冉升起,她对着大海说:“美丽的姑娘们,不要再闹了,该安静了!如果你们再这样欢蹦乱跳,孩子们就无法下水游泳啦!应该让大地上的一切生命都感觉到快乐美好,不是吗?”
从石头缝里钻出来几只绿色的蜥蜴,他们眨巴着惺忪的小眼睛,互相交谈着:
“今天一定是个大热天!”
热天里,苍蝇慢悠悠地飞着,蜥蜴很容易就能逮住它们,并且很惬意地把它们吃掉,真是一帮贪食的家伙!
鲜花托着晨露淘气地摇晃着,仿佛在挑逗人们:
“先生,赶快把我们描述下来吧,用文字描写我们的玲珑身姿,早晨,我们披着露珠,千姿百态,多美啊!先生,试一试吧,这很容易,我们都是这样的朴实无华……”
一群狡猾的小东西!它们明明知道人们无法用言语来描绘它们的美丽天姿,于是,它们都笑了。
我脱帽向它们表示致敬,并对它们说:
“你们太可爱了,谢谢你们的盛情厚意,不过,现在我没有时间,以后我或许能够为你们做这一切……”
花朵自豪地微笑着,它们迎着太阳开放,阳光照耀着花朵上的露珠,给花瓣和叶子洒满宝石般灿烂的光辉。
金色的蜜蜂和黄蜂在鲜花丛中飞来飞去,它们一边贪馋地吸吮着甘甜的花蜜,一边嗡嗡嗡地唱着歌:美丽的太阳——
你使生活充满了欢乐!
幸福的劳动——
你让大地变得这样美丽!
红胸脯的欧驹鸟醒来了,它们站在那儿,用纤细的脚支撑着身子。同时,它们不停地摇晃着脑袋,唱着甜美的属于自己的歌。鸟比人们更懂得生活在大地上该有多么的快乐!欧驹鸟总是第一个迎来太阳。在俄罗斯寒冷的边远地区,那里的人都把这种鸟叫做“霞鸟”,因为它们胸前的羽毛像朝霞一样动人。在灌木丛中,一只只黄雀在欢快地跳跃着,它们毛色灰黄,活像街头上顽皮的孩子,淘气地,没完没了地吵闹不休。
燕子和雨燕像黑色的闪电飞来飞去,它们正在捕捉蚊子,同时还发出愉快而幸福的欢叫声。长着一对矫健而轻快的翅膀多么惬意啊!
松果树的枝叶在轻轻地摇曳,一棵棵松树就好像是一个个大酒樽,洒满阳光后,俨然是一樽樽玉液琼浆。
人们也纷纷醒来了,他们的一生都在辛勤地耕耘,正是由于他们的永不停息的劳动,大地才变得美丽富饶。然而,从生到死,留给他们的却是贫穷。
为什么?
如果你想要弄清楚的话,等你长大以后,你就会明白这一切,而现在,去热爱太阳吧,他是一切欢乐和力量的源泉,但愿你成为一个快乐而善良的人,像对所有事物都慈祥和蔼的太阳一样。
人们起床了,他们走进自己的田园,去干自己的活。太阳微笑着望着他们:只有太阳最清楚人们在大地上做了多少美好的事情。从前,它看到大地上一片荒芜,而现在展现在大地上的丰硕成果是伟大的劳动者——我们的父辈和祖先们用自己的辛勤汗水换来的。他们除了创造着孩子们暂时还无法理解的严肃的事业之外,在大地上,他们还创造出了许多各种各样的玩具和惹人喜欢的东西,比如说——电影。
啊,我们的先辈们,他们的伟大卓越的工作,他们在我们周围所建立的丰功伟绩,多么值得我们爱戴和尊敬!
孩子们,不妨想想这一切:想想人们在大地上劳动的故事,这才是世界上最美丽动人的童话!
在田间的篱栅上开着鲜艳的玫瑰,到处都是盛开的花朵,尽管有的已经开始凋谢,但它们依旧仰望着蔚蓝的天空,仰望着金灿灿的太阳;它们那丝绒一般的花瓣在簌簌抖动,沁发出甜蜜的芳香。在那蓝蓝的,充满浓郁芬芳的和煦的天空,轻轻地传来一阵甜美的歌声:那些美好的东西——永远是美好的,
即使它将要消失;
我们所热爱的一切——我们将永远热爱
哪怕我们即将死去……
白昼到来了!
孩子们,你们好!但愿你们的生命中能有许许多多美好的白天。
这一切,我写得枯燥无味吗?实在没有办法:当一个孩子活到四十多岁时,他便多少会变得有些乏味的。
《小麻雀》
麻雀和人类完全一样:长大以后,无论是公的还是母的都挺没趣,说起话来每一句都跟书本上写的似的。而小麻雀则不同,它完全按照自己所想的去做每一件事情。
从前,有一只黄嘴小麻雀,它的名字叫布基克,住在一个澡堂窗户上自己的窝里,麻雀窝是用棉絮、苔藓等东西做的,很温暖,也很舒适。布基克暂时还没有学会飞,但已经能够拍动翅膀了。它经常把身子伸出自己的窝,并一个劲地望着外面,真想快点知道世界是个什么样子,是否合它的胃口?
“怎么啦,怎么啦?”麻雀妈妈问布基克。
小麻雀一边望着外面的大地,一边拍着翅膀吱吱地叫:
“好黑,好黑!”
这时,麻雀爸爸飞回来了,它给小麻雀带来了许多小虫子,并炫耀说:
“我表现得很不错吧?”
麻雀妈妈称赞道:
“很好,太好了!”
小麻雀则大口大口地吞小虫子,他心里想:
“有啥可炫耀的,能抓长着许多脚的小虫子有什么了不起!”
这时,它把自己整个身子伸到了窝外,四处东张西望。
“孩子,孩子,小心点,别摔下去啦!”麻雀妈妈很担心地说。
“摔下去怎么啦?”布基克问。
“摔下去并什么,只是一摔到地上,猫马上就会把你给吃了。”麻雀爸爸跟他解释,说完便又找食物去了。
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地过去了,而小麻雀的翅膀也在慢慢地长起来。
有一回刮风,小麻雀又问:
“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啦?”
“这是风,它能把你刮到地上去,让猫给吃了。”麻雀妈妈对它说。
小麻雀可不想让猫给吃了,于是又问:
“这树为什么摇来摇去?让它停下来,风不就没啦?”
麻雀妈妈想试着告诉布基克,这并不是它说的那样。可小麻雀就是不相信,它喜欢用自己的思维来理解这一切。
又一次,一位庄稼汉从澡堂旁边路过,他一边走,一边摆动双手。
“猫把他翅膀上的毛都咬光了,只剩下两根骨头。”布基克对麻雀妈妈说。
“这是人,人是没有翅膀的!”麻雀妈妈告诉它。
“为什么?”
“他们都是用脚在地上走,生活、做事情都不需要翅膀。”
“我还是不明白!”
“假如他们有了翅膀,他们就会来抓住我们并把我们给吃了,就像我和你爸爸抓虫子吃一样……”
“瞎说!”小麻雀气乎乎地说,“简直是乱说!所有的生命都应该有翅膀,在天空中生活肯定比在地上好!等我长大了,我一定让所有的动物都能够飞起来。”
小麻雀不相信妈妈说的话,这时候它还不明白,现在不相信妈妈说的话,将来一定会没有好结果。
他坐在自己的窝边上,大声唱着自己编的歌:嘿,没有翅膀的人,
光有两条腿,
尽管你很高很大,
但还是要被虫子吃掉。
而我虽然非常渺小,
却自己能够吃虫子。
唱着,唱着,一时高兴,它竟突然从窝里掉了下去,麻雀妈妈紧跟着追了下去。这时,一只火红色的猫正瞪着一双绿色的眼睛等在那儿。
小麻雀害怕极了,它拍打着一双翅膀,两只灰色的小脚直哆嗦,它吱吱地叫着:
“很……很荣幸,很……很荣幸……”
麻雀妈妈把小麻雀推到一边,浑身的毛都竖了起来,张大嘴巴,直直地盯着那只猫,显得那样的凶猛和勇敢。
“快飞!快飞!布基克,飞到窗户上去,快飞呀……”
小麻雀一害怕竟然从地上飞了起来,它拍打着一对小翅膀,一下,两下,竟然已经飞到了窗户上。
麻雀妈妈跟着也飞了上来,但尾巴却不见了。虽然没了尾巴,但它还是很高兴,它蹲在小麻雀的身边,啄了啄小麻雀的后脑勺说:
“怎么样,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小麻雀说,“一切事情并不是一下子就能学会的。”
这时候,那只猫还蹲在原来的地方。它舔掉留在爪子上的麻雀妈妈尾巴上的毛,瞪着那双发红的绿眼睛望着小麻雀和麻雀妈妈,很懊恼地咪咪地叫着:
“像小耗子一样又嫩又肥的小麻雀飞……飞、飞啦……”
如果我们忘了麻雀妈妈失去尾巴这件事,那么,一切便很圆满地结束了。
《汗和他的儿子》
“从前,在克里米亚,有一个汗名叫莫索莱玛·埃利·阿斯瓦勃,他有一个儿子叫托莱克·阿尔加拉……”
一个鞑靼盲乞丐背靠在鲜褐色的杨梅树的树干上,开始讲述起这耐人寻味的半岛的古代传奇来。在说书人的周围有许多鞑靼人,他们身穿色彩鲜艳的长袍,头戴金丝绣的圆帽,坐在被时光毁坏了的旧王宫的断砖残石上。已经是黄昏了,太阳静静地坠向大海,它的红光穿过废墟四围的阴暗树木,把明亮的光点投射在长着青苔和缠着常春藤绿叶的石头上。风在古老的狽悬木的树枝间发出簌簌声,好像在空中有肉眼看不见的溪水在流动一样。
盲乞丐的声音很轻,有些颤抖,可是他那石像般的满是皱纹的脸孔上没有什么表情,显得非常平静。讲熟了的词句接连不断地涌流出来,在他的听众面前组成了一幅极为动人的图画。
“国王老了,”盲人说,“但在他的后宫中仍有很多女人。她们都喜爱这个老头儿,因为他还有充足的力和火,他的爱抚还很温柔和热烈,女人们总是喜欢那些善于强烈爱抚的男人的,即使他已满头飞雪,即使他脸上皱纹纵横,然而美存在于力量之中,而不在乎皮肤是否柔嫩,脸蛋是否红润。
“佳丽们都喜爱这位国王,但是他却单爱一个他从德聂伯尔草原掳来的哥萨克女俘,在后宫里所有的女子中间他最宠幸她。他的后宫中一共有三百个来自各地的妻妾,她们全是貌若春花的美人,都过着舒适的生活。国王叫人给她们预备了好吃的东西,又准她们任意歌舞游乐……
“可是,常常叫到他的塔楼去的只有这位哥萨克女子。从塔楼可以望见大海。他在塔里给哥萨克女子安排好了使一个女人生活快乐所必需的一切:美味佳肴、绫罗绸缎、黄金首饰、多色宝石、美妙音乐、远方来的珍禽,以及心上人火热的爱抚。他成天在塔里跟她寻欢作乐,从他一生的勤劳中解脱出来。他知道他的儿子阿尔加拉不会丧失汗国的光荣,这个儿子像一只狼一样在俄罗斯草原上奔跑,总是掳获大量的战利品、新的女人,带着新的光荣凯旋而归,而在他的身后留在那儿的却是恐怖和火烬、腥血和尸体。
“有一次,他,阿尔加拉掠劫俄罗斯人后回来,人们用盛大的庆典来迎接他。半岛上的全体显贵都出席了庆典,有游乐和宴会,他们用弓箭射俘虏的眼睛来比试手劲,随后又喝酒添兴,赞美阿尔加拉的神勇,说他是敌人的灾星,汗国的栋梁。年迈的国王为儿子的荣耀而感到高兴。老头子非常清楚,在他百年之后,汗国会掌握在一双坚强的手中。
“想到这里,他十分欣慰。为了表示对儿子强烈的父爱,他当着所有的贵族和长者的面,举起酒杯,说道:
“‘你是个好儿子,阿尔加拉!感谢真主,让我们赞美先知的英名吧!’
“于是,大家用洪亮的声音齐声赞美先知的名字。接着国王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