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将军所言甚是!”杜如晦连忙说道,“夷男迟迟不肯接受回纥等部落首领的请求,其原因就在皇上您这儿。皇上若颁旨册封夷男,他必欣然接受。”
“扶持薛延陀,对我大唐铲除突厥非常有利,请皇上快快遣使前往郁督军向夷男颁诏书吧!”房玄龄向皇上一拱手,言词恳切地请求道。
“现今大力扶持薛延陀,的确是上策。”王珪不无担忧地插句,“然臣所担心的是,有朝一日薛延陀这只草原雄鹰借大唐羽翼丰满后,会不会反咬一口?”
众人听王珪这么一说,一时间都默然不语,注视着皇上的眼光中流露出疑虑之色。李世民也不由得皱了皱眉头,沉吟半晌,他目光坚定地望着众臣说:
“就算夷男忘恩负义,有朝一日真的把矛头对准朕,朕也不怕!只要大唐足够强大,君臣同心协力,任何外敌都不是对手,何况一个小小的薛延陀呢!”
“皇上圣明!”房玄龄、杜如晦、李靖等臣随声附和道,“薛延陀只是草原上一只小羊,不足为虑,真正对我大唐构成威胁的,是突厥这匹大狼。”
“说的对!”李世民拍了下御案,口气坚定地说道,“颉利屡遣兵犯我边境,掠我女子财货,使边境不得安宁。朕定当灭了突厥,使大唐边境永绝兵祸!”
“皇上如此坚决,突厥可破矣!”萧瑀按捺不住兴奋地说道,“然皇上欲顺利击败颉利,当尽力安抚好薛延陀、回纥等夷狄,以免他们反唐而助突厥。”
“是呀,皇上!臣以为当务之急,应是尽快遣使前往薛延陀,下旨册封夷男为可汗,以笼络其心,不知皇上以为如何?”房玄龄进谏道。
“言之有理!”李世民想了想,就接受了房玄龄等臣子的建议,“好,朕也以为当册封夷男为珍珠毗伽可汗,并赏赐金银锦帛以示庆贺。”
“皇上圣明!”众臣齐声赞道。过了会儿,王珪又问道,“皇上,您决定派谁前往宣旨呢?臣以为,皇上当遣夷男所信任的人前往,不知皇上以为如何?”
“王爱卿言之有理!”李世民沉吟着说,“朕近观夷男与众臣交往,将军乔师望与其来往甚密,情同手足。好,朕就命乔师望北上薛延陀,如何?”
“皇上真是知人善任,乔将军担当使者那是再合适也不过!”王珪高兴地答道,“皇上,既然此事已定,那就请即日命乔将军前往薛延陀宣旨吧!”
“好!”李世民边说,边将眼睛转向一侧的乔师望,大声命令道,“乔师望,朕命你即日前往薛延陀向夷男宣旨册封,不得有误!”
“遵旨!”人高马大的乔师望步出班列,向端坐于龙椅的皇上叩拜道,“微臣即日捧旨前往郁督军,决不辜负皇上所托!”
紧接着,乔师望取了册书,步伐矫健地出了显德殿。他连家门都没进,就翻身上马,领着车队出了长安,沿着那条通往薛延陀的官道飞奔而去。
果如李靖、房玄龄等人所料,夷男听说大唐皇帝支持自己做可汗,喜出望外,扑通一声跪地接旨受封。随后回纥、拔野古、阿跌、同罗、仆骨等部落首领也纷纷派人带礼前来朝贺夷男这位新可汗。夷男做了珍珠毗伽可汗之后,马上建牙于郁督军山下,其地东至靺鞨,西至突厥,南接沙碛,北至俱伦水;回纥、拔野古、阿跌等部落见夷男待到大唐的支持,也都纷纷臣服于他,死心塌地跟着珍珠毗伽可汗对抗突厥。
颉利得知夷男被大唐皇帝册封为可汗,心里面是又怒又惧。他明白,李世民这样做的目的就是要利用薛延陀、回纥等部来对付自己,进一步削弱突厥实力。这一招的确够聪明,也够狠!颉利咬牙切齿地痛骂了顿李世民,然后就独自坐在牙帐内绞尽脑汁想办法应付自己的敌人。左思右想了通,他认为现在最紧要的不是入侵大唐,而是给夷男这位新任可汗一个下马威。于是,他不顾执失思力、阿史那苏尼失等大臣的反对,命阿史那思摩率部攻打薛延陀。
夷男早就料到了颉利会来这一手,所以做好了军事准备。他不仅修建好了防御工事,而且将回纥、拔野古、阿跌、同罗等部的精锐骑兵全部调集到前线抗击突厥。两军打了几仗之后,互有胜负,谁也没有占到多大便宜。颉利见迟迟不能击败夷男,又担心唐军乘虚而入,两个月后就将阿史那思摩的大部队调回原地驻守。不过,颉利并不想就此善罢甘休,不断派军出境骚扰薛延陀等部。因此,从那以后突厥与薛延陀诸部之间的烽火连绵不绝,下互有伤亡。
李世民听说颉利与夷男交恶,甚是欢喜,每次看见薛延陀等部有些招架不住就暗中命军前往增援。这样一来,颉利根本没办法彻底打垮薛延陀,只是白白消耗自己的兵力和财力,使得本就衰弱的国势益发衰弱,最后没办法,只得后撤,将牙帐建在定襄,同时遣使向大唐称臣,好让自己缓口气。
颉利的缓兵之计,自然是躲不李世民的火眼金睛。不过,李世民看了颉利使者的上表,脸上还是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内心感到一种压抑情绪得以排遣的痛快。也是当初晋阳起兵之时,为了获取突厥的支持,他不顾一切地劝父亲向始毕可汗称臣,使得李家饱受屈辱,胸口因之而隐隐作痛。现在,颉利终于用低声下气的语调向自己称臣,他终于可以扬眉吐气,当着众臣痛痛快快地羞辱一番阿史那氏。当然,这不是他的终极目标,他的远大志向就是不久将来率军灭了颉利老贼,夺取阴山下那片茫茫草原。过去他恐怕连想都不敢想,不过现在随着大唐的强盛和突厥的衰败,他坚信这个目标一定能够实现。
房玄龄、杜如晦等臣也看出了颉利的权宜之计,知道他偃旗息鼓的目的是想休养生息,借机壮大自己的军事力量,好继续与大唐较量。于是,他们纷纷出列向皇上进谏,劝他不要中了颉利的诡计,应该撕毁他的上表,立即发兵攻打突厥。李世民听罢,轻轻摇了摇头,不以为然地答道:
“朕乃堂堂上国之君,以德义布天下,怎可拒绝他国君主的示好。今颉利遣使上表称臣,愿与我大唐订百年之好,岂能拂了他的这番好意!”
“颉利言而无信,几次三番与大唐约盟复又犯边,如此反复无常之人岂可信之!”杜如晦谏道,“此番颉利向皇上称臣,也不过是权宜之计,并非出自真心。颉利见皇上支持薛延陀诸部,深知打不败他们,又知我军增兵边境,故而担心两面受敌,怕陷入覆亡之危境。今向皇上俯首称臣,是想避免危亡,以休养生息,养精蓄锐。一旦颉利喘过气来,就会像猛虎一般变本加厉地扑向大唐。皇上,此乃颉利缓兵之计,万不可给他喘息的机会呀!”
“杜大人所言甚是!”房玄龄紧跟着谏道,“皇上,今颉利内外交困,力不从心,正是大唐进攻突厥的好机会。颉利称臣,实乃缓兵之计,请皇上明鉴!”
“朕与颉利交战多年,岂能不了解此贼?”默然良久,李世民严肃地说道,“朕也知颉利此番遣使称臣,实是缓兵之计,然朕不可拒绝他,更不能用兵。”
“这是为何?”杜如晦不解地盯着李世民问,“皇上,难道还在为军力部署而担心吗?依臣看,皇上大可不必如此。今任城王、将军李勣、张公谨、薛万淑、卫孝节皆已率军部署于边境各州,只等皇上一声令下。正如方才房大人所言,现在正是进兵攻打突厥的时候,请皇上万勿坐失良机呀!”
“此非良机,乃是陷朕于不仁不义!”李世民沉着脸答道,“今颉利遣使向朕上表称臣,朕若进兵相攻,岂非失仁义于天下!”
“皇上圣明!”魏征拱手道,“颉利虽无信义,然今遣使称臣之事天下人皆知,若此时发兵,必令天下人非议,指责皇上不讲仁义。此有损皇上威名!”
“微臣也以为,此时不可发兵。”王珪紧跟着说道,“虽颉利身陷窘境,发兵胜算很大,可为君者当兴仁义之师伐无道之人。今颉利称臣,不可伐也。”
“颉利无道,正可伐也!”杜如晦坚持道,“颉利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是为欺上国之君,有不可饶恕之罪。皇上举兵伐之,乃正理,天下之人岂敢非议!”
“即便天下之人不愿非议朕,朕也当为此事而自责!”李世民提高声音说道,“朕已说过,只有颉利举兵侵凌中原,朕才可发兵攻之。今颉利上表称臣,口口声声要与朕修好。倘若朕此时发兵,那不是自食其言,失信于天下吗?”停顿一下,毅然决然地说了句,“朕决不发兵,众爱卿休得多言!”
杜如晦、房玄龄等人见李世民态度如此坚决,无回旋余地,也就不敢再劝他。顿时,大殿内一片沉寂,气氛显得有些沉闷。李世民见群臣无语,似乎有些不自在,兀自哈哈一笑,先开口说话了。文臣武将们看见皇上面色和悦,言语轻快,也都马上活跃了起来。他们依次出列,向皇上禀奏各自所理之事。李世民见群臣处事如此认真,龙颜大悦,甚是快慰。他面含微笑一一准奏,对不足之处也是语气温和地给予指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