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后,梁师都的首级就传到了长安。李世民从侍从手中接过那个黑木匣,亲手打开,细细看了番装在匣子里那颗毫无生气面目可憎的大脑袋。他忽然举手一拍龙案,对着阶下众臣哈哈大笑一阵,喜悦之情溢于言表。群臣见皇上欣喜万分,皆伏地叩拜,大赞皇上英明神武,肃清八方,一统天下。李世民听了,甚是欢喜,又是哈哈一笑。这的确是件非常值得高兴的事,梁师都一灭,就宣布了所有的割据势力至此结束,大唐算是实现了真正意义上的统一。
欣喜之余,李世民便正襟危坐,颁旨封赏平定朔方的有功之臣。以梁洛仁降唐有功,封他为右骁卫将军、夏州刺史,晋升柴绍为左卫大将军,薛万均为左屯卫将军,薛万彻为右屯卫大将军。随后他又听取房玄龄、杜如晦等人建议将朔方并入夏州,命唐俭、侯君集即日前往夏州犒劳三军将士,并传旨令柴绍、薛万彻领八万大军镇守于夏州边境,薛万均引所剩兵马班师回朝。
吩咐完毕,李世民感到一阵说不出的轻松,心情愉快地跟臣子们畅谈军政之事。现今梁师都已除,当前真正威胁大唐的也就只有突厥这个老对手。正因如此,话还没说几句,他又一次提起了颉利这个老家伙。群臣一听到皇上谈对付突厥之事,人人都像喝了酒似的异常兴奋起来。他们似乎受到了荡平梁师都的鼓舞,不无激动地劝谏皇上马上发兵攻打突厥。他们认为突厥政局混乱,国势渐衰,正是收拾他们的时候。
然而,李世民却不这么认为,他明白随着薛延陀、回纥、拔野古等部落脱离突厥,以及颉利与突利之间的分裂,的确在较大程度上削弱了突厥的实力,但是还没有到一举可扫灭他们的时候。说实话,他也像面前的大臣们一样巴不得早日铲除突厥这一最大边患,可他清楚在没有做好充分的准备之前是不能盲动,在没有十足的把握时决不能轻易发兵。这场对外战争对大唐非常重要,也正因如此,他显得更加小心翼翼,没有绝对的获胜把握,他不会发动战争。
“今梁师都已亡,四方平定,且突厥局势动荡,军力衰弱,这正是我军一举荡平蛮夷的好机会。皇上,您何故迟迟不肯发兵呢?”萧瑀迷惑不解地问。
“萧爱卿,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呀!”李世民眼含微笑地望着萧瑀说道,“颉利虽与突利内斗,但至今并未造成两败俱伤的结果,颉利部下依然兵强马壮。至于薛延陀、回纥、拔野古等部落迫于颉利的暴虐而纷纷叛离,这对颉利有一定的影响,却也不是致命的打击。虽说这些部落现今归附于大唐,可他们到底是夷狄之族,不论从地缘上还是从心理上他们更亲近于突厥。一旦朕与颉利开战,就会让他们产生兔死狐悲的危机感,从而有可能倒向颉利。基于这两方面的考虑,朕以为现在还不是发兵攻打突厥的时候。此仗关系重大,甚至可以说是关系到大唐盛衰之战,故而朕得精心准备,直到万无一失为止。”
“皇上圣明!”房玄龄拱手赞道,“微臣也以为现在还不是开战的时候,当继续备战才是。我军虽经过两三年的操练,已经训练出一支足可与突厥铁骑想抗衡的精锐骑兵,然在兵力部署上还没有完全到位。现今我军在与突厥相邻的边州上兵马还不够多,当继续调集军队前往边境部署。”
“房爱卿言之有理!”李世民点头说道,“颉利兵马众多,猛将无数,若光靠现有的边境部队,是很难打败他。故而,朕在考虑调整将领增派兵马之事。”
“皇上说的是,要想打败颉利,必须要有足够的兵力,同时还得有经验丰富的大将统率。”杜如晦思忖着说,“所以,微臣以为皇上当调大将前往边州。”
“有道理,有道理!杜爱卿,你的想法与朕不谋而合,哈哈!”笑罢,李世民又郑重其事地问道,“克明,你以为朕当遣哪些将军前往最合适呀?”
“皇上对各位将军了如指掌,自当清楚谁适合率军与突厥交战。”杜如晦拱手说道,“臣虽为兵部尚书,然远不如皇上熟悉军情,请皇上圣裁!”
“克明虽不带兵打仗,却对军情相当熟悉。”李世民肯定了句,想了想又说,“好,这择将遣兵之事就由朕来决定吧!今柴绍、薛万彻已在夏州,就不必惊动他们了。朕决定调李勣镇守并州,张公谨镇守代州,李道宗镇守大同,卫孝节镇守幽州,薛万淑镇守营州。众爱卿,你等以为如何?”
“皇上圣明!”房玄龄、杜如晦等臣拱手赞成道,“以上诸位将军皆智勇双全,又多次与突厥交战,甚是有经验。皇上派遣他们征讨突厥,当无忧矣!”
“好,那就这么定了!”李世民轻轻拍了下龙案,随即把目光移向一旁的岺文本,吩咐道,“岑爱卿,你马上起草诏书,把朕的旨意传达下去。”
“是,皇上!”岺文本彬彬有礼地拱手答道,“臣这就去,请皇上容臣先行告退!”
说完,岺文本就迈开大步,朝殿外走去。
李世民望着岺文本瘦长的身影,直到他完全消失在大门外,才回过神来。默然会儿,他忽然又想起那些归附于自己的外族部落,就若有所思地说道:
“薛延陀、回纥、拔野古、阿跌诸部反叛突厥归附大唐,这令朕十分高兴,可同时又有点不安。不瞒众爱卿,朕真担心他们会像背叛颉利一样背叛朕!”
“皇上以仁德治天下,将四方夷族视为子民,薛延陀、回纥他们又怎会背叛皇上呢?”房玄龄安慰似地说道,“请皇上放心,这些部落是不会反叛大唐!”
“房大人所言甚是!”萧瑀附和道,“薛延陀等部之所以会反叛颉利,是因颉利不施仁政所致。今皇上广施恩泽于夷族,他们自当忠于皇上而无异心。”
“朕一向视天下各族为一家,自当不会厚此薄彼。”李世民面露忧虑地说道,“然夷蛮之族不似中原人有教养,懂得知恩图报,忠于君主。他们大都是些不讲信义之辈,只图眼前利益而已。突厥如此,薛延陀、回纥、拔野古、仆骨这些夷狄也不例外,今纷纷前来归附朕,乃是因颉利损害了他们的切身利益。他日若朕稍有怠慢,谁又能保证他们不反叛呢?故而,朕以为对待夷狄当得用两手,一手施恩笼络于他们,一手得用兵马震慑他们。如此,方可无事。”
“皇上所言极是!”魏征赞同道,“夷狄向来与我中原不同心,若无军事相挟,他们是不可能真正臣服于大唐。仁德当然得广布夷狄,然兵马也不可或缺。臣以为,只有两者兼施,方可真正做到天下一家,四海升平。”
“爱卿言之有理!”李世民眼含笑意地望着魏征说,“自古以来,只有强者方能使他人屈从于自己。国家也如此,只有大唐繁荣强盛,才能让四方夷狄永远归附,不生背离之心。仁德当然重要,然没有强大的军力作后盾,也会变得花白无力。昔日匈奴犯边,汉景帝多施恩惠,与其通好,结果却遭到匈奴屡次侵犯,边城烽火不断,难得安宁。汉武帝励精图治,强大军队,终将匈奴打败,赢得数十载太平天下。由此可见,欲征服夷蛮,当有一支强大的军队。”
“皇上圣明!”王珪拱手说道,“正所谓仁德可以使人心服,而武力可以使人屈从。欲征服蛮夷之邦,不可没有强大的军力。今大唐在皇上的励精图治之下,不仅经济得到发展,而且军力倍增,到了可以征服突厥等夷族的时候了。臣以为,不久将来皇上可以纵横天下,收服四方夷狄,一统天下呀!”
“欲征服天下,自然得靠武力。不过若能用笼络的手段使一部分夷狄归附大唐,且让他们替皇上对付不肯屈服的夷狄,岂不更好?”杜如晦提议道。
“以夷制夷,这的确是治夷之良策也!”房玄龄附和道,“今回纥、拔野古、阿跌、同罗、仆骨等部共推薛延陀首领夷男为可汗,而夷男忠于我大唐,皇上何不趁机加封夷男为可汗呢?若夷男得到皇上册封,定当会对皇上更加忠心耿耿,更加竭诚尽力为大唐效命,这对大唐非常有利呀!”
“房大人言之有理!”魏征紧跟着谏道,“皇上,您若遣使前往薛延陀传旨册封夷男为可汗,回纥、拔野古、仆骨、同罗等部就会真心臣服于薛延陀。夷男与颉利势不两立,他一定会联合各部落与颉利分庭抗礼。如此一来,颉利就不得不为对付草原上这股强大的力量而分心。皇上,这对大唐相当有利啊!”
“是呀,皇上!”李靖拱手道,“微臣以为,皇上若能册封夷男,令其听从您的旨意而尽心尽力对抗颉利,便可削弱突厥的实力,这对大唐最终战胜突厥大有裨益。正所谓他山之玉可以攻石,皇上您完全可以充分利用薛延陀、回纥、拔野古等部落来对抗颉利,消耗他的军力。册封夷男,实是明智之举呀!”
“爱卿所言不无道理!”沉思良久,李世民方抬眼望着李靖说道,“朕也清楚扶持夷男可分化依附颉利的部落势力,然朕也听说夷男不想为可汗哪!”
“非夷男不想做可汗,而是不敢哪!”李靖很肯定地回禀道,“皇上,臣敢断定夷男之所以不肯接受回纥、拔野古等部落首领推举他为可汗,是因为他对大唐有所顾忌,担心皇上以为他不忠于大唐。当然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他明白仅凭自己的实力是难以降服众部落,怕到时惹祸上身。倘若皇上能够对夷男表示必要的支持,并遣使下诏册封他为可汗。臣敢料定,夷男一定会欣然接受这一封号,并对皇上感激涕零,从而竭忠尽力为大唐效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