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怎的,这会儿外面突然亮起了光,光线透过窗帘把漆黑的屋子照得有些明亮。彭诚被灯光刺得心惊胆战,同时一个箭步冲上前,将手中锋利无比的尖刀狠狠地扎进了李艺的咽喉。啊地一声惨叫,李艺从睡梦中惊醒过来。他本能地挣扎着,使出浑身力气指着彭诚骂句你这个逆贼。彭诚咬牙切齿地回敬他,说李艺你才是逆贼,你想要我的命,那我就先杀掉你。说着,他拨出那把刀,一股冒着热气的鲜血朝喷了他一脸。他来不及擦把脸,又是一刀捅向他。这一刀直刺咽喉深处,李艺痛苦地闷叫了声,就昏死过去。彭诚一手按住对方的脑门,一手提刀很利索地将他的脑袋割下。然后,他转过身,拎着血淋淋的脑袋,飞也似的朝门外跑去。他本想再闯进隔壁的房间,把罗彦的脑袋也取了。可就在这时,客栈出现了动静。不好,他慌忙扭头往外飞跑。
当罗彦引兵出客栈时,彭诚已翻身上马,顶着凛冽的寒风朝豳州方向飞奔而去。罗彦自知追赶不及,长叹一声,策马向突厥边境直奔而去。其他人不想跟随罗彦逃入突厥,便带着无限悲凉的心情,踏着厚厚的积雪回各自的老家。
次日晌午时分,彭诚骑马来到了豳州城门前。城内守军见是反贼彭诚,纷纷张弓搭箭对准他。彭诚见状,心头一急,慌忙从马鞍上解下那个黑色布包,一边高高举起它,一边扯开嗓门叫喊李艺已斩,特来向长孙大人献首级。城上唐兵听了,又疑又喜,下意识地松开了紧握在手中的箭。领军洪德楷犹豫了会儿,就翻身上马,亲自前往长孙无忌的营署禀报此事。不一会儿,洪德楷身披铠甲,大踏步走进了行军总管的营署。
这时,长孙无忌正在跟尉迟敬德、杨岌等将领边饮酒取乐,边谈笑风生。他瞧见洪德楷拱手向自己施礼,微微仰起被酒气涨红的脸膛,笑呵呵地问道:
“洪将军前来,该是有什么喜讯禀报本官吧?请说,快请说!”
“是,大人!”洪德楷一弯腰,拱手答道,“大人,反贼彭诚此时正在城门外,说是欲将反贼李艺的首级献给长孙大人。在下不知真伪,故特来禀报。”
“快,快把彭将军请进来!”长孙无忌兴奋得直拍了下几案,大声对洪德楷说道,“洪将军,请勿多疑,快传令开门,迎彭将军来见本官。”
“遵命!”洪德楷高声应了句,然后一转身就大步流星地走出了笙歌悠扬、欢声笑语的厅堂。
十几分钟后,洪德楷便领着彭诚来拜见行军总管。彭诚见了长孙无忌,扑通一声跪地纳头就拜,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长孙无忌满心欢喜地起身上前,笑呵呵地一把扶起彭诚,好生抚慰了一番。彭诚那颗忐忑不安的心一阵子就踏实了许多,他谢过行军总管,就把包袱解开。长孙无忌怀着异样的心情,仔细辨认了番那颗血迹凝固、面目狰狞的人头。没错,的确是反贼李艺的首级。长孙无忌确认无疑后,放声哈哈大笑两声,然后拉起彭诚的手一道入席。
席间顿时洋溢着喜庆的气氛,长孙无忌兴致特高,他频频举杯邀众人共饮,还特地连敬了彭诚三杯酒。彭诚受宠若惊,一边回敬总管,一边谦恭地说:
“在下乃戴罪之人,岂敢受长孙大人之敬,真是愧煞在下了!长孙大人,在下敬您,以感激您的不杀之恩!”
说着,彭诚一仰脖子,咕咚一声干了个底儿朝天。接着,他又替桌上所有人斟满酒,然后举杯恭恭敬敬地给他们敬酒,向他们示好,以结人缘。
“何罪之有!”长孙无忌吞下嘴里的酒液,两眼含笑地望着身材高大的彭诚,赞道,“彭将军,你手刃反贼李艺,乃立大功也,皇上一定会重赏你!”
“不敢当,不敢当!”彭诚拱手道,“在下知觉罪大恶极,还望长孙大人在皇上面前多多美言,好让在下免去杀身之祸。若如此,在下感激不尽!”
“皇上圣明,岂会杀有功之臣!”长孙无忌哈哈一笑,接着说,“彭将军,你大可放心,本官一定会替你向皇上表功,请求皇上给你加官进爵!”
“多谢大人!”彭诚弯腰施了个大礼,随即媚态十足地说,“斩杀反贼李艺,非在下之功,实乃大人极善用兵所致。此功当为大人所有,在下不敢据之。”
“彭将军不居功自傲,实乃难得将才也!”长孙无忌听彭诚如此一说,心里很舒坦,夸道,“彭诚,说实话本官很欣赏你,愿意的话以后就跟着本官吧!”
“愿意,愿意!”彭诚听后,喜出望外,鸡啄米似地拚命点头答道,“承蒙大人错爱,在下愿为大人效劳,哪怕赴汤蹈火,也万死不辞!”
“好,本官就喜欢你这种忠义之士,皇上也会重用你这种忠臣良将!”长孙无忌郑重地说句,然后举杯对众人说道,“来,我们一同恭祝皇上得此良将!”
众人也纷纷高举酒杯,一本正经地应和了声,然后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众人一边听歌观舞,一边饮酒谈笑。过了会儿,尉迟敬德忽然问长孙无忌:
“长孙大人,前番你说不出几日就能拿到反贼李艺的首级,敬德我心里有点儿不信。不料今儿个果真如此,这……长孙大人,你是怎么猜到的呀?”
“此非猜测,乃是成竹在胸,有十足的把握呀!”长孙无忌呵呵一笑,紧接着颇为得意地解释道,“本官知李艺逃往突厥,必失人心,其手下人马不会跟着他一起逃入突厥。再者,李艺此人性情残暴,平日不爱惜将士,危难之际又怎能得到将士的鼎力相助呢?其中必有人杀之而归唐,此人即彭将军也!”
“大人,您是如何知道在下会杀逆贼而归顺大唐呢?”彭诚听了大吃一惊,惑然不解地问道,“在下愚钝,请大人赐教!”
“彭将军,你还记得跟杨岌将军城外一战否?”长孙无忌抿了口酒,含笑道,“本官听杨将军那么一说,就知道你心向大唐,并非李艺的心腹呀。你因勒兵不救而致使李五戒战死城外,此必会激怒李艺,甚至杀掉你。你本与李艺貌合神离,又有一颗忠义之心,时机成熟,岂有不杀李艺将功赎罪之理?”
“大人所言甚是,令在下佩服之至!”彭诚被长孙无忌的智谋深深折服了,拱手感叹道,“大人智谋过人,李艺岂是您的对手,真是败在情理之中呀!”
“长孙大人,真有孔明之智也!”杨岌也情不自禁地叹服道,“实不相瞒,在下以为长孙大人所言不过妄语。今果真如此,实令在下五体投地啊!”
“将军过奖了!本官才智平庸,岂敢与诸葛武侯相提并论。真是羞煞我也,哈哈!”说罢,长孙无忌又举杯邀众将痛饮一阵。
几天后,长孙无忌命彭诚、杨岌率部镇守豳州,自己带上李艺的首级班师回朝。那日天空一片晴朗,阳光把积雪照得分外耀眼,寒风也不再那么猛烈地刮着,变得温顺了许多。唐军井然有序地出了东城门,踏着厚厚地雪地沿路朝长安方向飞奔而去。一路上,旌旗飘扬,马蹄阵阵,飘荡着胜利的欢笑。
捷报传来,李世民欣喜万分,当下就命人张灯结彩,以迎胜利之师。长孙无忌入朝觐见皇上时,李世民亲自出宫迎接。他乐呵呵地紧握住长孙无忌的手,用充满感情的言语好生慰劳了他一番,然后拉着他的手拾级而上,缓步朝显德殿走过去。不一会儿,李世民踏着红毯,登上了皇帝宝座。君臣见皇上坐定,立马伏地叩拜,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之声响彻大殿。李世民神色威严,龙袖一挥,声音和缓地道了声众爱卿平身。众臣听罢,纷纷起身依次而立。
今天该是个大喜的日子,因此李世民的脸上很快就露出愉快的微笑。他什么事也不说,只评论长孙无忌率军平定豳州之事。李艺虽曾有功于大唐,往日也与李世民并肩作战过,算是有层战友关系了。不过,随着李艺倒向李建成一边,他就渐渐淡去了往日的情谊,增添的是憎恨之情。当听到李艺于豳州起兵反自己,他更是切齿痛恨,巴不得立即将他生吞活剥了。因此,尽管李艺已兵败身亡,但他依然不想放过他,当着众臣发表了通简短而又犀利的声讨檄文,把李艺从头到脚骂了个体无完肤。骂罢,他又话锋一转,高度称赞起长孙无忌,把他的功劳夸得有些不合实际,令阶下不少臣子感到惊讶不已。
其实,只要揣测到李世民用心的人,他就不应该感到吃惊,感到迷惑不解。李世民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他明白朝中有部分臣子对他过分重用长孙无忌颇有微词,以为皇上有用人举亲之嫌,因为论长孙无忌之功勋,是不足以受皇上如此器重和礼遇。现在长孙无忌平定了叛军,除掉了李艺,李世民当然得借机好好褒奖长孙无忌的功劳,以堵住那些持异议者的口舌。长孙无忌听了皇上这番话,便慢慢琢磨出了妹夫派自己讨伐李艺的良苦用心,不由心生感激之情。他内心欢喜不已,却不形于色,反倒极其谦逊地推功让勋,以此让众人信服自己。这一招还真管用,殿中不少大臣都夸赞起他来,很是心服口服。
极力夸了回大舅子之后,李世民又开始表彰起尉迟敬德、杨岌、彭诚及全体将士,当即下旨大赏他们,犒劳三军。对为国捐躯的赵慈皓更是一番重赏,不仅厚葬他,还给他的儿子加官进爵,以彰显皇恩浩荡。诸事处理完毕,李世民感到一身轻松,与众臣聊了几句后,就宣布退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