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两重天哪!长孙无忌举酒庆功的当儿,李艺却像只丧家之犬顶着刺骨的寒风,借着摇曳的火光,带着数百残兵败将连夜逃奔。他心里十分清楚,大唐已没有自己的容身之地,他想活命,想东山再起,卷土重来,那就只能厚着脸皮去突厥找颉利可汗了。因此,他便决定引兵逃往突厥。
然而,除了罗彦数十位死忠之外,绝大多数将士都因眷恋家园而不想跟随燕郡王逃入突厥。因此,在奔往宁州途中,不少人偷偷地溜走了。李艺看见手下人纷纷离去,并不生气,也不以杀戮威胁他们,只是带着份无法形容的悲凉心情感叹树倒猢狲散,一边继续策马前行。到了宁州边界时,他身边所剩不过四五十骑。这时候,天已经黑了下来,寒风夹着雪花呼呼地刮个不停。众人经过一天一夜的奔波,浑身感到疲惫不堪,极需休息。
李艺勒马打量了番面前衣冠不整、一脸倦容的部下,明白他们非常需要歇息。因此,还没等他们开口请求,他便跳下马,领着他们朝旁边的客栈走过去。一进客栈,他就用饱含疲倦的声音吩咐店小二备酒置菜。大家早就是饥肠辘辘,这会儿听说有好酒好菜充饥,两眼直发亮,欣喜万分地跑向饭桌,乱哄哄地抢着座位坐下。几分钟过后,偌大的厅堂里坐满了七八桌。李艺也拖着倦乏的高大身躯在首位坐下,陪在他的身边的是罗彦、彭诚几位将领。
没过多久,店小二把客人所要的酒菜全部端了上来。于是,那些饿慌了的士卒便大口喝酒大块吃肉,狼吞虎咽起来。李艺虽也饿得肚子咕咕直叫,却打不起精神来举杯与众将开怀痛饮,他蹙着两道浓眉,面色阴郁地盯着桌上的酒菜发呆。罗彦、彭诚见状,也只得不断地往肚里咽口水,不敢动筷子。好一会儿后,李艺才缓过神,勉强地挤出丝笑,举起罗彦为他斟好的酒请众将共饮。于是,酒桌上的沉闷被打破了,众人边喝边聊,显得有了几分生气。
酒过三巡,李艺又想起昨日之败,想起自己将屈从于蛮夷之人,内心涌起阵说不出的悲凉与痛苦。他猛地举起酒杯,一口气将满满一杯酒吞下肚子,然后重重地叹了口气。那一声叹息中,包含着那种不甘心却又无可奈何的痛,那种虎落平川英雄落魄的痛。默然半晌,他突然振作起来,咬着牙根说:
“此次失利,实乃本王大意所致。长孙无忌庸碌无能,岂是本王对手。他日再战,本王一定要杀他个片甲不留,手刃其颈上之头,以雪今日之耻,哼!”
“燕王英明神武,岂是长孙无忌之辈可比!”罗彦附和道,“胜败乃兵家常事,今日之败,他日必可胜。只要燕王能跟颉利借到兵马,必能东山再起。”
“罗彦,你说的对!”李艺很有信心地说道,“突厥骁勇善战,铁骑令人闻风丧胆。本王只需与颉利借五万兵马,就一定能夺回豳州,杀入长安!”
“也许燕王说的有道理,可问题是颉利他会借给我等兵马吗?”彭诚泼冷水道,“颉利表面仗义,实乃势利小人,今见燕王失势,恐不愿借兵与您呀!”
“何出此言!”罗彦不怀好意地反驳道,“昔日突厥得到燕王不少支助,今日岂能不投桃报李?在下敢肯定,颉利可汗一定会借兵助燕王东山再起。燕王有难,我等当竭力相助,怎能说这种丧气话,难不成彭将军心有异志?也是,以彭将军的人品,难保不见风使舵,另觅前程,哼!”
“罗将军,你何故血口喷人!”彭诚勃然作色,忿忿地说道,“我彭诚虽非圣贤,然也决不是不忠不义之人。方才所言,乃是彭诚之虑,何须借题发挥!”
“何谓借题发挥,该是刺到你的痛处,否则有必要如此气急败坏?”罗彦阴笑道,“自出城以来,你满腹牢骚,还背地里指责燕王指挥不当,出言不逊。”
“彭诚,你真的这么说过?”李艺听罢,脸色一沉,目光冷冷地注视着对面的彭诚,带着几分怒气说道,“说,快如实说来,不得撒谎!”
“不错,在下是这么说过,但并未出言不逊。”彭诚坦白道,“燕王,在下说的是倘若当时您能采纳在下的谏言,先发制人,就不会有如此一败。”
“你……你这不是在指责本王,又是在干什么!”沉默会儿,李艺突然用手中的酒杯重重地顿了下桌案,气呼呼地瞪着彭诚吼句,“彭诚,本王早就知道你牢骚满腹,心怀不满,私下颇多微词。然本王念你跟随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故而不多计较。今危难之际,你依然对本王出言不逊,意欲何为?”
“燕王,依在下看彭将军早有异心,只是没寻到机会罢了。”罗彦趁机诬陷道,“今我军新败,彭将军非但不与燕王同心,反倒说这种话,其用心险恶!”
“罗彦,你为何诬蔑我!”彭诚指着面色酡红的罗彦,怒冲冲地驳道,“我彭诚为人耿直,快言快语,时常会顶撞燕王,然决无二心!”
“彭诚,你不要再狡辩了!”罗彦拍案而起,质问道,“彭将军,我问你,上次与杨岌交战,你为何不全力以赴?这就是你所说的对燕王忠心耿耿吗?”
“你……”彭诚一时语塞,那一次的确是他的私心在作怪,他也就拿不出什么话来替自己辩解,只好沉默应对。
“没什么好说的,是吧!”罗彦心头一阵得意,紧接着又厉声说道,“就因为你不尽力,结果不仅败在杨岌手下,还让燕王失去得力助手,该当何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