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在缓缓地流逝着,转眼一个多月就过去了,然而李世民的病依然不见好转。这不仅让御医万分焦急,也让朝中大臣们忧虑不安,他们一边辅佐太子处理朝政,一边不断地前往承庆殿探望皇上,以尽为臣之心。一日,刘洎出了寝宫,正朝太极殿赶去,恰巧在转弯处遇见了褚遂良。褚遂良为人圆滑阴险,心里面对刘洎怀有成见和宿怨,表面上却总是装出副亲密无间的样子,十分敬重这位官居宰相的权臣。他见刘洎,慌忙弯腰施礼,陪着笑说道:
“刘大人,你被皇上召见,想必该知道皇上龙体如何吧,能否告知褚某一二?”
刘洎为人率直,一向心直口快,加上又把褚遂良当朋友看,所以在他面前也就不设防。回过礼后,他神情悲伤地答道:
“皇上病得如此厉害,实在是件令人担忧的事,唉!”
言罢,他轻轻地叹了口气,一脸忧愁,满腹心事。
“是吗?这……这太令为臣的难过呀!”褚遂良登时变了脸色,神色十分忧伤。沉吟会儿,他又着急地问句,“皇上圣体欠安,我等为臣的该如何是好?”
“褚大人,你也不必焦虑!”刘洎好心安慰褚遂良一句,想了想又说,“朝廷大事不足为虑,倘若皇上真有意外,只须即刻传大位于太子,我等依伊尹、霍光之先例,辅佐太子就是了。若大臣中有二心者,诛之,如此便可很快安定局势了。”
“刘大人所言甚是。”褚遂良小眼珠骨碌一转,毒计暗生,却向刘洎拱手一拜道,“刘大人深谋远虑,雄才大略,真乃当今之伊尹、霍光也!”
“过奖,过奖了!”此时,刘洎压根就没看出褚遂良的险恶用心,彬彬有礼地答道,“刘某位居宰相之职,深受皇上隆恩,岂能不为社稷安危着想!”
说完,刘洎便向褚遂良揖礼告辞,踏着那条落满阳光的石径继续往太极殿快步走去,他想找房玄龄、马周、萧瑀等人就皇上病重之事商谈一番。
褚遂良立在那儿,望着刘洎匆匆离去的高大背影,那么阴阴地笑了一笑。然后,他转过身,径直朝承庆殿方向疾步走去。皇上并没有特意差人召见他,他却决定非见到皇上不可。不多时,他就来到了皇帝的寝宫,请求内待禀奏皇上,说自己有要事相奏。那内待知褚遂良乃皇上所器重之人,自然不敢怠慢,当下就佝着腰屁颠颠跑进了殿。一会儿后,他又跑了出来宣褚遂良进见。褚遂良听了,激动不已,赶忙迈开脚步朝殿内大步走过去。
不一会儿,褚遂良来到了李世民的身边。他伏地向躺在病榻上的皇上行了个君臣大礼,然后态度诚恳地询问皇上的病情,难过得眼泪都快流出来。李世民很喜欢褚遂良,不仅仅是因为他书艺精湛,更是被他的才干和忠心所打动,认为他是个可托付大事之人。他见了褚遂良,脸上露出欢快的笑容,问道:
“褚爱卿,你有何要紧事禀奏朕,请快说吧!”
“是,皇上!”褚遂良拱手答道,“微臣方才遇见刘洎大人,问起皇上龙体如何。刘大人说皇上病入膏肓,当即刻传位于太子,他要像伊尹、霍光辅佐少主那样行使大权,诛杀大臣中不听号令的人,以尽快稳定局势。臣听后,感到很是不安,就迫不及待地前来打扰皇上。请皇上恕罪!”
“什么,刘洎竟敢说这种话!”李世民听后,大吃了一惊,随即又勃然大怒道,“他……他这个狂妄之徒竟敢诅咒朕,难道想谋反不成?”
“皇上圣明!”褚遂良进一步挑拨道,“刘大人素来恃才狂傲,自比伊尹、霍光,有挟天子以令诸侯之势,动辄就要诛杀朝中大臣。皇上当小心为好啊!”
“褚爱卿言之有理。”李世民应了句,寻思会儿又说道,“当初朕率军征讨高句丽,命刘洎辅佐太子,嘱咐他与群臣共理朝政,他却对朕说大臣有罪,自当立即予以诛罚。由此可见,此人包藏野心,非伊尹、霍光,实乃董卓、王莽之辈也。若有朝一日,让其得势,恐祸害朝廷,危及江山社稷呀!”
“皇上所虑极是。”褚遂良继续诬告刘洎,“臣与刘大人共事已久,对他颇为了解,此人性情狡诈,恃才放旷,独断专行,飞扬跋扈,实非社稷之臣也。”
“褚爱卿,依你看朕当除之!”沉吟半晌,李世民两眼紧盯着褚遂良低声说道,“然刘洎位居宰相之职,德高望重,若以此为由而处决他,恐难服众。”
“以谋逆之罪杀之,天下谁敢不服。”褚遂良很果断地说道,“皇上,请恕臣直言,正因刘大人位高权重,且包藏祸心,更当尽快除之,否则后患无穷。”
“言之有理,爱卿言之有理。”李世民思忖着说,“只是仅凭爱卿一面之词,难以定刘洎谋逆之罪,这又该如何是好呢?褚爱卿,你有何妙计,请说吧!”
“刘大人性情疏阔,处事急躁,且胆大妄为,若知皇上有不测之事,其必暴露真意也。”褚遂良阴笑道,“臣以为,皇上可请刘大人进宫,行托孤之事。”
“此计甚妙!”默然半晌,李世民赞同道,“朕素来对刘洎不大放心,今不妨以此计试其心,若真有异志,朕定当杀之,以除后患。”
“皇上,事不宜迟,请速作决断!”褚遂良见皇上采纳了自己的计谋,心头一阵欢喜,他想自己终于可以借皇上之手除掉这个宿敌。于是,他高声谏道。
“今朕病沉如此,正可以托孤之事试探他。”李世民脸上忽然掠过一丝异样的笑,声音低沉地说道,“好,朕明日就宣刘洎觐见。”
“皇上圣明!”褚遂良拱手应道。接着,他又同皇上合谋了一番,然后便揖礼告退,转身步出了装饰异常奢侈华丽的寝宫,心满意足地打道回府了。
李世民一个人静静地躺在豪华舒适的龙床上,翻来覆去地想着跟刘洎有关的事情,越想就越觉得此人狂傲无礼,野心勃勃,如果不除掉他,必会危害江山社稷。正因如此,他完全将刘洎的功绩抛在一边不管,决意要杀掉他以除后患。到这时候,其实刘洎的言行是对是错都已经不重要的,只管杀他就是。
第二天早朝时,李世民差人前往太极殿传刘洎入宫觐见。刘洎接受圣旨,喜出望外,以为皇上接连召他进见是对自己的信任与器重。因此,他叩拜过正襟危坐于殿堂之上的太子,一转身就兴冲冲地朝皇上的寝宫大步流星地走过去。没过多久,他便来到了皇上的病榻前,见皇上病成这模样,悲伤不已,含着泪跪地叩拜。李世民瞧见刘洎伤心落泪,心头不由一动,不想对这位大臣动手。不过,他一想到自己辛辛苦苦打下的江山,意志又重新坚定起来。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今见爱卿泪湿衣襟,便知对朕之忠心哪。”过了会儿,李世民故作伤感地叹口气说,“朕念太子尚年轻,欲为社稷再尽份力,然天不与朕寿也,奈何奈何!朕今已病入膏肓,于世恐无几日,故而想将太子托付于心腹之臣。爱卿才德出众,朕欲托孤于你,不知愿否?”
“臣承蒙皇上厚爱,深受恩泽,岂敢不效犬马之劳!”刘洎听罢,喜出望外,慌忙伏地叩道,“皇上圣体欠安,国不可一日无主,请即刻传大位于太子。”
“朕自当为社稷着想,为天下百姓着想,将大位传于太子。”李世民不动声色,继续试探着说,“然朝中大臣大都追随朕多年,恐有不服从者,如何?”
“太子登基之后,大臣中若有不听号令者,臣代皇上诛之,如此局势便可安定。”刘洎不作多想,脱口而出,面露霸气,语气铿锵有力。
“什么?朕之肱股,朝中功臣你也敢杀!”默然良久,李世民突然变了脸色,怒斥道,“向日朕便得知你私下与人议论,窥探朕有不幸之时,阴谋执掌朝政,自比伊尹、霍光,无端犯忌大臣,欲将他们全部杀光。对此,朕不可置信,今听你之言,确信无疑。朕待你不薄,何故行谋逆之事?”
“皇上,您误会臣之意思。”刘洎听罢,吓得前额渗出了一层密密麻麻的冷汗,慌忙伏地解释道,“臣所言乃是诛罚欲乱天下之逆贼,以安定社稷呀!”
“朕即位二十载,政通人和,臣子一片忠心耿耿,何来逆贼?”李世民目光锐利地盯着刘洎,厉声说,“依朕看你才是逆贼,欲行谋逆之事,该当何罪!”
“皇上,您冤枉臣了。臣对皇上忠心耿耿,对朝廷尽心尽力,岂能行谋逆之事。请皇上明察!”刘洎两腿发软,浑身发抖,跪地恳求道。
“刘洎,你素来自恃才高,狂傲无礼,肆意专行,包藏祸心,堪比汉时王莽。朕岂敢留你诛杀大臣,危害社稷!”李世民怒容满面,毅然决然地答道,“然朕念你有功于朝廷,不欲将此事公之于众,不株连你之妻儿族人,只赐你一人之死。朕命你回家后自行了断,明早以暴病而亡上奏朝廷,奉旨去吧!”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刘洎见事已成定局,反倒镇定下来,向皇上叩拜道,“臣遵旨奉命,只是想在临死前知道,到底谁在皇上面前诬告陷害臣。”